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高一語文(人教大綱)第一冊 13《吶喊》自序(備課資料)大綱人教版第一冊

●備課資料一、課文補注1.關(guān)于魯迅〔1〕出入于質(zhì)鋪和藥店里1894年冬。魯迅十四歲。父親突然大吐血，遂請本城著名中醫(yī)治療，開始說是肺癰，后又說是膨脹。由于診金昂貴，只好經(jīng)常典當衣物，家道更趨衰落，魯迅開始分擔家中事務(wù)。又據(jù)周遐壽：《魯迅的故家·病》。按：魯迅對于父親生病時間的回憶，說法不一。在《<吶喊>自序》中說“四年多〞，在《集外集·俄文譯本<阿Q正傳>序》及著者《自敘傳略》中說“三年多〞，據(jù)《朝花夕拾·父親的病》中說，推算起來，大約兩年半左右。周作人的回憶也不一致，在《魯迅的故家·病》中說，其父曾親自去吊小姑母之喪，發(fā)病時間可能在1894年冬季，在同書《童話》中說，大概起于1895年；在《知堂回想錄·父親的病》中說，發(fā)病時間在1895年的春天，至早可以提前到1894年的冬天，并說很難確定。1896年魯迅十六歲，10月12日父親病逝，年三十七歲。在父親長期治病期間，魯迅曾經(jīng)和紹興城的著名中醫(yī)接觸。了解到他們在診療上的種種弊端，因而非常不滿，非常厭惡。這曾經(jīng)影響魯迅對中醫(yī)作出全面的評價，魯迅在他的前期作品中，既正確地批判了某些庸醫(yī)所謂“醫(yī)者，意也〞“醫(yī)能醫(yī)病，不能醫(yī)命〞等反科學(xué)成分和封建倫理、迷信觀念；同時也就他所遇到的庸醫(yī)得出“中醫(yī)不過是一種有意的或無意的騙子〞的結(jié)論。后期，魯迅對中醫(yī)中藥作出了比較全面的分析?！?〕魯迅辦《新生》1907年魯迅二十七歲。夏，魯迅與許壽裳、周作人、袁文藪〔浙江錢塘人與魯迅同期留學(xué)日本。后去英國留學(xué)，回國后曾任甘肅財政廳長等職〕等人積極籌辦文藝雜志《新生》。據(jù)日本增田涉回憶，蘇曼殊也是《新生》籌辦人之一。魯迅為了辦好《新生》，從刊名、封面設(shè)計、書內(nèi)插圖等各方面都一絲不茍地做了細致安排。第一期的插圖已擬定用英國十九世紀畫家瓦支題為“希望〞的一幅油畫，畫面上是一個詩人，包著眼睛，抱了豎琴跪在地球上面。但是《新生》終未能出版。此后，魯迅集中全力收集資料，閱讀書報，進行譯著，積極地開拓文藝運動的新天地。2.關(guān)于《吶喊》《吶喊》是魯迅先生1918年至1922年的短篇小說的結(jié)集，也是魯迅的第一部小說集。初版，收十五篇作品，1923年8月由北京新潮社出版，列為該社“文藝叢書〞之一。1926年10月第三次印刷改由北京北新書局出版，列入魯迅自己編的“烏合叢書〞。1930年1月第十三次印尉，作者抽去其中的《不周山》，從此，《吶喊》便一直收十四篇小說?！秴群啊分械男≌f，以發(fā)聵振聾的氣勢，揭示了中國的社會面貌，控訴了封建制度的罪惡，喊出了五四時期革命者的心聲。它反映了五四徹底不妥協(xié)地反封建主義的革命精神，適應(yīng)了中國革命從舊民主主義向新民主主義轉(zhuǎn)變的需要，在中國現(xiàn)代文化史和文學(xué)史上占有重要地位?！蹲孕颉穼懹?922年12月3日，冠于《吶喊》卷首，又曾單獨發(fā)表于1923年8月21日北京《晨報·文學(xué)旬刊》。在內(nèi)容上，《自序》回顧了小說集中那些為革命而“吶喊〞的作品的由來，最早回答了“我怎么做起小說來〞的問題，初步總結(jié)了作者自己早期從事文學(xué)戰(zhàn)斗的經(jīng)驗。在藝術(shù)上，《自序》別開生面，獨具一格，不同于一般書序的寫法。娓娓而談，侃侃而議，在夾敘夾議中述說了自己的經(jīng)歷，表達了自己的社會觀點和文學(xué)觀點。成為一篇杰出的散文。二、課文賞析1.一篇很不尋常的序文〔節(jié)選〕——讀《〈吶喊〉自序》魯迅一生，寫作各種序文約二百余篇，其中《〈吶喊〉自序》《〈墳〉題記》《〈爭自由的波浪〉小引》《柔石作〈二月〉小引》《〈藝術(shù)論〉譯本序》《〈偽自由書〉后記》《〈準風月談〉后記》《〈中國新文學(xué)大系·小說二集〉序》《田軍作〈八月鄉(xiāng)村〉序》《白莽作〈孩兒塔〉序》都是名篇。而《〈吶喊〉自序》，尤其不同尋常?！覀冋f《〈吶喊〉自序》是一篇很不尋常的序文，除了指它的內(nèi)容十分重要，還指它在寫法上很有特色，確實是一篇耐人經(jīng)久品讀的名篇。特色之一，是它的結(jié)構(gòu)。《〈吶喊〉自序》的結(jié)構(gòu)，可分兩部分。前一部分，按年代先后著筆表達他先有志于醫(yī)學(xué)而后又放棄醫(yī)學(xué)改而致力于文學(xué)事業(yè)的一段經(jīng)歷，是他自傳的一個片段。后一部分，寫的是《吶喊》集中小說創(chuàng)作的經(jīng)過。從蟄居北京S會館抄古碑的生活寫到金心異勸他“做點文章〞再寫到《狂人日記》的出世，直到最后交代明白《吶喊》這一集名的原由，用的是散文的形式。看起來，這兩部分寫法大不相同，但通讀全篇，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不論是寫人，還是敘事，他都是用的文藝性的散文筆調(diào)。一篇文章，兩種寫法，卻又讓人感到筆調(diào)和諧而統(tǒng)一不變，確實是不容易做到的。特色之二，是這樣的結(jié)構(gòu)里把全篇序言寫得波瀾起伏。比如說“夢〞。魯迅在《〈吶喊〉自序》里用“夢〞來說他青年時代救國救民的各種設(shè)想。開篇第一句，魯迅是說他“在青年時候也曾經(jīng)做過許多夢，后來大半忘卻了〞，那“不能全忘的一部分〞，就成了《吶喊》的來由。接下去，說到他的一個舊夢——學(xué)醫(yī)。起先，他覺得這學(xué)醫(yī)的夢很美滿。不久，這夢破滅了。相繼而來的，又是從事文藝運動的新夢。不料，在東京籌辦文藝刊物《新生》而不成，再也不能縱談將來的好夢了，他于是又失望。然后，魯迅又寫他回國以后由希望到失望，到重新有了希望，直到發(fā)為這樣的警句：說到希望，卻是不能抹殺的，因為希望是在于將來。他這樣寫夢與夢的破滅，寫希望與失望，變化疊出，就在波瀾起伏間把那一段中國歷史的動蕩的影像溶化在自己身上了。特色之三，是序文與本文的風格的統(tǒng)一。魯迅寫序文，常常都注意這種統(tǒng)一。比如，他為《野草》寫《題辭》用的是散文詩的情調(diào)，為《中國小說史略》作《序言》，用的是文言。他為《吶喊》作序，很注意于《吶喊》的內(nèi)容。在序文中把具體的描寫與生動的表達結(jié)合在一起?！蹲孕颉分校斞笇τ谒倌陼r代進出于當鋪和藥店的場面與情景的描寫，可以說歷歷如繪。他對S會館里抄古碑的生活，對夏夜槐樹下槐蠶的冰冷，以及金心異來訪情景的描繪，與金心異對話的記錄，既生動、形象，又暗淡、沉寂，那筆下，實在是一幅令人凄然的幽居圖。這樣的描寫和表達，就使得序文在記敘性的散文中包含著小說和雜文的手法了。這里特別值得一提的是《自序》中常有一些議論，用來抒發(fā)深沉的感情。比如這么一小段：我感到未嘗經(jīng)驗的無聊，是自此以后的事。我當初是不知其所以然的；后來想，凡有一人的主張，得了贊和，是促其前進的，得了反對，是促其奮斗的，獨有叫喊于生人中，而生人并無反應(yīng)，即非贊同，也無反對，如置身毫無邊際的荒原，無可措手了，這是怎樣的悲哀呵，……這是表現(xiàn)他在《新生》雜志流產(chǎn)以后得到的一種深沉教訓(xùn)的。脫離廣大群眾的那些“精神界之戰(zhàn)士〞所感到的孤獨，他寫得不算不形象，也不算不深刻了。特色之四，是《自序》的語言特別精煉含蓄。《自序》中，魯迅寫他和金心異的對話有這么一段：我懂得他的意思了，他們正辦《新青年》，然而那時仿佛不特沒有人來贊同，并且也還沒有人來反對，我想，他們許是感到寂寞了，但是說：“假如一間鐵屋子，是絕無窗戶而萬難破毀的，里面有許多熟睡的人們，不久都要悶死了，然而是從昏睡入死滅，并不感到死的悲哀?，F(xiàn)在你大嚷起來，驚起了較為清醒的幾個人，使這不幸的少數(shù)者來受無可挽救的臨終的苦楚，你倒以為對得起他們么？〞“然而幾個人既然起來，你不能說決沒有毀壞這鐵屋的希望。〞這里用“絕無窗戶而萬難破毀〞的“鐵屋子〞以及鐵屋子里“熟睡的人們，不久都要悶死了〞來形容當時中國的現(xiàn)狀；用“不幸的少數(shù)者來受無可挽救的臨終的苦楚〞來形容對思想啟蒙的一度無望；又用“起來〞的幾個人有毀壞這鐵屋的希望來形容先驅(qū)者們的斗爭必勝信念，這都是相當精辟的。至于篇中用筆含蓄之處，像說夢，說寂寞，都是可以讓人細心玩味的?！丁磪群啊底孕颉防铮斞冈f他“懸揣人間暫時還有讀者，那么究竟也仍然是高興的。〞我想，這使魯迅高興的“還有讀者〞，不僅指他的小說創(chuàng)作，也還包括《〈吶喊〉自序》這樣的優(yōu)秀序文的。〔中教網(wǎng)通教育專網(wǎng)，作者：曾慶瑞〕2.尋夢·圓夢——解讀《<吶喊>自序》童話讀了《<吶喊>自序》，我們會覺得：在這里用屈原的詩句“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來形容魯迅先生的心路歷程是那么貼切、精當。可以說，直到開始《吶喊》的創(chuàng)作，魯迅先生都在執(zhí)著地尋夢——尋求積貧積弱的中華民族自強自立之路。“從小康人家而墜入困頓〞的少年魯迅，在當鋪和藥鋪間的奔波途中，受盡了世人的白眼和欺侮?！翱匆娛廊说恼婷婺卡曔@一切身感受，使少年魯迅對畸形的社會有一種朦朦朧朧的從識，對所處的環(huán)境產(chǎn)生了一種明確的不認同感，所以他拋棄了身邊的人們所認定的人生正道——讀書應(yīng)試，決絕地選擇了“走異路，逸異地，去尋求別樣的人們〞，開始了一生對理想社會的追尋。異地的學(xué)堂里教的是和“子曰詩云〞異樣的認識。借助這異樣知識的映照，魯迅似乎覺出了這畸形社會的病因。療救的激情，促使他東渡日本到仙臺學(xué)醫(yī)：“我的夢很美滿，預(yù)備卒業(yè)回來，救治像我父親似的被誤的病人的疾苦，戰(zhàn)爭時候便去當軍醫(yī)，一面又促進了國人對維新的信仰。〞如果說，“走異路，逃異地，去尋求別樣的人們〞是魯迅基于個人經(jīng)歷對身邊社會的不認同，有點“誓將云汝，適彼樂土〞的自救色彩，那么仙臺學(xué)醫(yī)的選擇那么昭示了走出紹興那一小片天空后，在新知識展開的新天地里，魯迅的視野得以拓寬，目光已投向了更為廣大的社會，因此在人生之路的又一次選擇上已融進了十分明顯的憂國憂民的意味，從對身邊社會的不認同，走向影響、改造整個社會——“一面又促進了國人對維新的信仰〞。面對仿佛重病纏身的中國社會，魯迅的夢實在太浪漫，太美滿，太少年意氣。國弱民愚、列強瓜分的鐵的現(xiàn)實，注定了這夢的脆弱和不堪一擊。生物課上的一段時事片輕而易舉地打碎了它。魯迅猛地意識到，新醫(yī)學(xué)對患著沉疴的中國社會是如此的無力、無助，“從那一回以后，我便覺得醫(yī)學(xué)并非一件緊要事，凡是愚弱的國民，即使體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壯，也只能做毫無意義的示眾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為不幸的〞。這樣的內(nèi)心獨白，包含著社會先覺者怎樣的沉重和哀痛啊！當魯迅從現(xiàn)實的震擊中痛感通過新醫(yī)學(xué)來變革中國社會只是一個一廂情愿的夢，有著很強叛逆?zhèn)€性的魯迅并不就此向現(xiàn)實妥協(xié)，歸順社會，而是舍棄這個夢，越過失夢的哀痛，繼續(xù)向前，重尋新夢——尋找更為切實可行的變革社會之路。在對中國的社會現(xiàn)實進行更為理性的觀察和思考后，魯迅做出了又一次人生選擇——棄醫(yī)從文。如果說魯迅“走異路，逃異地〞的第一次人生選擇緣于個人傷痛，到仙臺學(xué)醫(yī)的第二次人生選擇的動因中除了個人哀痛，已經(jīng)摻入了明顯的民族哀痛這一因素，那么在魯迅先生第三次人生選擇的動因中，那么完全退盡了個人色彩，純粹是基于民族哀痛，受救國救民這一社會責任感的驅(qū)馳了——對于愚弱的國民，學(xué)醫(yī)并不是什么緊要的事，“我們的第一要著，是在改變他們的精神，而善于改變精神的是，我那時以為當然要推文藝，于是想提倡文藝運動了〞。通過文藝，醫(yī)治國民的愚昧麻木、冷漠自私，重鑄民族魂，再造一個強健、合理的中國社會，成為青年魯迅新的夢想。現(xiàn)實似乎總是跟不滿現(xiàn)狀的人作對，《新生》創(chuàng)刊的失敗給再次踏上尋夢之途的魯迅又一重創(chuàng)。此后，不幸的婚姻，辛亥革命表面的喧囂和熱鬧平息后整個社會形態(tài)的依然故我，篡國復(fù)辟丑劇的上演更迭，這接二連三的打擊。冷卻著魯迅尋夢的熱情。社會像一具死尸般沉重地壓擠著魯迅，使他難于前行。在連續(xù)不斷的受挫中，魯迅由失望轉(zhuǎn)入苦悶，甚至絕望。他開始用抄古碑、鉆入故紙堆來忘掉“問題〞和“主義〞，以此麻痹自己的靈魂，淡忘現(xiàn)實帶來的苦痛。先覺者畢竟不同于庸眾，他之所以處心積慮地要忘掉苦痛，是因為他覺出了這苦痛的慘烈，并未像庸眾那樣愚鈍麻木感覺不到苦痛。所以，所謂的“忘掉〞只能有短暫效用，只要產(chǎn)生苦痛的病因還存在著，他就不能真正地擺脫苦痛的糾纏。所以，當魯迅在抄古碑中暗暗地消著自己的生命，自欺欺人般地宣稱“我的麻醉法卻也似乎已經(jīng)奏了功〞時，我們從他夏夜枯坐樹下的神態(tài)中卻能夠很清晰地讀出他“沒有愛的悲哀〞和“無所可愛的悲哀〞①，被他“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大孤獨、大凄愴而震撼，看不到一個忘時忘世的隱逸者所該有的真正的平靜和淡然。“風雨如磐暗故園〞的現(xiàn)實，決定了魯迅“靈臺無計逃神矢〞。這是沉默而不是沉醉，魯迅的心仍在日日夜夜受著理性的拷問——“這經(jīng)驗使我反省，看見自己了：就是我決不是一個振臂一呼應(yīng)者云集的英雄〞。這一切都保證了魯迅不會在沉默中消亡。金心異寥寥數(shù)語，就讓他聽命“希望〞的召喚，毅然鉆出故紙堆，重出實際上并未“相忘〞的江湖，將自己孤單之力匯入變革社會的時代潮流，再一次踏上尋夢之路。歷經(jīng)挫折后的魯迅，雖然不再有年輕時的慷慨激昂，卻磨煉出了成熟者所慣有的沉著和堅韌，前行的步伐變得堅實有力——做不了“振臂一呼應(yīng)者云集的英雄〞，與英雄同道、為猛士吶喊助陣也算盡心盡力!“能做事的做事，能發(fā)聲的發(fā)聲。有一分熱，發(fā)一分光，就令螢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發(fā)一點光。〞②魯迅終于在沉默中爆發(fā)了!壓抑多年的激情噴涌而出，凝結(jié)為《吶喊》中一篇篇討伐舊時代、舊道德的戰(zhàn)斗檄文。魯迅先生在《<吶喊>自序》的開篇中寫道：“我在年青時候也曾經(jīng)做過許多夢，后來大半忘卻了,但自己也并不以為可惜?！移嘤诓荒苋鼌s,這不能忘卻的一部分，到現(xiàn)在便成了《吶喊》的來由。〞這一段話，既說明魯迅先生對自己尋夢歷程的無怨無悔——“不以為可惜〞，也告訴我們通過文藝改造國民精神、變革社會是他的執(zhí)著追求和信念，是他不能忘卻的夢?！秴群啊返膶懽鲃訖C緣于此,《吶喊》的靈魂也在此。只要我們讀一讀《吶喊》，我們就會強烈地感受到這一點。當“狂人〞琢磨出歷史書上遍寫著的“仁義道德〞下潛隱著“吃人〞的血污時，魯迅先生掀開封建社會溫情脈脈的面紗，讓人們看到它的血腥和丑惡。當孔乙己的生命活力被傳統(tǒng)文化教育戕害得只剩下“竊不算偷〞的可笑辯白，咸亨酒店里的人們用笑聲伴他永遠消失時，我們分明嗅出這社會的陳腐和死亡氣息。從揚二嫂的自私刻薄和閏土木偶般的呆滯里，我們似乎身受著“故鄉(xiāng)〞冬季里的肅殺和了無生機。從華老栓抱著人血饅頭像抱著新生命的希望，從康大叔的驕橫自得，從花白胡子、駝背五少爺?shù)碾S聲附和，從夏瑜母親上墳時的羞愧之色里，我們能感受到中國社會的病體沉重和亟須療治。當阿Q的健忘和“精神勝利法〞也無法幫他擺脫死亡的恐懼，并最終也無法挽救他走向死亡時，我們會想到，不起來改造國民精神，中華民族真的是要趨于死地了……《狂人日記》《孔乙己》《藥》《阿Q正傳》等等，這些構(gòu)成《吶喊》的每一篇每一章，無不閃現(xiàn)著魯迅先生通過文藝采改造國民精神、變革社會的思想理念?？梢赃@樣說，魯迅的《吶喊》及其后的所有創(chuàng)作，都是為了圓他通過文藝改變國民精神這一“不能忘卻〞的夢。魯迅的筆端傾訴著一個民族的渴望，因此他的文章總爆發(fā)著驚雷般的震撼力，對舊時代有著摧枯拉朽的猛力。魯迅尋夢途中的百折不撓，魯迅圓夢實踐中精衛(wèi)填海般的堅韌自信，無一不燃燒著他對民族、國家熱烈的愛，無一不證明著他是一個真的猛士。魯迅該得到我們每一個中國人的大敬仰。(《中學(xué)語文教學(xué)參考》1998年第6期)注：①出自魯迅《熱風·隨想錄四十》。②出自魯迅《熱風·隨想錄四十一》。三、美文薦讀1.從孩子的照相說起魯迅因為長久沒有小孩子，曾有人說，這是我做人不好的報應(yīng)，要絕種的，房東太太討厭我的時候，就不準她的孩子們到我這里玩，叫做“給他冷清冷清，冷清得他要死！〞但是，現(xiàn)在卻有了一個孩子，雖然能不能養(yǎng)大也很難說，然而目下總算已經(jīng)頗能說些話，發(fā)表他自己的意見了。不過不會說還好，一會說，就使我覺得他仿佛也是我的敵人。他有時對于我很不滿，有一回，當面對我說：“我做起爸爸來，還要好……〞甚而至于頗近于“反動〞，曾經(jīng)給我一個嚴厲的批評道：“這種爸爸，什么爸爸?。卡曃也幌嘈潘脑?。做兒子時，以將來的好父親自命，待到自己有了兒子的時候，先前的宣言早已忘得一干二凈了。況且我自以為也不算什么壞的父親，雖然有時也要罵，甚至于打，其實是愛他的。所以他健康，活潑，頑皮，毫沒有被壓迫得瘟頭瘟腦。如果真的是一個“什么爸爸〞，他還敢當面發(fā)這樣反動的宣言么？但那健康和活潑，有時卻也使他吃虧，九一八事件后，就被同胞誤認為日本孩子，罵了好幾回，還挨過一次打——自然是并不重的。這里還要加一句說的聽的；都不十分舒服的話：近一年多以來，這樣的事情可是一次也沒有了。中國和日本的小孩子，穿的如果都是洋服，普通實在是很難分辨的。但我們這里的有些人，都有一種錯誤的速斷法：溫文爾雅，不大言笑，不大動彈的，是中國孩子；健壯活潑，不怕生人，大叫大跳的，是日本孩子。然而奇怪，我曾在日本的照相館里給他照過一張相，滿臉頑皮，也真像日本孩子；后來又在中國的照相館里照了一張相，相類的衣服，然而面貌很拘謹，馴良，是一個地道的中國孩子了。為了這事，我曾經(jīng)想了一想。這不同的大原因，是在照相師的。他所指示的站或坐的姿勢，兩國的照相師先就不相同，站定之后，他就瞪了眼睛，司見機攝取他以為最好的一剎那的相貌。孩子被擺在照相機的鏡頭之下，表情總是在變化的，時而活潑，時而頑皮，時而馴良，時而拘謹，時而煩厭，時而疑懼，時而無畏，時而疲勞……。照住了馴良和拘謹?shù)囊粍x那的，是中國孩子相；照住了活潑或頑皮的一剎那的，就好像日本孩子相。馴良之類并不是惡德。但發(fā)展開去，對一切事無不馴良，卻決不是美德，也許簡直倒是沒出息。“爸爸〞和前輩的話，固然也要聽的，但也須說得有道理。假使有一個孩子，自以為事事都不如人，鞠躬倒退；或者滿臉笑容，實際上卻總是陰謀暗箭，我實在寧可聽到當面罵我“什么東西〞的爽快，而且希望他自己是一個東西。但中國的一般的趨勢，卻只在向馴良之類——“靜〞的一方面發(fā)展，低眉順眼，唯唯諾諾，才算一個好孩子，名之曰“有趣〞?；顫姡】?，頑強，挺胸仰面……凡是屬于“動〞的，那就未免有人搖頭了，甚至于稱之為“洋氣〞。又因為多年受侵略，就和這“洋氣〞為仇；更進一步，那么故意和這“洋氣〞反一調(diào)，他們活動，我偏靜坐；他們講科學(xué)，我偏扶乩；他們穿短衣，我偏著長衫；他們重衛(wèi)生，我偏吃蒼蠅；他們壯健，我偏生病……這才是保存中國固有文化，這才是愛國，這才不是奴隸性。其實，由我看來，所謂“洋氣〞之中，有不少是優(yōu)點，也是中國人性質(zhì)中所本有的，但因了歷朝的壓抑，已經(jīng)萎縮了下去，現(xiàn)在就連自己也莫名其妙，統(tǒng)統(tǒng)送給洋人了。這是必須拿它回來——恢復(fù)過來的——自然還得加一番慎重的選擇。即使并非中國所固有的罷，只要是優(yōu)點，我們也應(yīng)該學(xué)習。即使那老師是我們的仇敵罷，我們也應(yīng)該向他學(xué)習。我在這里要提出現(xiàn)在大家所不高興說的日本來，他的會摹仿，少創(chuàng)造，是為中國的許多論者所鄙薄的，但是，只要看看他們的出版物和工業(yè)品，早非中國所及，就知道“會摹仿〞決不是劣點，我們正應(yīng)該學(xué)習這“會摹仿〞的。“會摹仿〞又加以有創(chuàng)造，不是更好么？否那么，只不過是一個“恨恨而死〞而已。我在這里還要附加一句像是多余的聲明：我相信自己的主張，決不是“受了帝國主義者的指使〞，要誘中國人做奴才；而滿口愛國，滿身國粹，也于實際上的做奴才并無妨礙。閱讀提示：作者以孩子照相這樣的小事為題目，生發(fā)開去，諷刺了傳統(tǒng)文化觀念的陳腐，同時批判了當時“滿口愛國，滿身國粹〞的人們，指出他們其實是為帝國主義效勞的奴才。這篇雜文既保持了尖銳潑辣的鋒芒，又不失之于片面，犀利深刻，又耐人尋味。2．父親的病魯迅大約十多年前罷，S城中曾經(jīng)盛傳過一個名醫(yī)的故事：——他出診原來是一元四角，特拔十元，深夜加倍，出城又加倍。有一夜，一家城外人家的閨女生急病，來請他了，因為他其時已經(jīng)闊得不耐煩，便非一百元不去。他們只得都依他。待去時，卻只是草草地一看，說道“不要緊的〞，開一張方，拿了一百元就走。那病家似乎很有錢，第二天又來請了。他一到門，只見主人笑面承迎，道：“昨晚服了先生的藥，好得多了，所以再請你來復(fù)診一回。〞仍舊引到房里，老媽子便將病人的手拉出帳外來。他一按，冷冰冰的，也沒有脈，于是點點頭道：“唔，這病我明白了。〞從從容容走到桌前，取了藥方紙，提筆寫道：——“憑票付英洋壹百元正。〞下面是署名，畫押?！跋壬?，這病看來很不輕了，用藥怕還得重一點罷。〞主人在背后說?！翱梢?，〞他說，于是另開了一張方：——“憑票付英洋貳百元正。〞下面仍是署名，畫押。這樣，主人就收了藥方，很客氣地送他出來了。我曾經(jīng)和這名醫(yī)周旋過兩整年，因為他隔日一回，來診我的父親的病。那時雖然已經(jīng)很有名，但還不至于闊得這樣不耐煩；可是診金卻已經(jīng)是一元四角?，F(xiàn)在的都市上，診金一次十元并不算奇，可是那時是一元四角已是巨款，很不容易張羅的了；又何況是隔日一次。他大概的確有些特別，據(jù)輿論說，用藥就與眾不同。我不知道藥品，所覺得的，就是“藥引〞的難得，新方一換，就得忙一大場。先買藥，再尋藥引?！吧曉倨?，竹葉十片云尖，他是不用的了。起碼是蘆根，須到河邊去掘；一到經(jīng)霜三年的甘蔗，便至少也得搜尋兩三天。可是說也奇怪，大約后來總沒有購求不到的。據(jù)輿論說，神妙就在這地方。先前有一個病人，百藥無效；待到遇見了什么葉天士先生，只在舊方上加了一味藥引：梧桐葉。只一服，便霍然而愈了。“醫(yī)者，意也。〞其時是秋天，而梧桐先知秋氣。其先百藥不投，令以秋氣動之。以氣感氣，所以……。我雖然并不了然，但也十分佩服，知道凡有靈藥，一定是很不容易得到的，求仙的人，甚至于還要拚了性命，跑進深山里去采呢。這樣有兩年，漸漸地熟識，幾乎是朋友了。父親的水腫是逐日利害，將要不能起床；我對于經(jīng)霜三年的甘蔗之流也逐漸失了信仰，采辦藥引似乎再沒有先前一般踴躍了。正在這時候，他有一天來診，問過病狀，便極其誠懇地說：——“我所有的學(xué)問，都用盡了。這里還有一位陳蓮河先生，本領(lǐng)比我高。我薦他來看一看。我可以寫一封信?？墒?，病是不要緊的，不過經(jīng)他的手，可以格外好得快……。〞這一天似乎大家都有些不歡，仍然由我恭敬地送他上轎，進來時，看見父親的臉色很異樣，和大家談?wù)摚笠馐钦f自己的病大概沒有希望的了；他因為看了兩年，毫無效驗，臉又太熟了，未免有些難以為情，所以等到危急時候，便薦一個生手自代，和自己完全脫了干系。但另外有什么法子呢?本城的名醫(yī)，除他之外，實在也只有一個陳蓮河了。明天就請陳蓮河。陳蓮河的診金也是一元四角。但前回的名醫(yī)的臉是圓而胖的，他卻長而胖了：這一點頗不同。還有用藥也不同。前回的名醫(yī)是一個人還可以辦的，這一回卻是一個人有些辦不妥帖了，因為他一張藥方上，總兼有一種特別的丸散和一種奇特的藥引。蘆根和經(jīng)霜三年的甘蔗，他就從來沒有用過。最平常的是“蟋蟀一對〞，旁注小字道：“要原配，即本在一窠中者。〞似乎昆蟲也要貞節(jié)，續(xù)弦或再醺，連做藥資格也喪失了。但這差使在我并不為難，走進百草園，十對也容易得，將它們用線一縛，活活地擲入沸湯中完事。然而還有“平地木十株〞呢，還可誰也不知道是什么東西了，問藥店，問鄉(xiāng)下人，問賣草藥的，問老年人，問讀書人，問木匠，都只是搖搖頭，臨末才記起了那遠房的叔租，愛種一點花木的老人，跑去一問，他果然知道，是生在山中樹下的一種小樹，能結(jié)紅子如小珊瑚珠的，普通都稱為“老弗大〞?！疤て畦F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藥引尋到了，然而還有一種特別的丸藥：敗鼓皮丸。這“敗鼓皮丸〞就是用打破的舊鼓皮做成；水腫一名鼓脹，一用打破的鼓皮自然就可以克伏他。清朝的剛毅因為憎恨“洋鬼子〞，預(yù)備打他們，練了些兵稱作“虎神營〞，取虎能食羊，神能伏鬼的意思，也就是這道理。可惜這一種神藥，全城中只有一家出售的，離我家就有五里，但這卻不像平地木那樣，必須暗中摸索了，陳蓮河先生開方之后，就懇切詳細地給我們說明?！拔矣幸环N丹，〞有一回陳蓮河先生說，“點有舌上，我想一定可以見效，因為舌乃心之靈苗……。價錢也并不貴，只要兩塊錢一盒……。〞我父親沉思了一會，搖搖頭?！拔疫@樣用藥還會不大見效，〞有一回陳蓮河先生又說，“我想，可以請人看一看，可有什么冤愆……。醫(yī)能醫(yī)病，不能醫(yī)命，對不對?自然，這也許是前世的事……。〞我父親沉思了一會，搖搖頭。凡國手，都能夠起死回生的，我們走過醫(yī)生的門前，?？梢钥匆娺@樣的匾額?，F(xiàn)在是讓一點了，連醫(yī)生自己也說道：“西醫(yī)長于外科，中醫(yī)長于內(nèi)科。〞但是S城那時不但沒有西醫(yī)，并且誰也還沒有想到天下有所謂西醫(yī)，因此無論什么，都只能由軒轅岐伯的嫡派門徒包辦。軒轅時候是巫醫(yī)不分的，所以直到現(xiàn)在，他的門徒就還見鬼，而且覺得“舌乃心之靈苗〞。這就是中國人的“命〞，連名醫(yī)也無從醫(yī)治的。不肯用靈丹點在舌頭上，又想不出“冤愆〞來，自然，單吃了一百多天的“敗鼓皮丸〞有什么用呢?依然打不破水腫，父親終于躺在床上喘氣了。還請一回陳蓮河先生，這回是特拔，大洋十元。他仍舊泰然地開了一張方，但已停止敗鼓皮丸不用，藥引也不很神妙了，所以只消半天，藥就煎好，灌下去，卻從口角上回了出來。從此我便不再和陳蓮河先生周旋，只在街上有時看見他坐在三名轎夫的快轎里飛一般抬過；聽說他現(xiàn)在還康健，一面行醫(yī)，一面還做中醫(yī)什么學(xué)報，正在和只長于外科的西醫(yī)奮斗哩。中西的思想確乎有一點不同。聽說中國的孝子們，一到將要“罪孽深重禍延父母〞的時候，就買幾斤人參，煎湯灌下去，希望父母多喘幾天氣，即使半天也好。我的一位教醫(yī)學(xué)的先生卻教給我醫(yī)生的職務(wù)道：可醫(yī)的應(yīng)該給他醫(yī)治，不可醫(yī)的應(yīng)該給他死得沒有痛苦?！@先生自然是西醫(yī)。父親的喘氣頗長久，連我也聽得很吃力，然而誰也不能幫助他。我有時竟至于電光一閃似的想道：“還是快一點喘完了罷……。〞立即覺得這思想就不該，就是犯了罪；但同時又覺得這思想實在是正當?shù)?，我很愛我的父親。便是現(xiàn)在，也還是這樣想。早晨，住在一門里的衍太太進來了。她是一個精通禮節(jié)的婦人，說我們不應(yīng)該空等著。于是給他換衣服；又將紙錠和一種什么《高王經(jīng)》燒成灰，用紙包了給他在拳頭里……“叫呀，你父親要斷氣了?？旖醒?〞衍太太說。“父親!父親!〞我就叫起來。“大聲!他聽不見。還不快叫?!〞“父親!父親!!〞他已經(jīng)平靜下去的臉，忽然緊張了，將眼微微一睜，仿佛有一些苦痛。“叫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