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王安憶性事小說的唯性主義特征

論王安憶性事小說的唯性主義特征

20世紀80年代中后期，王安憶創(chuàng)作的《三首歌》（包括《涼山愛情》、《水城愛情》、《錦繡谷愛情》）和《礦工時代》。在當時的文學語境中，它是不可能避免的。從題材上看,這些小說屬于性事(而不是性愛——下文會具體分析)小說。其實,在當時及之前的新時期文學中,涉及性的小說并不在少數(shù),如張辛欣《我們這個年紀的夢》、張賢亮《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張弦《被愛情遺忘的角落》等。雖然讀者和批評家的閱讀視野已經(jīng)過上述小說的調(diào)適和刷新,但王安憶這些性事小說的出現(xiàn),仍然令他們感到難以接受。張辛欣們的小說和王安憶這些小說的區(qū)別就在于雖然兩者都“引進”了性,但前者不是“唯性主義”的性話語,而后者則是“唯性主義”的性敘事。之所以說王安憶的這幾篇小說是“唯性主義”,是因為其中的性是被當作本體、自足體來寫的,小說中的性是指向性本身的——只是為了寫性而寫性,性僅僅顯示了性的意義,這性是物質(zhì)主義的、生物性的。具體說來,對于王安憶的這幾篇小說,可從以下方面看出其“唯性主義”的性敘事特征:就性事發(fā)端而言,是非情、非愛的;就性行為本身而言,是非心理、非意志、非思想的;就性事效應而言,是非目的、非功利謀求的;就敘事動機而言,是非引導、非評判的。一性秩序的男性性事“唯性主義”的缺失《孟子·告子上》中說,“食色,性也。”的確,色(性事)同食(吃飯)一樣,在人的生命中是作為人的本性和基本需要而存在的。叔本華甚至說“它占據(jù)人類黃金時代(青年期)一半的思想和精力,它也是人們努力一生的終極目標”,“人類也可說是性欲的化身”。由此可見,對人來說,性行為、性的追求和滿足,是上帝使然、天經(jīng)地義的。然而,人畢竟是人,是“由動物進化來的”高等動物,因而,人的性行為、人如何追求和滿足性,就當有人的要求和特質(zhì)。事實上,人已經(jīng)自主、自為地將性“關”進了“文化”的樊籠里。也就是說,就人的性而言,是有一套性倫理、性道德、性秩序和性規(guī)范的。就發(fā)端而言,驅(qū)使動物追逐和滿足性欲從而發(fā)生性行為的純粹是生理本能,是身體里的利比多;而對于人來說,生理本能、利比多作為強大的內(nèi)驅(qū)力固然必不可少,但除此之外,情、愛等外驅(qū)動也是促使性行為發(fā)生的根本要求和基本因子。男女性事應該是愛升華出的儀式,是情噴薄出的火花和音符。當然,人的性愛除了情、愛這兩種合情合理的保障外,婚姻是作為合法的保障而存在的。其實,婚姻本就是情、愛水到渠成的結果,是情、愛結晶意義的體現(xiàn)。對于人的性來說,它應是化解、交融到情、愛當中產(chǎn)生作用和意義的。如果男女性事的發(fā)生是非婚姻的,則是非法的——這已經(jīng)司空見慣,也往往成為文學性敘事的主要對象;而如果是非情、非愛的,則是“非人”的,自然也就是“唯性主義”的。表現(xiàn)非情、非愛促成、發(fā)動的男女性事的“唯性主義”的文學話語在20世紀80年代的新時期文學中并不多見,王安憶的“三戀”系列小說和《崗上的世紀》在一定程度上可謂扮演了開山之作、典型之作的角色。男女性事,特別是文學藝術中“藝術展覽”的男女性事,總是男女性事主體走過或長或短的情路、愛路才抵達的。也就是說,兩性之所以發(fā)生性關系,是因為兩性相愛、兩情相悅的促成和推動。對于關乎性的文學藝術,其敘述核心和意義指歸是情、愛,而不是性事本身,性敘事是服務于情、愛敘事的。但是,王安憶在這幾篇小說里,打破或顛覆了這種性秩序和性邏輯,男女性事的產(chǎn)生既非受情也非受愛的引導,而純粹就是受性原欲的驅(qū)使?！痘纳街畱佟分械摹八眽焊鶅壕褪切杂?、情欲匯凝而成,“她”走到哪里就把它們?yōu)⒌侥睦?。在“好奇”和“冒險”的沖動下,“她”也灑向了膽怯、懦弱的“他”。顯然,他們的性事雖然也經(jīng)過了鋪墊,但鋪用的材料不是情、愛,而是“她”肉體欲望的勾引和“他”生物本能的應答。伴隨《小城之戀》中“他”和“她”的成長過程,不但無情可言、無愛可言,甚至根本就是冷漠、敵意、仇視。然而,當“他”“心靈”成熟而“她”“身體”成熟以后,他們卻抵擋不住性欲的牽引,一次次仇恨著發(fā)生性關系,每一次性關系又都增加一份仇恨。可以說,他們陷入的是“仇恨——性——仇恨”的循環(huán)怪圈?！跺\繡谷之戀》中萍水相逢的“他”和“她”第一次見面就發(fā)出了性的信號、肉的呼喊,在這種信號和呼喊的指引下,他們兩三天就進入了性事的黑洞,十來天就各奔東西。在這里,有的只是本能沖動,對于情自然是無從說起,對于愛也純屬無稽之談——作品中既沒反映“她”崇拜“他”的名望和成就,也沒有表現(xiàn)“她”欽羨“他”的魅力和風采,同樣,“他”也沒有迷戀“她”的美麗和風韻,把他們勾連起來惟有性的訴求?！秿徤系氖兰o》中的李小琴先是用色賄賂楊緒國,當賄賂無效以后,就仇恨他甚至告發(fā)他。賄賂也好、仇恨也罷,當然都與情、愛水火不容,然而,就是這賄賂和仇恨把兩個“肉身”拴連在一起。凡此種種,都是有性而無愛,有欲而無情,故只能稱作“唯性主義”的性事,而不配授予“人”的意義上的“性愛”。二性欲望和理性意志:“內(nèi)在”力量的存對個體來說,人之所以是人而不是其他低等動物,就在于人除了具有所有動物都有的生理、本能、肉體之外,還有心理、意志、思想等。任何一個正常、健全的人都是靈、欲對立而又統(tǒng)一的組合體,人的行為、動作都是這兩方面共同參與、協(xié)調(diào)作用的結果。具體到男女性事而言,性行為得以進行和開展,離不開生理和心理的共同認可、接受、促成,兩者缺一都無法實現(xiàn)和完成。男女之間噴發(fā)了的性欲望、落實了的性行為,都是經(jīng)過意志的理性篩選和過濾后的“存留品”。事實上,人的性事只能是意志參與、配合和支使的結果,之所以人的性本能欲望不像其他動物那樣任意釋放,正是因為人的意志、理智起著“監(jiān)管”、“選擇”的作用。但在王安憶的“三戀”系列小說和《崗上的世紀》中,奔涌而出的卻是非心理、非意志、非思想的性行為、性欲望,游走出來的性事主體在性行為中都是被剝離和剔除了心理、意志、思想而赤裸裸地未經(jīng)“進化”的只有生理、本能、肉體的動物人。性行為的確是一種肉體行為,然而,對于人來說,它卻受到思想和心理的制約。也就是說,人的思想、心理就像一道“機關”,既可以釋放利比多,也可以關閉利比多。而對于“唯性”的低等動物來說,因為沒有這道“機關”的把關,就只有利比多的釋放。“三戀”系列小說和《崗上的世紀》中的許多性事主體顯然是拆卸、廢棄了這道“機關”。男女性事主體只要“碰”在一起,就勢必要交合,而且不管當時兩人關系如何、心理如何、思想怎樣,都要交合在一起?！痘纳街畱佟分械摹八焙推拮忧樯钜夂V、對女兒關愛有加,當和“她”的性事被妻子原諒后,“他”在內(nèi)心懷著深深的罪惡感和懺悔心,但是,一旦觸到“她”的身體,這些思想和心理就無影無蹤了。《小城之戀》中的“他”和“她”,即便怨恨得有你無我、憤怒得咬牙切齒,但只要肉體一粘合,竟然就會有性事發(fā)生。在這里,男女性事應有的心理、意緒、情景也抽空、缺席了?！秿徤系氖兰o》中的楊緒國,在李小琴看來,出的氣是臭的,手是樹皮一樣的粗糙,身子是“好丑啊”,而且曾食言于她,她不但仇恨他,還要將他送進監(jiān)獄,但這并未阻止他們的性事產(chǎn)生。在這里,筆者把“意志”歸于人的精神生命的理性范疇來看待和使用,指的是對作為人的感性欲望的性欲加以引導、控制的理智和力量。的確,人的性事之所以一般能出現(xiàn)在人類獨有的性秩序、性規(guī)范、性道德、性倫理的高墻以內(nèi),正是因為人的非理性性欲在理性意志的“監(jiān)管”和“指揮”下沒有泛濫決堤、縱橫馳騁,而是合情合理、合法有序地流淌的結果。在關于性欲望的“抑制/激發(fā)”二元結構中,一方面,理性的意志抑制雖能滿足性欲但卻是“非人的”——違背性秩序、性規(guī)范、性道德、性倫理的性行為;另一方面,理性的意志也促使和激發(fā)人追逐、實現(xiàn)順應性秩序、性規(guī)范、性道德、性倫理的性行為。在王安憶的這些小說中,這種理性意志顯然“不在場”了?！痘纳街畱佟分械摹八辈还茉鯓与x不開妻子的情意和安撫、拋不下家庭的溫暖和愛意,“她”不管怎樣面對丈夫的惡打和威脅,他們就是沒有這種理性意志“到場”來撲滅肉體的欲火。在《小城之戀》中,“他”和“她”之間偷偷摸摸的性事盡管讓他們身心疲憊、自慚形穢、羞辱難當、惴惴不安,但就是沒有這種理性意志來“快刀斬亂麻”般一刀兩斷。性欲更是把楊緒國和李小琴的這種理性意志打掃得干干凈凈:楊緒國明知李小琴對他仇恨有加,甚至要告他“奸污罪”,可他就是要“舍生忘死地來找”她以滿足他感性的肉體欲求。對于這些性事主體,如果說他們還有意志,那么他們有的就是一種動物性的“非人”的意志,一種推動和催化他們拒斥理智、杜絕思想地滿足非理性的生理本能和感性欲望的非理性意志。三從“勞動”到“經(jīng)濟”:王安憶的性德觀事實上,就性行為的效應而言,有無目的、功利謀求也是人和動物性行為的一個區(qū)別。不管是對人還是對其他低等動物,性行為總是要產(chǎn)生一定的功效,引發(fā)一定的后果。按照奧地利一位精神病醫(yī)生的說法,要消除性壓抑引起的精神疾病,就不得不通過性行為對性本能欲望作出必要的釋放。另外,性行為必然會產(chǎn)生一個直接的后果,那就是繁衍后代。然而,對于性行為這些共同的作用和效應,除了對消解精神疾病這一點,人和低等動物都是沒有意識到的,自然也不會帶著如是的目的、功利意識去從事性行為外,人對于繁衍后代和性欲滿足是能夠意識到的,因而也就有可能帶著這樣的目的和功利意識去實踐性行為;但其他低等動物只是受性激素的驅(qū)使發(fā)生性行為,至于繁衍后代和性欲滿足這些性行為必然會引起的后果,它們根本不可能意識到,當然也更談不上在實施性行為時帶有這樣的目的和功利意識。其實,作為有思想、有情感、有意志的人,總是帶著各種各樣的目的和功利謀求意識掀開性事的扉門,他們的性行為實踐也往往是通向這樣的目的和功利效應的。這些目的和功利效應當然包括上面所說的繁衍后代和性欲滿足,但又絕不僅僅限于此,表達愛、體現(xiàn)情、實現(xiàn)和鞏固婚姻、凝聚家庭生活等可以說是包含其中的正值向度的內(nèi)容,而換取物質(zhì)和錢財利益、謀得權力庇護及占用、利用等則是隸屬于此的負值向度的內(nèi)容。不管怎么說,人的性行為在效應上總是與性事主體不同的功利目的有著瓜葛和牽連。如果性主體沒有功利、目的意識,性行為沒有產(chǎn)生相應的效應,也就是說,性行為只施展了“使用價值”而沒有發(fā)揮出“交換價值”,這樣的性行為就是“唯性主義”的性行為,就是與低等動物毫無區(qū)別的性行為,人自然也與低等動物不相上下或者說就淪為它們了。王安憶在“三戀”系列小說和《崗上的世紀》中所“捕獲”或“打造”的正是這種從效應上看非目的、非功利、非“交換價值”的“唯性主義”性行為。在王安憶的這些小說中,被推擁到前臺的性行為都是越軌、違規(guī)的,都是在婚姻的樊籠之外的,也就是被倫理主義者、道德主義者貶斥為“偷情”、“通奸”。事實上,大多數(shù)作家所注目和搬移的恰恰就是這類性事。這些作家之所以對這類性事過于偏愛,其實就是為了彰顯性事主體間的深情濃愛,因為這類性事是受到遏止、抑制的,所以是被壓迫的一類。在作家們看來,壓迫中能爆發(fā)如此震撼的性事,自然只有靠深情濃愛的發(fā)酵。因此可以說,這類小說中的這類性行為,在效應上就是傳達、宣示愛,當然也使愛得到提升,變得更加濃烈。然而,這類性行為的效應遠非到此為止,或者說,性事主體所要的效應絕不僅僅如此——他們需要的、也應該抵達的效應其實是為這類性行為“翻案”。也就是說,要換取到婚姻以把這類性行為從軌道之外、規(guī)范之外拉入軌道之內(nèi)、規(guī)則之內(nèi)。當然,這類性行為中還有一個重頭戲,那就是性效應上的物(錢)色交易、物權交易,這類非情非意、“實用理性”的性行為隨著時代“進步”,在當下越來越普遍,而文學作品也在越來越熱情、爽快地迎候和接納它們。王安憶的“三戀”系列小說和《崗上的世紀》,顯然是打破和消解了這類性行為在效應上的常規(guī)事理邏輯和心理邏輯。正如本文第一部分所分析的那樣,這些性行為本就不是發(fā)端于情、起始于愛的,一切不過聽從于肉體本能的驅(qū)使,自然其過程也不過是欲望的釋放、本能的滿足,根本沒有、也不可能碰撞出愛、摩擦出情。《崗上的世紀》中的楊緒國和李小琴的性事并沒有“感動”得讓楊緒國把“回城推薦表”給李小琴,也沒有“感動”得使李小琴不告發(fā)楊緒國“奸污罪”。有時,這種性事產(chǎn)生的甚至是莫名的仇恨和隔閡,如《小城之戀》中的“他”和“她”。在這些性事中,婚姻的實現(xiàn)和謀求更是無從說起?！痘纳街畱佟分械摹八北揪褪撬朗刂c妻子的婚姻與“她”展開生物性行為的,至于和“她”的婚姻,壓根兒“我們沒想過”;在《小城之戀》中,并沒有外在因素和力量阻止“他”和“她”戀愛、結婚,但他們就是要一邊焦灼難當、不能自拔地沉溺于性事,一邊自發(fā)地抵制、阻拒戀愛和婚姻。色物交易的性行為,在這幾篇小說中沒有找到場地;色權交易倒是在《崗上的世紀》中出現(xiàn)過,但只出現(xiàn)了一個苗頭,很快就被“唯性主義”的性立場和性主張吞噬了:固然李小琴在沒有弄清楊緒國騙她的事實真相前,是帶有換取“返城推薦表”而“出賣”肉體的目的意識與楊緒國發(fā)生性行為的,然而在弄清真相后、特別是到了“崗上”后的那七天里,他們的性事就成為“純潔”的超功利、超“交換價值”的低等動物的性事。既然這些作品中越軌、違規(guī)的性行為在效應上與情、愛無關,沒有婚姻訴求和結局,也還沒有物質(zhì)、權利的“交換價值”,因而就只能是“唯性主義”的“非人”性行為。四思想層面的性作家從事文學創(chuàng)作,都是在講述一個個欲望故事,在這些欲望故事里,作家?guī)е耙种?激發(fā)”欲望的動機、意圖,根據(jù)自己特定的認知和見解、主張和立場,對欲望加以甄別、評判,然后或直接或間接地認可、接受、選擇此欲望而否定、排斥、淘汰彼欲望,從而借助話語建構起一套關于欲望的意義和價值系統(tǒng)。性欲望是作為最“本我”的欲望而存在的,自然關于性欲望的故事就一直無法擺脫作家們沒完沒了的講述。然而,明顯的事實是,在既定的文學模式里,性雖然被翻來覆去地講述,但性本身并沒有獲得獨立的話語權。也就是說,這些所謂的性話語不過是一套“正統(tǒng)的性意識形態(tài)”話語。在這套性意識形態(tài)話語里,“性是一個禁忌,屬于‘獸欲’,極端形而下”,同時人為地將性“劃分出美與丑、崇高與低賤、正確與錯誤”以及精神與肉體的二元對立。作家的任務就在于“抑制”丑的、低賤的、錯誤的、肉體的性行為,“激發(fā)”美的、崇高的、正確的、精神的性行為,從而對人們的欲望選擇起到引導的作用,并反過來達到服務和鞏固這種性意識形態(tài)的目的。在受這樣一種性意識形態(tài)統(tǒng)治的文學敘事中,性既不可能成為敘事的核心,也不可能成為敘事的動力。本真狀態(tài)的性不是作為愛情的鋪墊,就是作為獸性、肉身的批判、控訴,而從來沒有也不會光明正大地自主、自足、自我張揚、自我支配。這種“寫性而言它”的性敘事,在20世紀80年代中后期性禁忌的鎖鏈發(fā)出些微斷裂之聲的文化語境里,遭到了一些作家的質(zhì)疑和挑戰(zhàn):“我們的文學圖景應該在一個寬廣的背景上展開,其標志就是它脫離了正統(tǒng)意識形態(tài)的奴役,從從屬的地位中解放出來?！边@里的意識形態(tài)當然也包括性意識形態(tài)。顯然,王安憶的“三戀”系列小說和《崗上的世紀》就是這種質(zhì)疑、挑戰(zhàn)中最為響亮的聲音和最為耀眼的旗幟。在正統(tǒng)性意識形態(tài)的解構和反撥者看來,性就是性,性有著性自身的內(nèi)容,性帶給獸的無疑也是帶給人的,那就是肉身本能和性欲望——“獸性”的滿足。性“欲望滿足不在于尋覓終極的精神游歷,而在看得見、摸得著的日常實在里”,這是性的本真意義和原生態(tài)價值;作為反映“人”的生活的文學,當然有理由和義務把這種褪去了精神性、剝開了文化性的人的“赤裸裸”的物質(zhì)性性生活及其本真的意義、價值——肉身的快樂、原欲的滿足置放于敘事話語的中心,而不是將其推移和拋置到邊緣。不管是在“三戀”系列小說還是在《崗上的世紀》里,王安憶所作的這種把人的性欲望、性行為還原到低等動物層次的努力和動機都是十分明顯、徹底的。根據(jù)前文的論述可以看出,這些小說只把鏡頭聚焦于人的物質(zhì)、生物性的性行為、性欲望以及肉身的快樂、原欲的滿足,既沒有帶著道德、倫理、秩序、規(guī)范的眼鏡對它們說三道四,更沒有在物質(zhì)性性欲望、性行為旁邊安置另一套精神性、文化性、社會性的欲望和行為,讓兩者對照利弊、權衡得失,從而潛在地傳達“抑制”前者“激活”后者的性意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