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甚愧東坡東坡甚稱賞之

本文格式為Word版，下載可任意編輯——不甚愧東坡東坡甚稱賞之寒蟬凄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fā)。執(zhí)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jié)!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fēng)殘月。此去經(jīng)年，應(yīng)是良辰好景虛設(shè)。便縱有千種風(fēng)情，更與何人說?

――柳永：《雨霖鈴》

歷代大量論詞的人，談到蘇東坡時總熱愛把柳永捉來，貶他一頓，藉此抬高坡公。清朝的王士?，在《花草蒙拾》里就說過：“東坡書挾海上風(fēng)濤之氣，讀坡詞當(dāng)作如是觀?，崿嵟c柳七較錙銖，無乃為髯公所笑?！绷硪晃缓?，更像個狂熱的球迷，對自己擁護的球星拋鮮花，對自己不熱愛的球員擲臭蛋：“眉山蘇氏，一洗綺羅香澤之態(tài)，擺脫綢繆宛轉(zhuǎn)之度，使人登高望遠(yuǎn)，舉首高歌，而逸懷浩氣，超乎塵垢之外，于是花間為皂隸，而耆卿為輿臺矣。”(《酒邊詞序》)蘇東坡在宋代詞壇的地位崇高，胡寅的鮮花，他當(dāng)然可以受之無愧。但以臭蛋對付柳永，就有乖觀球之道了。相信受過柳永啟發(fā)的坡公，見到自己的“擁躉”這么偏激，確定會出來勸阻。

據(jù)《左傳?昭公七年》所載，輿臺是奴隸中的兩個等級，社會地位極低：“人有十等……王臣公，公臣大夫，大夫臣士，士臣皂，皂臣輿，輿臣隸，隸臣僚，僚臣仆，仆臣臺。”胡寅在評語中沒有說明蘇東坡屬哪一級，不過從他的語氣看，蘇東坡鮮明非王那么公。那么，說柳永是臺，二者的上下就有八九級之別了；說柳永是輿吧，二者也差了四五級。今日，蘇軾留下的詞有三百多首，柳永留下的有二百多首。論全面的藝術(shù)成就(包括質(zhì)、量、深度、廣度……)，蘇軾無疑超越了柳永，但兩人絕不會有王公和輿臺那么大的區(qū)別。就描寫離別的作品而言，柳永更不必向蘇軾揖讓。

柳永的《雨霖鈴》一詞，先以“寒蟬”和“長亭晚”等景物預(yù)示離別的凄切，然后寫人物和動作?！疤m舟催發(fā)”中的擬人技巧，增加了欲留不能的惆悵?！皥?zhí)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獲前面的氣氛和景物襯托后，也成了感人的句子。蘇東坡為人豪放超脫，在夢中和亡妻王氏相逢，雖然也會“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江城子》)，但寫離別的作品時通常沒有柳永那么深摯纏綿。

上片結(jié)果兩句(“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由情入景，主觀的離愁經(jīng)“千里煙波”“沉沉”“暮靄”和遼闊的楚天點染后變得更概括。

到了下片，的彩筆再由客觀的實景移向主觀的感情。這時，由于讀者已為凄迷的氣氛包圍，直抒胸意的陳述和慨嘆(“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jié)”)，已經(jīng)冷靜地超越抽象概念的范疇，增加讀者的惝恍。“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fēng)殘月”更是宋詞中的名句，把離別之情寫得細(xì)致而深婉?，F(xiàn)代批評家如要在宋詞里找情景交融或客觀投射的例子，這幾句斷定是上上之選。至于“楊柳岸”“曉風(fēng)”“殘月”幾種景物何以有如此神秘的氣力，能把讀者帶入凄清、落寞的境界，那么有待文藝心理學(xué)家或研究基型論的學(xué)者撰文分析了。

結(jié)果幾句，再度主觀地直陳，而沒有主觀直陳的毛病。結(jié)尾節(jié)令奏縮短，合作了悱惻的入聲韻(“說”)，更使讀者反復(fù)低回。

《雨霖鈴》一詞，設(shè)景、寫情、用韻，以至主觀直述和客觀描寫的接疊交替都屬上乘。蘇東坡寫過一百零九篇(共一百二十首)和陶詩，說過“至其得意……不甚愧淵明”(《東坡詩話》)。東坡是否有愧于淵明，我在《陶淵明的藝術(shù)》一書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