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赫拉克勒斯崇拜看古希臘神話的自由觀

從赫拉克勒斯崇拜看古希臘神話的自由觀周霜摘要：希臘神話生動地反映了“人類美麗的童年”的生存與精神狀態(tài)，反映了古希臘人的對自由的追求，特別是通過對希臘大英雄赫拉克勒斯的崇拜體現(xiàn)出了一個民族對自由內(nèi)涵的理解。古希臘人認為，人是不自由的，人的一生就是爭取自由的行動；而自由首先是建立在蔑視權(quán)威，追求人人平等基礎(chǔ)上的精神自由；另外自由是個人意志超越道德、法律的絕對自由；自由更重要的是自我選擇人生道路、自我的行動決定人的本質(zhì)。關(guān)鍵詞：希臘神話；個體本位；英雄崇拜；自由觀；古希臘神話最本質(zhì)的特征就是鮮明的個體本位主義思想，這一點古今中外的研究者已經(jīng)充分地證明。唯有自由的人才有可能充分實現(xiàn)自我，自由必然是個體人本主義精神彰顯的前提，所以注重個體本位的希臘神話必然會充分地體現(xiàn)出對自由的追求與理解，這一點在英雄傳說中體現(xiàn)得更為鮮明。英雄崇拜是一個民族集體意志的體現(xiàn)，英雄的行為與追求正是一個民族價值觀的體現(xiàn)。希臘神話中有大量的英雄傳說，這些英雄與神的最大區(qū)別是，盡管他們擁有非凡的出身、有一半神的血統(tǒng)，但英雄們都會死，不管他們生前建立多少豐功偉績、贏得多少身前身后名，但英雄們都無法改變死亡這一結(jié)局。在希臘神話的英雄傳說中，只有一個英雄死后成為神，獲得永生，這就是大力神赫拉克勒斯。赫拉克勒斯是希臘神話中最偉大的英雄，古代希臘人賦予赫拉克勒斯由人而神這一特殊的榮譽正是對赫拉克勒斯追求自由的一生的肯定，赫拉克勒斯追求自由的故事也充分體現(xiàn)了古希臘人對自由的理解。首先，在古希臘人看來人生是不自由的，自由需要抗爭。赫拉克勒斯是天神宙斯和忒拜王、珀耳修斯的的后裔安菲特律翁之妻阿爾克墨涅結(jié)合所生的兒子，在赫拉克勒斯出生之際，宙斯曾經(jīng)在神祇會議上宣布，讓珀耳修斯的第一個孫子主宰所有其他的珀耳修斯的子孫。可是天后赫拉十分嫉妒這種光榮歸于自己情敵的兒子，于是她施展詭計，讓珀耳修斯的另一位孫子歐律斯透斯提前出世，結(jié)果歐律斯透斯成了國王，后來出生的赫拉克勒斯成了他的奴仆。于是按照宙斯與赫拉的約定：在赫拉克勒斯成年后，他必須完成國王交給的十二項任務(wù)才能獲得自由身。因此，赫拉克勒斯還沒出生，就已經(jīng)注定了不自由的處境，這正體現(xiàn)了古希臘人對人生自由的理解。他們清醒地意識到束縛人生自由的異己之力無處不在，要想獲得自由，只能像赫拉克勒斯那樣不斷地抗爭。赫拉克勒斯完成十二件功績的過程正是為爭取人身的自由，擺脫奴役地位的過程。從赫拉克勒斯一生的努力來看，束縛人身自由的主要來自于兩個方面，首先是自然界，人類從原始蒙昧走向文明，是一個漫長而艱辛的過程，遇到的最大問題就是生存空間與生存的食物，這極大地限制了人的自由，自由首先是生存自由，對希臘人來說更是如此，因為希臘自然環(huán)境并不優(yōu)越，土地貧瘠，不利于農(nóng)作物生長，生存自由的考驗十分明顯。赫拉克勒斯的十二件功績大多都是自然界的象征，比如第一件是獵取雄獅，據(jù)意大利歷史學(xué)家維柯考證，雄獅在希臘神話中象征著古代的大森林，赫拉克勒斯獵獅子象征的就是放火燒大森林，開荒種地，表明的是人類為了生存自由，征服自然的歷程。人的不自由其次來自人賴以生活的社會，人是社會性的動物，人與人的關(guān)系也成為人自由的束縛，赫拉克勒斯在完成十二功績后，還得繼續(xù)為自由而努力，他還為女王翁法勒服役，與他人發(fā)生斗爭、最后死于自己最親近的人——自己的妻子之手，這說明人類社會靠人與人的關(guān)系獲得更大的生存自由，但也形成另一種束縛。正如法國啟蒙主義作家盧梭所說，“人生而自由，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法]盧梭著，何兆武譯：《社會契約論》，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80年版，第8頁。。這表面上看是一個悖論，實際上表明了自由并非某種終極、靜止的狀態(tài)，而是爭取自由的行動，即爭取自由正是人生自由的表現(xiàn)，赫拉克勒斯的一生都在為自由而努力，所以他是自由的。他能成為唯一一個由人到神的英雄，并非告訴我們爭取自由是有終點的，而是希臘人由此來表明，唯有像赫拉克勒斯那樣不停地作自由的抗爭，才能作自由的享受。這種自由觀在后世的西方得到普遍認同，最著名的莫過于歌德通過浮士德之口告誡人類“要每天每日去開拓生活和自由，然后才能作自由與生活的享受?！盵法]盧梭著，何兆武譯：《社會契約論》，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80年版，第8頁。其次，自由是一種超越道德、法律的絕對自由。赫拉克勒斯的一生是不斷追求自由的一生、進取的一生，他從來沒有停止追求自由的腳步，但縱觀赫拉克勒斯一生的豐功偉績，從十二功績、參加阿爾戈船遠征到卡呂冬狩獵，以及攻打特洛伊王拉俄墨冬等等，其中不乏為人類造福的事業(yè)、也有不少類似搶走阿瑪宗女王金腰帶似的掠奪，還有參加阿爾戈遠征這樣沒有明確目的的行為，更有殺死自己妻子、孩子的瘋狂，對赫拉克勒斯來說，行動其實唯有一個準則，那就是個人意志，沒有什么道德的束縛，也沒有社會準則的要求，他的行為充分體現(xiàn)了人的自由所能達到的高度，那就是人文主義作家拉伯雷在《巨人傳》中所標榜的“隨心所欲、各利其事”。不僅赫拉克勒斯如此，希臘神話中從神到人的行動都是如此，人與神的情感與行動都是自由的，希臘神話充分體現(xiàn)出了張揚自我感情，情于內(nèi)，形于外的自由精神，每個人都充分地張揚自我的感情，想愛就一條則是“多么遙遠和艱難的路途”同上。同上。不僅赫拉克勒斯如此，其他英雄也同樣如此。在希臘神話里，不管是神還是人的頭上都高懸著一把命運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命運可以說是籠罩在希臘神話中的每一個英雄頭上的陰影，最為著名的莫過于俄狄浦斯。在俄狄浦斯還沒有出生之前，其殺父娶母的命運就已經(jīng)確定，成年后的俄狄浦斯不管如何努力都無法改變這一命運，他的每一步逃避命運的努力都是徒勞的，反而使他向既定命運靠近一步，最后他還是在不自覺的情況下完成了命運的安排：殺死了自己的父親、娶了自己的母親為妻子，得到真相后的俄狄浦斯選擇了刺瞎雙眼、自我放逐。同樣擺脫不了命運安排的還有大英雄阿喀琉斯，身為海洋女神的忒提斯利用自己神的力量，曾把自己的兒子阿喀琉斯提到冥河水里浸泡，使他全身刀槍不入，還把他藏在海島上混跡于少女中間，但是母愛的力量依然無法改變阿喀琉斯在戰(zhàn)場上光榮地死亡這一命運。一方面是英雄無論如何努力，命運都無法改變，一方面卻是個人的自由意志，二者之間必然形成永恒的沖突與矛盾，成為希臘神話悲劇意識的重要表現(xiàn)主題。它留給后人印象深刻的不是這些英雄的命運如何的悲慘以及俄狄浦斯們的行為如何的徒勞無益，而是英雄們面對命運時所體現(xiàn)出來的抗爭精神和人的自由意志。希臘人意識到人的命運不可逆轉(zhuǎn)，但是他們卻堅信在命運的背后有著更為理想的生活狀態(tài)，那就是人的自由。在古希臘人看來，人的最本質(zhì)的東西就在人有自由，能夠獨立自主，不受外物和他人的支配和奴役。為了擺脫命運的安排，抗爭成為希臘人對待命運、爭取自由的最基本的態(tài)度，而能夠自由選擇人生道路就是英雄抗爭的目的。赫拉克勒斯之所以愿意冒著生命危險去挑戰(zhàn)艱苦卓絕的十二件大事，就是為了擺脫他人支配和奴役自己的生存狀態(tài)。在希臘神話中常?？梢钥吹筋愃朴诤绽死账沟娜松致房谝粯拥默F(xiàn)象：人被既定命運掌握著，但與既定性相對的是，不少英雄都有著兩種命運可供選擇，比如阿喀琉斯，或者默默無聞而長壽，或者在戰(zhàn)場上光榮地死亡；俄狄浦斯為了逃避命運的安排出走后也來到三岔路口，他選擇了踏上忒拜的路，這使他走上了命運設(shè)定的道路?？晒┻x擇的命運正是希臘人對自由意志與自我選擇的一種象征性表述，從中我們可以看到，英雄們通過自由選擇與抗爭，使命運決定人的僅僅是終點，而通向終點的道路卻是可以自已作主的，而決定人的本質(zhì)的不是人生的終點，而是通過終點的那一段通過自由選擇而走過的人生旅途。正如20世紀存在主義哲學(xué)家薩特所說：“人確實是一種具有主體生命的設(shè)計者”薩特：《存在主義是一種人文主義》，載于《存在主義》，[美]W·考夫曼編著，陳鼓應(yīng)等譯，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87年版，第305頁。，“一個懦夫是他使自己成為懦夫，一個英雄是他使自己成為英雄；而且這種可能性是永遠存在的，即懦夫可以振作起來，不再成為懦夫，而英雄也可以不再成為英雄。薩特：《存在主義是一種人文主義》，載于《存在主義》，[美]W·考夫曼編著，陳鼓應(yīng)等譯，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87年版，第30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