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那些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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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頭往回拉。照舊可以明顯地看到十六歲的我騎著一輛破舊自行車滿載著裝滿玩具和年畫的紙箱奔跑在鄉(xiāng)村的馬路上。那天正好是大年三十。入夜時分，我從集市收了攤急急往回趕。聽著沿路村莊爆竹聲聲，想著離家還有那么遠，父母確定焦急等著一家人聚合吃年夜飯，心里切實不是滋味。

馬路上行人稀少，兩旁的野草被風(fēng)吹得呼啦啦彎腰。天地茫茫，仿佛只有我一個人在風(fēng)中奔跑。猛然，野草中竄出一群人，和我差不多大年紀，他們手里拿著跳刀擋住我的去路。我大驚失色，對于一個剛出校門的小子哪里見過這等場面，自然也沒有電視里勇士斗群匪的激蕩情節(jié)。他們把我拖至路邊池塘后菜園的籬笆墻下，搜光了我身上全體的錢，并欲搶走我腕上的手表，情急之下我掄起一塊石頭奮起抵擋，要知道那手表可是我姑姑送我的，姑姑是這個世界上除了父母之外長輩中對我最好的人。膽小的怕膽大的，膽大的怕不要命的，歹徒帶著告成果實倉皇而逃。

十六歲的我，除了校園還能去哪里呢？那時的我，讀書的唯一夢想就是能考上南昌師范，此后跳出農(nóng)門，成為一名人民教師，盡快解決家庭窘境。為此，學(xué)校曾經(jīng)有讀了四五屆的初三學(xué)生。可師范是那么輕易考的么？偌大一個學(xué)校，每年約莫只有兩三個命中率，多少青春被困苦擱淺，現(xiàn)在回想起來多么可悲。復(fù)讀一年之后，我的夢想仍未實現(xiàn)。重點高中不能讀，望著白發(fā)蒼蒼的父母，望著家徒四壁和那幾畝薄田，我哭了。

農(nóng)村人有一份手藝，便可容身立命，最起碼不會被餓死。接下來的幾年，我一向追隨我二哥。二哥是做泥匠的，在當(dāng)?shù)匾彩切袃?nèi)一把好手。由于在村里和人打架斗毆，被迫搬回了老家。學(xué)徒是極其艱辛的，每天砌墻，磚塊把十個手指頭都磨出血，十指連心啊。鞋子被泥水浸泡，腳板花白，稍一用力走路，就痛得厲害。更不用說，站在高高的毛竹架上，寒風(fēng)吹得瑟瑟抖動，像蕩秋千，一不留神，就蕩出了人世。

其實，這些都不是可怕的，苦點累點，真的不算什么。可怕的是過年。二哥在建筑隊里做小包工頭。那時候找事難，結(jié)賬更難。農(nóng)村有個習(xí)俗，萬事年關(guān)斷，意思是說什么事情到了年關(guān)都要做一個了斷。況且所請的師傅都是本村或鄰村低頭不見抬頭見的熟人，到了年關(guān)都要給人家結(jié)清工錢，誰家不等著錢過年呢。遇上好的老板還好，結(jié)清工錢二哥再發(fā)給師傅，萬事沒有?？善菚r候賴賬成風(fēng)，甚至有的老板卷款潛逃，二哥接不到工錢，自然沒法像師傅們交代。

挨近年關(guān)，二哥就要籌劃著“躲難”了。村旁有一座大山，山里有一個只有我和二哥知道的山洞，這個山洞就成了二哥唯一的避難場所。從小年開頭到大年三十，這個山洞就是二哥的家，每天中午我偷偷摸摸的給他送飯送干糧。有時二哥在山洞里實在冷得熬不住，二嫂就把他鎖在后院房里，師傅們頻頻上門，二嫂都謊稱二哥不在。這樣的日子一向要熬到大年初一，二哥才能一身新裝，正大光明的在村里展現(xiàn)，那時候就是有再大的糾紛，新年之際，師傅們也是不便說的。為此，二嫂往往要慨嘆，這是過得哪門子年喲。

多年以后，我二十三歲，在縣城開店。行內(nèi)摯友看我實在，勤奮，就張羅著給我介紹女摯友。女孩是鄰近村莊的，人長得很清秀，機靈，也很淳樸。我記得第一次帶她去公園，是借摯友的那輛爛摩托車去充精神的。結(jié)果是載著她去，推著摩托車回來的。女孩不嫌棄，不矯情，也正由于這些親近，才有今天的互結(jié)連理。

交往幾個月之后，雙方都很合意。摯友趁熱打鐵，就想把這事給定下來。鄰近年關(guān)，我說等等，再交往交往，多了解一下，總沒有缺陷。摯友也不好再說什么，這一交往，就是年后。直到現(xiàn)在，妻子都難免說起，當(dāng)時你拖到年后，是不是想少給丈母娘家送一次過年禮啊，我不置可否，只是笑笑。

其實，說心里話，過年的那些事，說也說不完，有歡喜，也有憂愁。那些事，和平日并沒有什么識別，只由于和年關(guān)掛鉤，所以顯得記憶更深刻一些，也更厚重一些。從舊時光里抽離，我們還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