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辭·九歌·湘君

楚辭·九歌·湘君君不行兮夷猶，蹇誰留兮中洲2？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3。令沅湘兮無波，使江水兮安流4。望夫君兮未來，吹參差兮誰思5？駕飛龍兮北征，邅吾道兮洞庭6。薜荔柏兮蕙綢，蓀橈兮蘭旌7。望涔陽兮極浦，橫大江兮揚靈8。揚靈兮未極，女嬋媛兮為余太息9！橫流涕兮潺湲，隱思君兮陫側10。桂棹兮蘭枻，斫冰兮積雪11。采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12。心不同兮媒勞，恩不甚兮輕絕13。石瀨兮淺淺，飛龍兮翩翩14。交不忠兮怨長，期不信兮告余以不閑15。朝騁騖兮江皋，夕弭節(jié)兮北渚16。鳥次兮屋上，水周兮堂下17。捐余玦兮江中，遺余佩兮澧浦18。采芳洲兮杜若，將以遺兮下女19。時不可兮再得，聊逍遙兮容與20！

注釋：1湘君和湘夫人是湘水神（也有人認為是湘山神），近年出土葛陵、天星觀及包山各地之楚簡，均稱其為“二天子”，或即“天帝二位子女”之意。傳說她們是堯的女兒，舜的妻子。據(jù)說舜在前往蒼梧巡視時死在那里。兩位妻子追趕舜，到達洞庭湖時，聞聽舜已死去，南望痛哭之后，雙雙投入湘水。此后其神靈經(jīng)常出沒于湘水洞庭，“其出必以飄風暴雨”（《山海經(jīng)·中山經(jīng)》），楚地之人為之立祠。2君：湘夫人對湘君的稱呼。夷猶：猶豫遲疑。蹇：通“謇”，發(fā)語詞。誰留：為誰停留。洲：水中陸地。3

要眇：美好的樣子。宜修：修飾得恰到好處。沛：船順流而下走得很快的樣子。吾：湘夫人自稱。桂舟：用桂木造的船。4

沅湘：沅水、湘水，都在今湖南境內(nèi)。安流：平穩(wěn)地流淌。5

夫：發(fā)語詞。參差：排簫的別名。排簫由數(shù)支竹排成一列組成，上端平齊便于吹奏，下端兩邊長，中間短，故稱參差。傳說排簫為舜發(fā)明，所以此處吹簫以表對舜的思念之情。6

飛龍：龍船。北征：向北航行。邅：楚方言，轉彎，轉道。這兩句和下面四句都是敘述湘君的情況，是湘夫人的想象。7

柏：柏壁，即簾子。綢：通“幬”，帳子。橈：短槳。一說是旗桿上的曲柄。旌：旗桿頂上的裝飾。8

望：在此有朝向的意思。涔陽：地名，涔水北岸，具體地點不詳。極浦：遙遠的水岸。橫：橫渡。大江：長江。揚靈：顯示威靈。9

極：至，到達。女：湘夫人身邊的侍女。余：湘夫人。從這句開始又轉回對湘夫人的敘述。10

橫流涕：猶言眼淚縱橫。潺湲：淚流不止的樣子。隱：痛，痛苦。陫側：即悱惻，悲傷。11桂棹：桂木做的槳。枻：船舷。一說是短槳。斫：砍開，破開。12

搴：拔取，摘取。木末：樹梢。薜荔本來緣木而生，荷花本來長在水里，現(xiàn)在卻到水中摘薜荔，到樹上采荷花，必然是徒勞無功。比喻等待湘君沒有結果。13

媒：媒人。勞：徒勞。輕絕：輕易斷絕。14

石瀨：沙石灘上的流水。淺淺：水流得快的樣子。翩翩：顛簸起伏的樣子。兩句是湘夫人眼中光景，以表其百無聊賴之情。15

期：約會。不信：不守信。不閑：沒有空閑。16

騁騖：奔馳，馳騁。皋：高地。弭：停止。節(jié)：馬鞭。渚：水中陸地。17

次：止宿，棲息。周：環(huán)流。18

捐：丟棄。玦：似環(huán)而有缺口的玉器。玦與“訣”音近，古人往往用贈玦來表達訣別或斷絕關系的意思。遺：丟下。佩：玉佩；佩與“背”音近，把它丟棄，也表示斷絕的決心。澧：水名，一作“醴”，在今湖南境內(nèi)。19

芳洲：長滿香草的水中小洲。遺：贈送。下女：下界的女子。一說指湘夫人身邊的侍女。20

聊：姑且。容與：不慌不忙，猶言漫步。

賞析：湘君你猶豫遲遲不動，為誰停留在水中沙洲？我容貌美麗修飾得宜，駕著桂木船順水飛舟。命沅水湘水不起波浪，令長江之水平穩(wěn)流淌。夫君不來我望穿秋水，吹響排蕭是暗戀著誰？駕起龍舟我朝北航行，曲曲折折繞道洞庭。薜荔做簾蕙做帳，蓀草飾槳蘭做旌。朝向涔陽遙遠的岸，橫渡大江顯神能。威靈盡顯卻未能到，侍女悻悻啊為我嘆息。眼淚橫涌不住地滴落，思念湘君悲傷又失意。桂木做槳蘭木做舷，分開積雪啊擊破層冰。水里采薜荔，樹梢折芙蓉。心思不同媒人徒勞，恩愛不深輕易絕情。水流石灘聲濺濺，龍舟疾馳飛翩翩。愛不忠貞怨恨長又深，告訴我無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