廣州象崗南梁趙昔墓出土羽人船紋銅提筒考

廣州象崗南梁趙昔墓出土羽人船紋銅提筒考

1983年，廣州市香港西漢國王趙梅的陵墓出土了九件銅管，其中包括后來的銅管。然而由于種種原因,已往研究多集中于討論紋飾內(nèi)容,對于紋飾本身少有問津,“船紋”的排列形式(即順序)問題亦即其中之一。所謂順序,是指一組構(gòu)成元素按照一定原則或規(guī)律進行排列組合并且排列形式具有唯一性。就此組紋飾來看,順序問題是指紋飾中四艘船紋的前后順序,即斷定此組紋飾是否為一組有序船隊或類似“二方連續(xù)紋樣”2重要依據(jù),并且判定4艘船的排列形式(即順序)問題,對科學解讀紋飾含義有直接意義。在以往研究成果中,對此問題論述較少,偶有見之,也是淺嘗輒止,或不夠準確。筆者擬就此問題撰以小文,求教于方家。眾所周知,銅提筒是一種時代明確而富有地方特色的文物1,南越王墓中出土的B59銅提筒是典型的南越器物204。據(jù)《西漢南越王墓發(fā)掘報告》描述:“B59較小,子口,復耳。外耳橋形,上半的半圓拱形部分原已殘缺;內(nèi)耳為貫耳。耳尚留有系藤殘痕。器身有4組紋帶。近口沿處有一組寬6厘米的幾何形紋帶;近器足處有兩組幾何紋帶,各寬3-4厘米。這三組紋飾,均以勾連菱形紋為主,上下綴以弦紋、點紋和鋸齒紋飾。器腹中部的一組是主暈,飾羽人船4只,形象大同小異。4船首尾相連。船身修長呈弧形,兩端高翹像尾。首尾各豎2根祭祀用的羽旌,船頭兩羽旌下各有1水鳥。中后部有1船臺,臺下置1鼎形物。中前部豎1長桿,桿上飾羽纛,下懸木鼓。每船羽人5人,均飾長羽冠(個別無),冠下有雙羽翼,額頂豎羽纛,細腰,下有羽毛狀短裙,跌足。其中1人高立于船臺上,左手前伸持弓,右手持箭。第2船立船臺之羽人頭著矮冠,左手持靴形鉞,右手執(zhí)首級(首級披發(fā)),似屬主持祭祀的首領(lǐng)形象。船臺前3人。頭一人亦左手持弓,右手執(zhí)箭;第二人坐鼓形座上,左手執(zhí)短棒擊鼓,右手執(zhí)一物。第三人(緊靠船臺者)左手執(zhí)1裸體俘虜(俘虜長發(fā)),右手持短劍。船尾1人劃槳。每只羽人船飾以水鳥、海龜、海魚。從主要人物的活動看,應是殺俘祭河(海)神圖像。50”筆者通過審慎思考和細心觀察之后認為:編號59的銅提筒主暈紋飾為“一組完整,有序的船隊紋飾”,并非曹先生所述“與今天布匹印制圖案的原理相仿佛”即類似于二方連續(xù)圖案的循環(huán)無序紋樣。為便于科學、準確地解讀,筆者對圖像各組成要素進行分類編號(圖2)2。編號對象主要為本文所涉及的“船紋”、“羽人紋”、“鳥紋”、“魚紋”等構(gòu)成元素。首先,以紋飾中船首有立鳥之船為A船,其余三艘船從右至左依次為B、C、D。第二,對于紋飾中“羽人”形象的編號,按照從船首至尾的順序,依次為:R1、R2、R3、R4、R5,再于其編號前加所在船的編號。例如,A船上從首至尾第四個“羽人”,其編號即為:AR4,以此類推。第三,鳥紋的編號以A船首之立鳥為N1,A船、B船之間鳥紋從上至下編號為N2、N3,往后依次為N4、N5。第四,以A船船首下魚紋為Y1,船尾下為Y2,按船紋編號順序類推,B、C、D船下魚紋依次為Y3、Y4、Y5、Y6、Y7、Y8。紋飾中其他圖像如:俘虜、海龜?shù)?因本文論述中涉及較少,故不在編號之列。對圖像觀察可知,其為由4組首尾相連的近似船只組成,且各艘船之間有“鳥紋或龜紋”相間隔,看似一組循環(huán)無序紋樣,但仔細觀察可見4艘船之間都有重要的異同點,而這些差異之處就成為我們斷定其順序的重要依據(jù)。首先,紋飾中暗含地位差別的“獵頭習俗”為我們判斷船紋排序問題,提供了重要佐證。圖像中A、B、C、D四船頭各懸掛一長發(fā)人頭,AR4、BR1羽人均手提“人頭”,顯然與當時越人中存在的“獵頭習俗”有關(guān)?！矮C頭”通常都是齊頸部砍下來的,也不剝光頭皮,所得標本應該是整個人頭而不僅僅是一個頭蓋骨,這一特點與紋飾相符。眾所周知,“獵頭習俗”在世界很多地方均有遺物發(fā)現(xiàn),古代亞洲地區(qū)主要分布于東南亞一帶,百越民族有“獵頭習俗”344。如云南晉寧石寨山出土的M3:64銅飾上所見“人頭”即與“獵頭習俗”有關(guān)。史籍對此類習俗也多有記載,《墨子·魯問》云:“楚之南有啖人之國焉,其國之長子生而解食之,謂之宜弟?！睋?jù)蒙文通考:“楚之南”為廣州以南,交州之北,屬于百越分布地區(qū)52-53。由上可見,B59主暈紋飾圖像無疑與“獵頭習俗”有關(guān)。《西漢南越王墓發(fā)掘報告》所述及筆者觀察可知AR4、BR4、CR4、DR4羽人均處于船上高臺之上,地位特殊,且AR4羽人為發(fā)掘報告所稱“主持祭祀的首領(lǐng)”50,手提“人頭”和“靴形鉞”。研究證明:在原始部落中,作為戰(zhàn)利品的“人頭”具有非常的意義。主要用來裝飾住所,或者激發(fā)斗志、鼓舞士氣1;或是用自己斬獲的人頭,來取得女子歡心2;或與農(nóng)業(yè)祭祀相關(guān)?！把バ毋X”,學術(shù)界一般認為普遍使用于越人地區(qū)239,“是戰(zhàn)國時期流行于云南滇池地區(qū)和嶺南地區(qū)的異型鉞,它的特點是整體象靴形,不用內(nèi)裝柄而是用直長銎裝柄,一般銎后都有一半環(huán)形紐,裝柄后鋮刃向前,主要用以向前戳割,而向后曲勾的靴面也有刃,又可回勾?？磥磉@種靴形銅鋮是集斧鉞與戈之優(yōu)點的實戰(zhàn)兵器,主要殺傷部位是人的頸部”138。在古代社會中,“鉞”還有象征征伐權(quán)利和儀仗的意義171。由上可見,“提頭持鉞”的AR4相比之下地位較高,乘坐首船合乎情理。且AR4、BR4頭著與船上其他羽人所不同的矮冠,但BR4手持弓箭,可推測BR4其身份略低于AR4。故可推斷船A為船隊之首船。其次,紋飾中的“鳥紋”對判斷船紋排序問題意義特殊。鳥圖騰在古代民族中多有出現(xiàn)?！痘茨献印吩?“龍舟-首”。其注曰:“-,水鳥也,畫其象著船首,以御水患”。與新幾內(nèi)亞所羅門島島民繪鳥頭圖案于舟首尾,以保護航海安全的習俗相近,均與圖騰崇拜有關(guān)47-48。何星亮先生指出:“南方古代民族中,越人主要崇拜鳥和蛇45”。由于有此紋飾特點的器物南越國墓葬中僅此一件,資料相對缺乏,所以我們也可以從對銅鼓紋飾研究的資料中獲取信息?！啊浭姐~鼓多為古代壯族先民西甌、雒越族所用。鼓面鼓身上那眾多的翔鷺紋、羽人紋以及水鳥塑像,……,而是越族鳥圖騰崇拜的遺俗。218”可以斷定,圖像中的鳥紋為“越人鳥崇拜”習俗的直接反映。由上文可知,在有“鳥圖騰”習俗的民族中,繪圖騰之鳥形象于船首具有“護航”和“引導”意義,由此可以判定N1應為此組紋飾中的第一個元素。由此可知:第一,越人有“鳥崇拜”習俗,且船首圖騰形象具有“護航”和“引導”意義;第二,從紋飾形式上看N2、N3、N4、N5與船紋合為單元紋飾,N1為一單獨元素,可作為此組紋飾的“起止”標志。綜上兩點,筆者認為以N1紋為此組紋飾之起點,更有說服力。再次,四艘船下“魚紋”的排列方向也暗示了“船紋”排列順序。視覺心理學研究證明:“繪畫中所包含的任何一種特點形狀的事物,都具有自己的軸線,這些軸線都能產(chǎn)生一股具有方向的力。24”這一規(guī)律對判定圖像中“魚紋”排列方向提供了科學的依據(jù)。從圖中可見,A、B、C船下雙魚均首尾相背,而D船下雙魚同向船首。正如貢布里希所說:“正是混亂與秩序之間的對照喚醒了我們的知覺6”使我們注意到這種統(tǒng)一方向下的個體差異,也成為我們研究此組紋飾順序的關(guān)鍵所在。“整個知覺次序中的不同位置都對應著不同的意義?！S著情節(jié)的變化和發(fā)展,它的特征才逐漸得到揭示和證明。520”整體來看,Y8在此組紋飾中的位置,由于它打破方向規(guī)律這一特點,而變的與眾不同,即暗示著魚紋的排列順序和方向。筆者認為,根據(jù)Y8所傳達的視覺信息來看,把D船作為尾船更合乎視覺習慣。最后,B59銅提筒的鑄造工藝也為我們判斷“船紋”排列順序提供線索。首先,關(guān)于銅提筒筒身的制作工藝問題,有學者指出:“云南,兩廣和越南出土的銅提筒,器身均為兩范合鑄,底部另鑄,再鑄接于器身近底處,成為圈足?！逼浯?對于紋飾的鑄造工藝,可以參考同期銅鼓的紋飾鑄造方法。王大道先生在《云南銅鼓》中指出:“一般來說,寫實紋樣是用刀刻在外范上的?！戏丁瓭茶T而成。”還有,從B59實物上看,在船A與船D,船B與船C之間各有一個“合范縫”,可以斷定在澆鑄時,應使用“范縫澆注法”1。可以推斷:B59是由兩個刻有“羽人船紋”的外范與一個內(nèi)范以“范縫澆注法”合鑄而成,由上可知,船A、船B和船C、船D分別對應兩個范上之“陰刻”紋飾。從工匠常規(guī)的繪畫或鐫刻習慣(即右手執(zhí)筆或刀,從左至右刻起。)來分析,在船A、船B所對應的“范”上的紋飾,應以N1紋為起點,從右至左依次刻起。所以,B59銅提筒筒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