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毛本《明刻》刻工與印版雕刻考

徽州毛本《明刻》刻工與印版雕刻考

自宋朝南渡以來，徽州逐漸形成了一個(gè)具有文化特色的著名地區(qū)。明代中葉,作為該地文化重要一支的徽州版刻異軍突起,以其獨(dú)特的風(fēng)格名噪海內(nèi),在我國古代雕版印刷史上留下了光輝一頁。由此,對于那些有功于是的刻工及印版鐫刻,情況做專題探討,就顯得十分必要。徽州刻工以黃姓最著,對黃姓刻工在版刻方面取得的成就,人們多有述及,而對與黃姓刻工處在同一時(shí)期、并曾多次與之合作的仇姓刻工及其在印版鐫刻方面的情況,人們卻很少提到。有鑒于此,筆者素常注意搜集有關(guān)仇姓刻工的資料,并已知仇姓刻工刻書計(jì)有十六種,故本文即以此為據(jù),就相關(guān)問題考錄如下。一、《程氏貽范集》三十卷,明程敏政輯,明成化十八年(1482)刻本,于程氏自序末有牌記,內(nèi)題:婺源大畈汪道全、休寧西門汪克正繕寫,歙仇村黃文敬、文希、文達(dá)、文漢、文通、永暹、永昇、王充、仇以興、以茂、以忠、以森刊。此帙首載程氏自序,云:“文簡公序《世錄》有《貽范集》之名,更代亡佚,因廣搜博采,追成百卷,先掇,其要,為五集?！毙?qū)懹诿鞒苫四?此當(dāng)是該書付梓的年代。這是徽州早期刻本之一。據(jù)傳本及史料載,徽州版刻業(yè)興于兩宋,衰于清末,盛于明代中葉。明嘉靖前后,徽歙刻書業(yè)發(fā)達(dá),“刻鋪比比皆是,時(shí)人有刻,必求歙工”。萬歷以降,更為隆興,明人錢泳說:“雕工隨處有之,寧國、徽州、蘇州最盛,亦最巧”。直至清代“嘉、道而后,此風(fēng)衰矣”。此帙付梓是在徽州版刻初盛時(shí)期,當(dāng)時(shí)仇、黃二家從事刻書業(yè)大概剛剛起步,從現(xiàn)在傳本看,此帙文當(dāng)是徽州仇姓刻工所刊之書有年代可考的最早印本。此帙所載的刻工題名牌記為我們了解徽州刻工刻書情況,提供了珍貴的第一手資料,而象這樣的牌記在明版書中是不多見的。明清徽州轄縣有六,此帙書工、刻工姓名前所冠之婺源、休寧及歙即是其中三縣,而大畈、西門及仇村則是縣屬村落里名。故由此可知,此帙是由徽州婺源、休寧書工汪氏和歙縣刻工仇氏、黃氏合作完成的。據(jù)史書載,徽州人宗族觀念很強(qiáng),舉凡一族作一事,多數(shù)代沿襲,傳為世業(yè)。當(dāng)時(shí)地處歙縣之西,靠近潭渡村有個(gè)村莊,名“仇村”,有仇姓和黃姓聚族而居。受當(dāng)時(shí)經(jīng)濟(jì)、文化的影響,村人“皆以剞劂著,窮工極巧,自明至清世其業(yè)”,成為聞名遐邇的雕版世家聚處之地。仇、黃二姓因同村同行,故他們的合作就較為便利。然此始于何時(shí),由于資料不足,一時(shí)尚難說清。不過,從傳本看,此帙是徽州早期刻本之一,且載有仇、黃二姓刻工姓名,因此可說這是目前已知仇黃二姓合作刻書的最早例子,故仇、黃二姓合作刻書的年代當(dāng)不會晚于明成化十八年。據(jù)傳本及《黃氏宗譜》知,作為黃氏第二十二世孫的黃文敬和黃文希、文漢、文達(dá)、文通等“文”字輩刻工,是目前知道的最早的幾位黃姓刻工。與黃文敬等黃姓刻工合作刊刻此書印版的仇以興等四位“以”字輩刻工,亦當(dāng)是現(xiàn)在知道的最早的仇姓刻工。由此,可將“以”字輩刻工視為仇姓世業(yè)印版鐫刻的第一代人。此書傳本極少,故時(shí)人論述徽州版刻時(shí)多未言及此本。我國已故版本學(xué)家王重民先生曾在美國國會圖書館見到此帙,并撰寫提記,后收入所著《中國善本書提要》中。這是一份研究徽州仇姓及黃姓刻工情況的珍貴文獻(xiàn)。二、《雪峰胡先生文集》十四卷附錄一卷,元胡炳文撰,明弘治二年(1489)藍(lán)章刻本,刻工有:仇中、黃文敬、黃文通、黃文漢。此帙由仇、黃二姓刻工合刻。仇中大概是上舉仇以忠的略寫。三、《貢文靖公云林詩集》六卷,元貢奎撰,明弘治三年(1490)天臺范吉刻本,卷五末有牌記,內(nèi)題:徽州歙西黃永昇、貴全、道清、道齊,仇壽、以銘、以順刊。此帙由仇、黃二姓刻工合刻。仇以銘僅見此本。仇以順和仇壽始見此帙。仇壽大概是仇以壽的略寫。四、《心經(jīng)附言》四卷,宋真德秀撰,明弘治五年(1492)程敏政刻本,刻工有:仇以茂、以忠、以淳、以才、以順及黃文漢、文通、永旻、永昇。此帙自仇、黃二姓刻工合刻。仇以淳和仇以才兩位“以”字輩刻工始見此帙。五、《文公家禮儀節(jié)》八卷,明弘治五年(1492)刻本,刻工有:仇才、仇民、黃文通、永、永暠、永昇、黃金、齊、青、壬。此帙由仇、黃二姓刻工合刻。仇民僅見此本。仇才大概是仇以才的略寫。六、《新安文獻(xiàn)志》一百卷附先賢事略二卷,明程敏政輯,明弘治十年(1497)刻本,目錄后載繕寫校對姓氏,又于樂助姓氏后載刻工姓名:仇以壽、以茂、以忠、以順、以才、以淳、廷永、廷海、仇方、仇裕、仇學(xué)、黃文敬、文漢、文通、文迪、永昇,永晟、永旻、永暠、杲、昱、昊、道清、道齊、士環(huán)。此帙由仇、黃二姓刻工合刻。有弘治十年王宗植和程敏政跋文。仇廷永、廷海、仇裕及仇學(xué)始見此帙。以上諸書所載仇姓刻工以“以”字輩居多,此帙始出現(xiàn)“廷”字輩,故“廷”字輩刻工則是仇姓第二代刻工。此書部帙較富,故集仇、黃二姓刻工人數(shù)也較多,此可看作是仇、黃二姓合作刻書的一個(gè)高峰。七、《赤壁賦》一卷,明汪道全書,明弘治十一年(1498)刻本,刻工有:仇以才、仇以忠。此帙由仇姓一家承雕。由仇姓刻工獨(dú)家刊刻的書,這是目前知道的最早一部。八、《潛室陳先生木鐘集》十一卷,宋陳埴撰,明弘治十四年(1501)刻本,卷末有刻工題名二行:新安仇以忠、以才、廷永、廷海、廷芳刊。此帙由仇姓獨(dú)家雕刻。新安為郡,始于晉太康初年,北宋始改稱徽州。此帙刻工姓名前加冠徽州古稱“新安”,這是古代刻工題名中一種比較常見的形式。書后有弘治辛酉江陰高賓序,稱此書為“太守鄧侯守溫所刻也”。九、《徽州府志》十二卷,明弘治十五年(1502)刻本,刻工有:仇壽、才、方、海、黃文迪、文漢、通、永暠、旻、昊、晨、勗、旵、進(jìn)仙、士真、珍、之、良、立、貴、喬、政、共。此帙由仇、黃二姓刻工合刻。仇壽、才、方及海,大概分別是仇以壽、仇以才及仇廷芳、仇廷海的略寫。十、《竹洲文集》二十卷附錄一卷,宋吳儆撰,明弘治年間(1488——1505)刻本,刻工有:仇忠、仇茂、海、順、黃永旻、永昇、永暠、文迪、文通、黃道齊、黃道、黃齊。此帙由仇、黃二姓刻工合刻。仇忠與前帙仇中當(dāng)是仇以忠的略寫,從刻工合作刻書的一般情況看,一組刻工中的有些成員往往多次合作,如黃文敬、文通、文漢除曾與仇以忠合作外,有的還與題名仇忠、仇中的刻工合作,這表明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十分融洽。仇以忠簡筆寫作仇忠或仇中,就如同本帙刻工黃道齊或略作黃道、或略作黃齊一樣,均屬于刻工題名的一種常見形式,其他刻工姓名的略寫也屬此例。此帙刻工仇茂、順及海當(dāng)是仇以茂、仇以順及仇廷海的略寫,這再從印版刊年上看也相吻合。十一、《止齋先生文集》五十二卷,宋陳傅良撰,明正德元年(1506)林長繁刻本,刻工有:仇永、仇海、仇方、仇士、仇堅(jiān)、仇向及黃吳、黃旻、黃瓏、加、龍、木、水、山、仁。此帙由仇、黃二姓刻工合刻。仇士、仇堅(jiān)僅見此本。仇向始見此帙。這三名刻工因無傳本參證,故不明其字輩。仇永、仇海大概是仇廷永、廷海的略寫。十二、《篁墩程先生文集》九十四卷,明正德二年(1507)何歆刻本,刻工有:仇以壽、以茂、以忠、以順、以才、以淳、廷永、廷海、仇裕、仇方、仇學(xué)及黃、黃晨、黃勖、黃環(huán)、黃琥、黃瓊、黃昱、吳、旻、早、永暠、通、安、士、實(shí)、于、任瓏、任瓊。此帙由仇、黃、任三姓合刻。此本所載仇姓刻工與《新安文獻(xiàn)志》所載仇姓刻工完全相同。黃姓刻工也較多,這可以看作是仇、黃二姓合作刻書的又一個(gè)高峰,我們據(jù)每位仇姓刻工所刻之書,大致可以推斷其從事印版鐫刻生涯的年數(shù)。仇以茂、仇以忠自刻《程氏貽范集》,至刻此帙,其從事印版鐫刻的可考年數(shù)均為26年;仇以壽、仇以順自刻《貢文靖公云林詩集》,至刻此帙,凡18年,仇廷海、仇廷永、仇學(xué)、仇裕自刻《新安文獻(xiàn)志》,至刻此帙,凡11年,仇以才、仇以淳自刻《心經(jīng)附言》,至刻此帙,凡16年。前帙及此帙刻工仇方大概是仇廷芳的略寫,如果不錯(cuò),那么仇廷芳自刻《新安文獻(xiàn)志》,至刻此帙,其從事印版鐫刻的可考年數(shù)是11年。在目前知道的仇姓刻工中,仇以忠刻書最多,計(jì)有8種,這在黃姓刻工中也是不多見的。這說明有的仇姓刻工不但鐫刻技藝精湛,而且速度也快。十三、《篁墩程先生文集》九十四卷,明嘉靖十二年(1533)宗文堂重刻本,刻工有:仇才、淳、順、壽、仇方、海、中、向、吳、早、旻、暠、昱,,是、晨、勖、迪、通、環(huán)、黃、汪、木、之、五、乍、仁、實(shí),林、右、玉、士、安、虎、天、青、山、良、龍、曰、學(xué)、苻、王。此帙由仇姓及黃、汪等姓刻工合刻。目錄后有牌記,內(nèi)題“癸已歲孟秋宗文堂新刊”,卷末牌記內(nèi)題“書林精舍京本重刊”。癸已是嘉靖十二年。參加是書原版鐫刻的仇姓和黃姓刻工,有的又于二十七年后參加了此書印版的翻雕工作,至此他們參加工作的年頭都在四、五十年左右。由于自然和人為的原因,經(jīng)他們雕刻的書,有的已經(jīng)不傳,所以對他們從事雕版業(yè)的實(shí)際年數(shù)不可能精確推斷。倘若以這幾種傳本推測的結(jié)果為基數(shù),再加上他們參加鐫版工作前后的一段時(shí)間,那么他們的享年都在六、七十歲左右,這與一般情況也合,從而應(yīng)合了仇村村人有終生“以剞劂為業(yè)”的記述。十四、《秋崖先生小稿》八十三卷,宋方岳撰,明嘉靖五年(1526)方謙刻本,刻工有:仇向、仇釗、仇高、仇源、黃琥、黃士倓、徐廣。此帙由仇姓與黃、徐二姓刻工合刻。仇源僅見此本。仇釗、仇高二位刻工始見此本。仇向自刻《止齋先生文集》,至刻此帙止,其從事印版鐫刻工作的可考年數(shù)是21年。十五、《張氏統(tǒng)宗世譜》十卷,明張憲修,明嘉靖十四年(1535)刻本,于“會修職名”后列此帙刻工和印工題名廿一行。鐫刻:祁邑城西匠氏徐廣歙邑仇村匠氏黃珀、黃球、黃琰、黃珪、黃瑤、黃玨、仇元、黃珦、黃瑜、黃琇、黃鑾、仇釗、仇顯。印刷:祁邑城西黃昂乞、祁邑城南黃榮、歙邑巖鎮(zhèn)謝恕、祁邑城東謝泗、謝春、胡四。此帙由仇姓與黃、徐二姓合刻。仇顯僅見此帙。仇釗始見此本。此本的刊印工來自徽州歙、祁門二縣。此題記表明他們分工明確,受雇于人,當(dāng)是他們從業(yè)的基本方式。十六、《漢魏叢書》三十八種,二百五十卷附錄一卷,明程榮輯,明萬歷二十年(1592)新安程氏刻本,刻工及書工記為:仇高、仇俊、黃尚瀾、黃瀾、黃鈐、黃錦、黃組鐫、黃、鋒、鋁、黃德寵、黃惟濬、黃池、黃也、黃華、黃五中、黃柱、梓、格、黃中元、黃汝貞、汝哲、汝信、子素、王茂、國卿、國岳、秀、玉、守、山、良、閭、太、濟(jì)、光、川、懷、孫、丁、江、朱、魏,錢塘郭志學(xué)寫,蕭山蔡孟龍寫、武林郁文瑞書。此帙由仇姓及黃、魏等姓合刻。卷中有萬歷二十年東海屠隆緯序。仇俊僅見此帙。仇高自刻《秋崖先生小稿》,至刻此本止,其從事雕版的可考年數(shù)為67年。據(jù)傳本看,他是仇姓刻工從事刻書業(yè)年頭最長的。據(jù)此推知,仇高的享年當(dāng)在80歲以上。從歷代從事雕版的刻工來看,耄耋刻工,仇高尚不屬特例。如清代著名刻工穆大展,年至73仍在握刀,其于清乾隆五十六年(1791)刻趙孟手書《兩漢策要》時(shí),于此書阮逸后序邊欄內(nèi)留有“玩松山人穆大展時(shí)年七十有三刻”一條刊記,即是確證。據(jù)史書載,“明之中葉,邑中有力好古之家競尚刻書”,新安程榮與吳勉學(xué)、吳琯及汪士賢等都是本地名氣很大的出版家,他們不惜私財(cái),倩工刻過不少書,見于此本的仇、黃等良工,被程榮雇傭,是為一例?？傊?徽州地區(qū)從事雕版業(yè)的刻工除黃姓外,仇姓也是不應(yīng)被忽視的。自從《黃氏宗譜》發(fā)現(xiàn)以后,黃姓刻工的刻書情況已基本清楚:自明正統(tǒng)至清道光年間(1436—1850)有四百年的刻書歷史,刻工可考者有三、四百人,所刻之書約二百余部?；罩蒽h仇姓刻工情況,由于不象黃姓刻工那樣有一部《宗譜》和幾百部傳本可供參考,所以知道的不多。正因?yàn)槿绱?上舉十六種傳本就成為我們今天賴以考察仇姓刻工刻書情況的可據(jù)資料。據(jù)傳本推知,仇姓刻工自明成化十八年至萬歷二十年(1842—1592),有一百余年的刻書歷史,刻工可考者有25名,在這期間,仇姓刻工與黃姓刻工曾多次合作刻書,至萬歷二十年以后再未見有此例,可見仇姓刻工已經(jīng)衰退,而代之以起的則是黃姓刻工。不過,徽州歙縣仇姓刻工與黃姓刻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