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應(yīng)麟《困學紀聞》《文心雕龍》闡釋與《玉?!返膶Ρ萠第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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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應(yīng)麟《困學紀聞》《文心雕龍》闡釋與《玉?!返膶Ρ?/p>

王英林(1223-1296)是南宋的一名官員,隱居于元初。他應(yīng)該被列入宋朝的優(yōu)秀行為。但是他許多重要著作比如《困學紀聞》是在入元后寫成的,其學術(shù)思想對于元代日益峻切的理學氛圍,是一重要的參照,他堅持學術(shù)本位,實事求是,光彩照人,確實是拔出于時尚的一代宗師,因其存在,元代學術(shù)史也不至于太過貧瘠,所以將他置于元代學者之列,是元代學術(shù)的光榮。王應(yīng)麟著述繁富,《四庫全書》經(jīng)部收其著作凡3種8卷,史部收3種28卷,子部收6種238卷,集部1種5卷?!端膸烊珪偰刻嵋肪戆税恕妒凡俊な吩u類》對于著錄之署名王應(yīng)麟《通鑒答問》五卷評論道:“……與應(yīng)麟所著他書殊不相類,其真贗蓋不可知,或伯厚孫刻《玉?!窌r偽作此編,以附其祖于道學歟?”紀昀感到王氏后人“以附其祖于道學”有點頭寸不合,王應(yīng)麟從學于真德秀,尊重程朱之學,然而他并不是道學中人,這對于了解其文論思想,有很大的啟發(fā)。宋代理學興起,像理學大師二程與朱熹,已經(jīng)顯露出重理輕文的意識,但是作為宗師大儒,其見解還是比較通達開放的,與后來走向極端的理學末流有很大的不同。尤其朱熹,后人都認為他精于詩學,其學術(shù)雖然有早晚期之分,但是他的詩歌創(chuàng)作與詩學理論中融合了道釋成分,這是事實,其詩學因此不拘泥于“理”一個方面,也洋溢著活潑濃郁的“趣”,其《清邃閣論詩》說學詩者不能寫出好詩,“只是心里鬧不虛靜之故”(《朱子文集大全類編》)。認為必須進入“虛靜”,才可能寫出好詩,這與劉勰《神思》篇的觀點是相合的。同樣學識卓越如王應(yīng)麟,其文論思想容易與這些一流人物所見略同,因此《困學紀聞》卷二十《雜識》說:“南豐詩稱昌黎之文云:‘并驅(qū)《六經(jīng)》中,獨立千載后。’”不像一些走極端的理學家,目空一切,以道統(tǒng)來壓制甚至取消文統(tǒng),連韓愈也因其文人氣較重而表示不屑一顧。王氏對于《文心雕龍》十分傾心,他所編纂的《玉海》較多引用《文心雕龍》,尤其他所著《困學紀聞》頗以《文心雕龍》為談助,足見在兩宋學者中,王氏是與《文心雕龍》因緣最深者之一。王氏學風正大,性情寬厚,《困學紀聞》卷十五《考史》有一則文字,體現(xiàn)他以“前輩不言人短”為銘記,所以對于眾流百家,往往能夠采擷其長處,不盛氣凌人,這樣的學風與性情與北宋石介輩文論自然會劃一界線。其《困學紀聞》卷十七《評文》說:“山谷《與王觀復書》曰:‘劉勰嘗論文章之難云:“意翻空而易奇,文徵實而難工。”此語亦是沈、謝輩為儒林宗主時,好作奇語,故后生立論如此。好作奇語,自是文章病。但當以理為主,理得而辭順,文章自然出群拔萃?!瘡埼臐摗洞鹄钔乒贂房梢詤⒂^?!边@說明在南宋以來的理學思潮影響下,王氏也贊同文章“但當以理為主”,只是他與道學家文論觀不同,深知文章并不僅僅具有載道明理的作用?!独W紀聞》卷十七《評文》說:“汪彥章曰:‘左氏、屈原,始以文章自為一家,而稍與經(jīng)分。’”《玉?!肪砦迨摹端囄摹た偧恼隆氛f:“屈原作《離騷》,為百代詞章之祖?!背浞终J同劉勰所指出的《離騷》對后世文章的開創(chuàng)意義,此點與真西山輩否定文學獨立地位有較大的不同,承認文章與經(jīng)不是一物,文章自有其特質(zhì),《困學紀聞》卷十七《評文》有一則談“《文選》學”的文字,非常重視“選學”;《困學紀聞》卷十《地理》說鮑明遠《登大雷岸與妹書》“其詞奇麗超絕,翰墨畦徑,可以諷誦”,對六朝文章的審美價值也評價很高;《困學紀聞》卷二十《雜識》說:“《文心雕龍》云:‘士衡才優(yōu)而綴辭尤煩,士龍思劣而雅好清省?!裼^士龍《與兄書》曰:‘往日論文,先辭而后情,尚絜而不取悅澤。兄文章高遠絕異,然猶皆欲微多,但清新相接,不以此為病耳。若復令小省,恐其妙欲不見。云今意視文,乃好清省,欲無以尚,意之至此,乃出自然?!笔仲澷p陸云所謂屬文“意之至此,乃出自然”的文學觀,可見王氏在文學觀念上與真西山并非完全一致,他有自己的獨到見解?!独W紀聞》引述《文心雕龍》,一方面作為考據(jù)佐證,以資博雅。比如《困學紀聞》卷十《諸子》:“《尸子》曰:‘舜兼愛百姓,務(wù)利天下。其田也,荷彼耒耜,耕彼南畝,與四海俱有其利。雷澤也,旱則為耕者鑿瀆,儉則為獵者表虎,故有光若日月,天下歸之若父母?!段男牡颀垺吩?‘舜之祠田云:“荷此長耜,耕彼南畝,四海俱有?!薄^之祠田,豈它有所據(jù)乎?”他指出《文心雕龍·祝盟》篇“舜之祠田”云云的出處是《尸子》,但是兩相對照,“祠田”一詞尚不知其來歷,只得留待再考;《困學紀聞》卷十《諸子》:“尹知章序《鬼谷子》曰:‘蘇秦、張儀往事之,受捭闔之術(shù)十有二章,復受《轉(zhuǎn)丸》、《胠篋》三章。然秦、儀用之,裁得溫言、酒食、貨財之賜。秦也,儀也,知道未足行,復往見,具言:“所受于師,行之少有口吻之驗耳。未有傾河填海移山之力,豈可更聞至要,使弟子深見其閫奧乎?”先生曰:“為子陳言至道?!饼S戒擇日而往見,先生乃正席而坐,嚴顏而言,告二子以全身之道?!段男牡颀垺吩?‘《轉(zhuǎn)丸》騁其巧辭,《飛鉗》伏其精術(shù)。’(程子曰:‘秦、儀學于鬼谷,其術(shù)先揣摩,然后捭闔。捭闔既動,然后用鉤鉗?!?”考溯戰(zhàn)國縱橫家蘇秦、張儀與鬼谷子的學術(shù)淵源,以探求《文心雕龍·諸子》篇兩句話的根據(jù);《困學紀聞》卷十七《評文》說:“《文心雕龍》云:‘《論語》以前,經(jīng)無“論”字?!俗又乖?‘不知《書》有“論道經(jīng)邦”?!标P(guān)于《文心雕龍·論說》篇“論”體起源問題,王氏也注意到晁公武的辯難,此在明清時期因《尚書》學的發(fā)達,更引起學者討論,證明晁氏所言不確?!独W紀聞》卷十八說:“韓文公云:‘六字常語一字難?!段男牡颀垺分^:善為文者,富于萬篇,貧于一字?!薄独W紀聞》卷十九《評文》說:“夏文莊表云:‘詩會馀蚳之文,簡凝含酖之墨。’馀蚳,見《詩》貝錦箋?!P銳干將,墨含淳酖’,出《文心雕龍》?!蓖跏暇臁段男牡颀垺?《文心雕龍》是其重要的知識寶庫,尤其起到了建筑其文論基本觀念的作用。王氏《困學紀聞》征引《文心雕龍》,比較集中在劉勰的詩學理論?!独W紀聞》卷三《詩》說:“鶴林吳氏論《詩》曰:‘興之體足以感發(fā)人之善心。毛氏自《關(guān)雎》而下,總百十六篇,首系之興:《風》七十,《小雅》四十,《大雅》四,《頌》二。注曰:“興也?!倍?、賦不稱焉,蓋謂賦直而興微,比顯而興隱也。朱氏又于其間增補十九篇,而摘其不合于興者四十八條,且曰:“《關(guān)雎》,興詩也,而兼于比;《綠衣》,比詩也,而兼于興;《弁》一詩,而興、比、賦兼之。”則析義愈精矣?!?《文心雕龍》曰:毛公述傳,獨標興體,以比顯而興隱。鶴林之言,本于此。)”探討“興之體”在《詩經(jīng)》寫作中的重要地位,尤其關(guān)于“興”的特點,作了深入的研究,而其基本概念還是尊重劉勰《比興》篇的定義,《困學紀聞》卷五《樂》:“夏侯太初《辯樂論》:伏羲有《網(wǎng)罟》之歌,神農(nóng)有《豐年》之詠,《黃帝》有《龍袞》之頌。元次山《補樂歌》有《網(wǎng)罟》、《豐年》二篇?!段男牡颀垺吩?‘二言肇于黃世,《竹彈》之謠是也?!?《竹彈歌》見《吳越春秋》。)”《困學紀聞》卷十二《考史》說:“太史公述《楚漢春秋》,其不載于書者,《正義》云:‘項羽歌,美人和之?!冻h春秋》云:“漢兵已略地,四方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是時已為五言矣。五言始于《五子之歌》、《行露》。”《困學紀聞》卷十八《評詩》說:“《文選注》:‘五言自李陵始?!段男牡颀垺吩?‘《召南·行露》,始肇半章;孺子《滄浪》,亦有全曲;《暇豫》優(yōu)歌,遠見春秋;《邪徑》童謠,近在成世?!瘎t五言久矣。”《困學紀聞》卷十八說:“《古詩十九首》或云枚乘,疑不能明也?!厄?qū)馬上東門》、《游戲宛與洛》,辭兼東都,非盡是乘作?!段男牡颀垺吩?‘《孤竹》一篇,傅毅之詞?!眲③摹睹髟姟菲勎逖栽姟鞍础墩倌稀ば新丁?始肇半章”,王氏在《史記正義》中又找到了楚漢之爭時五言詩例證,可見王氏對于五言詩的起源情況具有濃厚的研討興趣?!独W紀聞》卷十三《考史》說:“《文心雕龍》謂江左篇制,溺乎玄風?!独m(xù)晉陽秋》曰:‘正始中,王、何好莊、老,至過江,佛理尤盛。郭璞五言,始會合道家之言而韻之,許詢、孫綽轉(zhuǎn)相祖尚,而《詩》《騷》之體盡矣。’(愚謂:東晉玄虛之習,詩體一變,觀蘭亭所賦可見矣。)”王氏較早把檀道鸞《續(xù)晉陽秋》一段文學史敘述,與劉勰《明詩》篇所論玄言詩結(jié)合起來考察,對于理解此派詩風很有參考價值,后世文學史以及文論史研究受其啟發(fā),也大多注意到這點;《困學紀聞》卷十八說:“《列女傳·式微》,二人之作,聯(lián)句始此。(皮日休云:‘柏梁七言,聯(lián)句行焉?!段男牡颀垺吩?‘聯(lián)句共韻,柏梁馀制?!?”《困學紀聞》卷十八說:“《雕龍》云:‘張衡《怨篇》,清典可味?!队[》載衡《怨詩》曰:‘秋蘭,嘉美人也。猗猗秋蘭,植彼中阿。有馥其芳,有黃其葩。雖曰幽深,厥美彌嘉。之子之遠,我勞如何?’”后世刻本有作“清曲可味”者,大多是根據(jù)王氏此處傳抄加以校正?!独W紀聞》卷十八說:“《詩苑類格》謂:回文出于竇滔妻所作?!段男牡颀垺吩?‘回文所興,則道原為始。’又傅咸有回文反復詩,溫嶠有回文詩,皆在滔妻前。(皮日休曰:‘傅咸反復興焉,溫嶠回文興焉?!?”如此集中地引述《文心雕龍》詩學理論,充分證明王氏在詩學建設(shè)上,與劉勰有許多會心之處,無論是詩學史或詩歌創(chuàng)作論,王氏都以劉勰為最重要的借鑒與參照,確實是劉勰詩學的知音。《困學紀聞》卷十七說:“劉勰《辯騷》:班固以為羿、澆、二姚,與《左氏》不合。洪慶善曰:‘《離騷》用羿、澆等事,正與《左氏》合。孟堅所云,謂劉安說耳?!敝赋霭喙淌侵竸?不是指《離騷》。劉勰誤解是指《離騷》,說它和《左傳》不合,實際上《離騷》敘事與《左傳》是一致的。這種細讀的精神,足見他們對于《文心雕龍》的研讀,到了推敲字句的程度,是把《文心雕龍》當作潛心研究的對象。《困學紀聞》卷十七說:“《文心雕龍》謂,英華出于情性。賈生俊發(fā),則文潔而體清;子政簡易,則趣昭而事博;子云沉寂,則志隱而味深;平子淹通,則慮周而藻密。”此出自《文心雕龍·體性》篇,其實無論是時代風貌,還是作家個人特色,劉勰所推崇的是兩漢作家的寫作,王氏所錄止于兩漢作家,舍去了《體性》篇還論及的漢代以下作家,說明他非常理解在討論文學風格時劉勰上述傾向性。他十分欣賞劉勰論述作家才性與創(chuàng)作面貌之間的緊密關(guān)系,也說明他對于文學創(chuàng)作所具有的個人風格是表示認同的,這也是對于文學特質(zhì)的把握。王氏《困學紀聞》引述《文心雕龍》所側(cè)重在詩賦之類文體,一則體現(xiàn)他對劉勰《文心雕龍》一書論文性質(zhì)的深刻理解;二則也說明其內(nèi)心深處,道論與學問并不妨礙他對文學獨立地位的認識,他是真正懂文學愛文學的大學者。他談?wù)撛娢?好探究古人詩文佳句的句法與來歷,這種探究基本不受道德功過評價的干擾,只是就詩論詩、因文論文,因此雖然處在道學的氛圍里,王氏還能夠尊重詩學本位,深層次而非膚淺地討論詩學技巧問題,其詩學學養(yǎng)確實十分深湛,是超邁于其所處時代的。而其另一重要著述《玉海》,內(nèi)容包括古代人文各個方面,尤其對于重要文獻,囊括經(jīng)史子集各個門類,均作了提綱挈領(lǐng)的介紹,其中也借助《南史》為《文心雕龍》主旨作提要,其卷五十三《藝文·諸子》在談?wù)摗秳⒆印芬粫鴷r說:“《北齊書》:劉晝字孔昭撰,袁孝政為序并注,凡五十五篇。清神至九流(此下可能有脫誤——筆者注)《書目》3卷,泛論治國修身之要,雜以九流之說?!侗笔贰?晝著《金箱璧言》,撰《高才不遇傳》。唐《志》:雜家十卷,劉勰。晁氏《志》:齊劉晝撰?;蛞詾閯③幕蛞詾閯⑿?未知孰是?!币呀?jīng)對于《劉子》作者問題表示難以確定,當代判斷《劉子》作者時,假使沒有比王應(yīng)麟更充分的材料依據(jù),也切忌妄下結(jié)論。正因為《玉?!钒_萬象,所以王應(yīng)麟也大量引用《文心雕龍》作為論述的依據(jù)和參照。比如卷四十五《乾道班馬字類》就抄錄了《文心雕龍·聲律》篇的文字;卷四十六《后漢書》,因為《后漢書》作者較多,史才與史識就有高下之別,各家《后漢書》質(zhì)量存在著參差不齊的實際情況,如何給予判分,王氏也以《文心雕龍·史傳》篇為總結(jié);卷五十三《藝文·諸子》則以《文心雕龍·諸子》作為權(quán)威論斷,比如《鬻子》,王氏也照錄劉勰的敘錄,同意劉勰所謂“諸子肇始,莫先于斯”(《文心雕龍》原文作“子目肇始,莫先于茲”)的說法;卷五十四談《楚辭》則大段摘抄《文心雕龍·辨騷》篇;卷五十九《嘉定熙朝盛典詩》則對《詩經(jīng)》以下的詩歌發(fā)展,大致以《文心雕龍·明詩》篇為敘述得當;關(guān)于《歷代紀元賦》則征引《文心雕龍·詮賦》篇為定義;參看王氏《小學紺珠·藝文類·辭賦十家》說:“荀卿、宋玉、枚乘《兔園》、相如《上林》、賈誼《鵬鳥》、子淵《洞簫》、孟堅《兩都》、張衡《二京》、子云《甘泉》、延壽《靈光》(《文心雕龍》“凡此十家,辭賦之英杰”)?!倍醇o昀《四庫提要》說:“其作此書即為詞科應(yīng)用而設(shè)”,《玉?!芬谩段男牡颀垺烦嗽娰x文體之外,《文心雕龍》所論述的其他文體包括應(yīng)用文體,也為王氏所論及,此恰與《困學紀聞》形成對照。結(jié)合《困學紀聞》與《玉?!穬蓵?可見王氏文章之學與《文心雕龍》的全面對應(yīng),學術(shù)史上有這么一種現(xiàn)象,中國古籍文獻浩如煙海,然而卓有成就的學者,雖然博覽群書,但是在其學術(shù)研究中,起到關(guān)鍵作用的重要書籍卻往往是有限的幾部,王應(yīng)麟幾乎將《文心雕龍》視作學術(shù)圣典,在其整個學術(shù)活動中,他將《文心雕龍》學貫穿于其治學的所有領(lǐng)域,此種倍加尊重的態(tài)度,也反映出《文心雕龍》在博通四部的一流學者心目中的分量。而編纂總集、類書等規(guī)模宏大的書籍,依照魏徵《隋書·經(jīng)籍志》說:“總集者,以建安之后,辭賦轉(zhuǎn)繁,眾家之集,日以滋廣,晉代摯虞,苦覽者之勞倦,于是采擿孔翠,芟剪繁蕪,自詩賦下,各為條貫,合而編之,謂為《流別》。是后文集總鈔,作者繼軌,屬辭之士,以為覃奧,而取則焉?!笨偧c類書在敘述文體流別時,自劉勰《文心雕龍》問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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