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的現實與現實

《大師》的現實與現實

濃密的音樂，黑暗而清淡的舊調和黑白的服裝，黑白衣服的組合，反射，晚鏡的陰影，最終的《大師》終于消失了。它終于在觀眾的無限期望下上演，并從收入中那里賺錢?！澳R王”王家衛(wèi)依舊不改電影習性,遵循著“慢工出細活”的原則,用長達數十年的時間拍攝出《一代宗師》。無數人在問:該片的成功,究竟是電影本身的魅力還是導演的名聲吸引觀眾?為何“只要出品,必定精品”何以在他身上一再重現?王家衛(wèi)之謎不但讓電影人著迷,也吸引著眾多熱愛電影的觀眾。本文試圖從影片《一代宗師》及其他王家衛(wèi)導演影片來對其進行解構。一、葉問—深沉的獨白《一代宗師》主要講述的是民國時代的武林故事,詠春拳的一代宗師葉問是影片的核心人物,影片通過葉問的情感、經歷來描述那個年代的武林中人。影片開頭便是一長段的獨白,而“獨白”是王家衛(wèi)影片的一個獨特風格。所謂的“獨白”,是電影和戲劇中的一種專業(yè)術語,就是將主角的內心活動用外在的語言表達出來,讓觀者有一個直接的接受。每一種獨白都是人物內心情感的一種體現,攝像機或是伴隨著“獨白”拍攝靜止沉思的陳述者,或是拍攝與“獨白”內容相關的一些搖曳的畫面、場景甚至是物件。王家衛(wèi)在自己的影片中,多次采用獨白。例如,《重慶森林》有,《東邪西毒》也有。在《一代宗師》中,片頭的一小段葉問打斗場景后便是葉問的一段獨白:“我是廣東南海佛山人,我父親叫葉靄多……,我惟一的嗜好是:我七歲學拳,師父是陳華順,佛山詠春是從贊先生開始的,我算是第三代傳人……”用第一人稱的方式將主角的生平簡歷進行了一個大致的介紹,讓受眾先有個大概的了解與接受。影片的中間部分,葉問的一段獨白講述了自己40歲之后的一段落寞:“抗戰(zhàn)八年,我變成一無所有,收入、朋友……”影片的結尾部分,葉問再次獨白:“……從此我只有眼前路,沒有身后身,回頭無岸……”低沉的聲音配上飾演葉問的演員梁朝偉的憂郁眼神,更是讓人感受到武林逝去,國破家亡,心有余悸,歸于遺忘的一種內心深處的凄涼之感。這三段獨白將整部片子進行了一個敘事結構上面的串聯,如若是單純地看這部影片的電影敘事,會發(fā)現所講述的都是很浮于表面的一些內容,然而,獨白的加入就會使整部影片的敘事呈現出一種獨特的狀態(tài),這部影片圍繞“葉問”這個核心人物進行各個故事內容的展開,遵循著王家衛(wèi)電影的一貫風格“以人物為核心來講故事,而非以事件為核心來進行敘事”。羅蘭·巴特認為:“敘事作品的功能覆蓋層要求一個中繼組織,其單位只能是一小群功能,我們在這里將稱之為一個序列。”也就是說事件作為敘事作品的基本材料,可以簡化為一系列連續(xù)的動作程序。我們可以將這個連續(xù)的動作程序稱之為序列。從這方面來研究《一代宗師》,我們可以從片中所顯示的字幕時間來對整體的事件進行一個粗略的單元格架構,但若是以人物為核心來進行將會令整部影片的敘事更加清晰明了:(1)葉問初到佛山;(2)葉問與宮二進行交手比拼;(3)葉問經歷八年抗戰(zhàn),一無所有;(4)葉問落寞離去,操辦武學。從這方面可以看出,由于電影本身的敘事形態(tài)獨特、線索眾多、中心事件較為復雜,利用獨白的形式來將整部影片的中心事件轉移到所要講述內容的主要人物身上,這樣對于影片的段落也會顯得更加清晰明了,對于理解導演想要“講什么”也會更加清楚。二、影片中的音樂元素有人將當今的中國文化結構分為三大類,分別是主導文化、主流文化和精英文化。主導文化代表著國家領導集團倡導的文化,生產并再生產主導意識形態(tài),擔負著書寫正史的任務;主流文化也被稱之為“大眾文化”,它接受面寬泛,是大眾觀點、藝術趣味的一種選擇,更是大眾欲望的表現和心理壓力的釋放;精英文化也被稱之為“高雅文化”,代表著知識分子的理性思維、自覺意識和文化情趣,強調的是獨特的形式、深沉的哲理思考、個性化的歷史闡述和新穎、獨特的人性分析?；仡櫷鯇е暗膸撞侩娪?不論是《花樣年華》還是《重慶森林》,都具有極強的個人風格,可以歸為精英文化,影片最注重的不是票房的收益,而是導演想在影片當中傳達的個人思想和對社會甚至是人性的理解是否能夠表露清晰?！兑淮趲煛房梢哉f是王導回歸中國主流文化的一部轉型作品,雖然處于商業(yè)影片的文化外殼中,但影片中點點滴滴的細節(jié)之處無時無刻地流露著王導的個人風格———獨特的電影音樂。在電影中,相對于畫面、語言、音響、字幕來說,音樂是惟一具有獨立藝術身份的元素。這一點,在王家衛(wèi)的電影中,更是體現得淋漓盡致!它不是可有可無的陪襯,而是影片不可或缺的主要元素!對于整部影片的情節(jié)設置、內容之間的銜接、氣氛的烘托都起到了承上啟下的重要作用!王家衛(wèi)自己曾這樣表述過對音樂的感受:“音樂在我的電影中很重要。然而我絕少找人為我的電影配樂,因為我跟音樂人難以溝通。他們用的是音樂語言,而我用的是影像語言?！姨貏e喜歡在時裝片中用上古老音樂。因為音樂像顏色,它可像濾鏡般將所有事物染上別種顏色。我認為用跟影像不同時代的音樂會產生一種曖昧感,令事物顯得復雜起來。我在片場也放音樂———不是為了營造氣氛,而是帶出節(jié)奏。要是我希望攝影師用某個速度拍攝,一段音樂就可以說得明白,勝過千言萬語。”從這段自我剖析中,不難看出,音樂之于王家衛(wèi)電影的重要性?！兑淮趲煛氛w的音樂沒有特別大的起伏變化,不論是開頭雨中與人打斗的情節(jié),還是最后與宮二離別的情節(jié),都處于一種幽幽的遲緩的調調。影片整體架構于20世紀70年代,其中所出現的各種曲目也多多少少融合了導演自身的一些歷史記憶。歌曲《何日君再來》曾在我國東北被日本占領時由日本明星在多部影片中唱過,并令這首曲子在日本大受歡迎,使得它在當時的環(huán)境下被政治化,被認為是暗示盼望日軍歸來的賣國歌曲而被禁播。然而,將此曲用在影片中成為串聯淪陷時期劇情的一個背景音樂,作為經歷了八年抗戰(zhàn)、痛失兩女、與知己宮二離別的葉問來說,確實恰如其分,音樂的加入使整部影片的畫面有了一種弦外之音(對于人生難得知己宮二離去的不舍,對于盼望歸來的期望和自己內心深處對于宮二的一種糾結復雜感情的釋放),為整部影片增添了一種格外的歷史凄酸感。影片中宮二在大南茶室與葉問最后會面,當宮二向葉問表白心跡那一刻:“我在最好的時候遇到你,是我的運氣?？上覜]時間了。想想說人生無悔,都是賭氣的話。人生若無悔,那該多無趣啊。葉先生,說句真心話,我心里有過你。我把這話告訴你也沒什么。喜歡人不犯法,可我也只能到喜歡為止了。這些話我沒對誰說過,今晚見了你,不知道為什么就都說出來了。就讓你我的恩怨像盤棋一樣,保留在那兒。你多保重?！卑殡S著這段話,日本樂團神思者(S.E.N.S)的BeAsYouWereWhenWeMet背景音樂緩緩響起,哀傷的氣氛被一點一點升華,重重疊疊的旋律更是將宮二那千絲萬縷的感情發(fā)揮到極致!讓人不禁為宮二的遭遇而暗暗地揪心,又為那種想愛而不敢愛的感情所理解與無奈。三、個無腳鳥故事法國電影大師讓·雷諾阿有句名言:“一個導演一輩子只拍攝一部影片,他的其他作品不過是這部影片的注釋和說明,至于主題則只是這部影片的延伸和擴展而已?！北M管王家衛(wèi)說“我仍不能講出一個確切的主題來”,但他也曾明確表示“我所有的作品都圍繞著一個主題:人與人之間的溝通”。王家衛(wèi)是一個運用物象表達的癡迷者,在他的電影中,會運用一種物象代表一種情緒甚至是一種態(tài)度。通過一個簡簡單單的物件,傳達出一份深刻的意味。在王家衛(wèi)的《阿飛正傳》中,旭仔說了一個無腳鳥的故事:“有一種鳥叫無腳鳥,它只能夠一直地飛呀飛呀,飛累了就在風里面睡覺,這種鳥一輩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亡的時候?！睙o腳鳥就是片中的一個隱喻物象,它暗示著沒有精神家園的人,內心的空虛、孤獨與寂寞,代表著旭仔這些內心沒有?？奎c的一類人。王家衛(wèi)的《藍莓之夜》中,女主角被背叛了,經常到一個小酒吧里面和老板聊天,老板有一個透明的玻璃杯,杯子里面裝著有許許多多的鑰匙,以及與其有關的回憶;而店里面的甜點藍莓派總是不被人注意,最后完整地留在那里。藍莓派這個小小的物件就用隱喻的方式代表了一種不被重視、被大家所忽略的感情,女主角最后選擇了一個藍莓派,仿若自己的感情像它一樣微不足道?！兑淮趲煛分?葉問在經濟拮據的情況下,當掉了一件名貴的大衣,卻保留了里面的一個扣子,并時時拿出來撫摸,如他自己所說:“大衣沒留下,只留下一顆扣子,算是個念想……”扣子代表的是對宮二的默默不能言語的一種思念,它是宮二與葉問情感銜接的一個紐帶,宮二與葉問都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的身份與所要承擔的責任,都把感情隱含于內心深處,不敢逾越雷池半步,只用一個并不起眼的小物件來承載著自己的感情,“葉底藏花一度,夢里踏雪幾回”。片尾之處,管家將宮二剪下的小半截頭發(fā)交付于葉問,此時的宮二早已因為身受重傷而逝去,內心的寂寞終將隨著黃土的掩埋而飄散,生前一直為守住家族名譽孤身一人,一生凄苦,死后頭發(fā)的交予也算是一種精神上的依附,算是有了一個最終的精神歸宿與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