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道士 我和我的先生

本文格式為Word版，下載可任意編輯——我的道士我和我的先生我從上世紀80年頭初開頭，一邊從事戲曲研究，一方面為文學創(chuàng)作而打定。寫的第一篇文章是《憶羅隆基》。寫畢，急急切忙又恭恭敬敬地拿給丈夫?qū)忛?。?955年畢業(yè)于北京大學中文系，專攻戲曲小說。就文學而言，他是內(nèi)行，我是外行。審閱前，我塞給他一支中華牌鉛筆，并在耳邊細語：“你看到有什么段落或句子寫得還算好的話，就在旁邊給我畫個圈圈，以資激勵嘛！”

他笑笑。一笑之間，我們的關(guān)系即刻從夫妻轉(zhuǎn)變?yōu)閹熒Ｋ?，我站著。?萬字的篇幅，他一頁一頁地看，我一刻一刻地挨。只見老公手里的筆一動不動，我心里涼了半截?？吹浇Y(jié)果一頁，他畫了一連串的圈圈。我知道這是專為“以資激勵”才畫的。瞅著這結(jié)果的圓圈，我都快哭了。

丈夫讓我坐下，肅穆地對我說：“小愚，你有豐富的體驗和記憶。平日閑聊，聽你形容個人或說件事，都活生動現(xiàn)的，可到了紙上，怎么就干巴了……”說話的口氣像訓(xùn)孫子一樣。

“你知道自己缺少什么嗎？”

“缺少語匯唄！”我說。

“不是缺少語匯，是缺乏文學訓(xùn)練。”

哦，原來我缺的是文學訓(xùn)練！于是，我便開頭了馬拉松式的訓(xùn)練。每天讀古詩古文古小說，又翻閱當代讀物。為此，訂了大量期刊，自認為對比好的作品，讀后拿給老公鑒定。他有時像法官一樣，盯著我問：“你說說，這東西好在哪兒？”一聽這口氣，便知道自己又看走眼了。幾年下來，也還真閱讀了一些當下作家的文學作品，更加是中篇小說。其中一個中篇，題目叫“死于合唱”，看得我興奮不已，打聽這個叫胡發(fā)云的是誰，還不遺余力地四處推舉。

一晃多少年，我與胡發(fā)云先生會面了。但我們的話題不是“死于合唱”，而是死于癌癥。我喪夫數(shù)載，他喪妻也近兩年。由于親人死于同樣的絕癥，我們的第一個話題便是病痛與死亡，也是一個反復(fù)的話題。

中年是最灰色的，如悠長的冬日，似飄落的雪花。胡先生比我固執(zhí)，他很快給亡妻寫了長長的悼文，以寄托濃濃的哀思。悼文是用“伊妹兒”傳過來的。我邊讀邊哭，字里行間我聽到了他的心碎聲。文中，一段給病重妻子洗澡的細節(jié)，深深震撼了我。

他妻子說想洗個澡。胡先生跑了大半個武漢市，買來一個圓形的簡便小浴盆，剛好可以放在病房里。他灌滿熱水，把妻子抱起來放進小浴盆，先用毛巾把鎖骨處的輸液接口裹嚴實，再一處一處給她輕輕擦洗。妻子自嘲地說：“我變得這么難看了。”胡先生笑著說：“我覺得不難看，那就是不難看?！比缓笥直痴b了法國女作家杜拉斯那一句撼天動地的話——“與你年輕時的面貌相比，我更愛你現(xiàn)在備受摧殘的容顏”。洗完后，他用了幾乎整整一瓶護膚霜給妻子全身上下輕輕涂抹了一遍，肌膚立時就滋潤鮮亮起來。

寫到這里，胡發(fā)云慨嘆道：“51年的生命，30年的相識，26年的夫妻，像一株自己種下的花兒，眼見了一個女人一生的美。這種美，只有種花人自己才真正望見的……哪怕凋萎，也看得見其中綿延不絕的風韻。就像家里那幾束早已老去的山菊花和勿忘我。”淚落染樹，血流染枝。這篇悼文，使我看到一種以生命的執(zhí)著去完成的宿命式的神圣愛情。

窗外，太陽冷冷地照著，我心里一片悲哀。世間最堅韌、最脆弱的關(guān)系莫過于夫妻了。夫妻？有誰懂得什么是夫妻？我沒見過胡先生的妻子，但我覺得他是懂得自己的妻子的，他是懂得女人的男人。

我是其次次婚姻了。其次次婚姻的特點是婚前雙方要把全體問題提前談好，權(quán)衡的分量大于情感的砝碼。所以，婚后我和丈夫的關(guān)系平淡得像“獨聯(lián)體”——松散的聯(lián)盟。一人一間屋，各干各的事，各看各的書，經(jīng)濟獨立，社交獨立。日子再平淡不過了?？墒且坏┧瓜拢瞧降竺娴臇|西突然顯露出來，血淋淋的！我恍然大悟：他不是我的丈夫，他是我生命的全部。我哭泣著不斷乞求醫(yī)生：“救救他，用我的命換他的命！”兩次昏死在他的病房。我第一次倒地，他大叫：“這兒不是醫(yī)院，這是虎口。我倆不能都掉進來，你要逃出去！從明天起，不許你來看我?！逼浯未?，他就只能用無比哀傷的眼睛望著我，望著我。

丈夫的病越來越重了，那時我剛好寫完《憶張伯駒夫婦》。他掙扎著一天看一兩頁，還在稿子上面做記號，并吃力地說：“小愚，你寫得比以前好多了。也還有好多問題，等我的病好了，我來給你改?！边^了一個多月，丈夫約莫知道已經(jīng)沒有為我修改文章的可能了，他把稿子從枕頭底下抽出來還給我，說：“寫吧，寫吧。等我死了，你就告成了?！?/p>

一天，丈夫的氣色還好，他坐起來拉著我的手說：“生老病死，是人生的四段。后三段都是苦，前面的生也未必是樂。古人把立德、立功、立言視為人生的標準。小愚，對你來說，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要活下去！這是你父親當年的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