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蕩子：給螞蟻戴上王冠

1、東蕩子：給螞蟻戴上王冠木匠的兒子 許多年之后，面對第八屆“詩歌與人詩人獎”的獎杯， 詩人東蕩子會回想起他顛沛回來的那天， 父親質(zhì)問他理想的那句怒吼。父親劈頭蓋臉地問他：“你到底想干什么？”東蕩子脫口而出“我想做詩人”。 父親立馬吼道： “杜甫死了埋蓑土！”幾十年過去了， 東蕩子已經(jīng)成為一位知名詩人， 但父親的這句話仍然讓他懷想不已。他說，當(dāng)時母親聽后非常憤慨，他倒十分平靜， 甚至有一絲說不出的愉悅。 因?yàn)檫@句話他從來沒有聽到過， 它新奇的氣味一下拽住了他， 令他恍惚之間遁入遠(yuǎn)離煙火人間的世界。 令他懷想的不是杜甫的悲慘命運(yùn)， 而只是東蕩洲土話里的那個“蓑”字， 它到底該怎樣寫？它成為東蕩子生活

2、里的一個漏洞，他對它一無所知?！盁o知，漏洞。這仍然是父親給我的啟示。無知便需要去認(rèn)識，漏洞則需要修補(bǔ)。大自然創(chuàng)造了人，在生命里肯定也留下了許多我們充滿無知的漏洞，詩歌便是我們心靈深處的一個漏洞，它要求我們渴望無所不在的人性美， 以及高貴和光榮， 然而無知使它落滿塵埃，又更被世俗的利器所摧殘?！?月 18 日，東蕩子獲得了詩歌民刊詩歌與人主辦的第八屆“詩歌與人詩人獎”，該獎前兩屆得主分別是瑞典詩人托馬斯特朗斯特羅姆和斯洛文尼亞詩人托馬斯薩拉蒙， 他是獲得該獎的首位廣州本土詩人。 在廣州舉行的頒獎禮上， 東蕩子發(fā)表了一篇題為一個手藝人的啟示的獲獎感言。在講述了上述故事之后，他意味深長地說：“作為詩

3、人，面對漏洞我只是一個修理工， 我不能像父親那樣去修造更多的木器， 我的工作卻必須是小心翼翼去尋找隱秘在自己心靈深處的那些漏洞， 并一一修補(bǔ)?！睎|蕩子說的手藝人是他的父親， 也是他自己。 東蕩子家是一個木匠世家， 他的父親是家鄉(xiāng)方圓百里備受愛戴的木匠。 小時候，他常?？粗赣H挑著一擔(dān)工具走村串巷， 有時他也會牽著父親的衣角跟在后面?！拔沂且粋€木匠的兒子， 我會說寫詩是一門手藝， 我懂得手藝這門行當(dāng)，手藝人特別珍愛名聲，因?yàn)樗麄兛渴炙嚦燥?。這是父親給我的啟示?！痹姼枧c人 主編、 詩人黃禮孩說， 東蕩子的整個青春年代，都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詩歌是他破碎生活惟一串起來的珍珠。他在給東蕩子的授獎詞中寫

4、道： “東蕩子的詩歌具有烏金般的硬度和光芒，堅(jiān)實(shí)、高邁、寧靜，他的所有努力，就是要為這個喧囂的時代安一顆詩歌之心他的詩歌已遠(yuǎn)遠(yuǎn)超越了當(dāng)下詩歌那些慣于哀嘆、感傷、憤怒、破罐破摔的寫作，創(chuàng)造了一個堅(jiān)定、寬闊，充滿愛的詩歌世界?！?詩歌是一個動詞“大地啊 / 你允許一個生靈在這窮途末路的山崖小憩 / 可遠(yuǎn)方的陽光窮追不舍/ 眼前的天空遠(yuǎn)比遠(yuǎn)方的天空美麗/ 可我灼傷的翅膀仍想撲向火焰”（東蕩子旅途）東蕩子的詩歌純粹而澄明。 在他的詩中， 一些頻繁出現(xiàn)的詞語， 比如遠(yuǎn)方、 大海、 光榮、 火焰， 構(gòu)成了他詩歌王國的“王冠”。正如評論家洪治綱所說， 東蕩子是一位執(zhí)著的從不放棄自己信念的詩人，一個遠(yuǎn)離煙火氣

5、息的超脫的人。 1987 年開始寫詩的他，似乎依然在堅(jiān)守著一種屬于上世紀(jì)80 年代的詩歌理想，一種基于人性的終極追求， 一種屬于他個人的使命。 而這個使命，以他的話說就是“立足消除黑暗， 理想詩人合一”。 不同于那個年代的是， 這不再是狂熱的口號， 而是帶著異常冷靜的口吻提出的。他不忌憚“光明”這個如今往往被批評為高蹈的詞。 那是他的烏托邦?；蛘哒f，光明就是他盡力返回的家鄉(xiāng)。即使在最顛沛流離的生活中， 他仍是一個固守著大地和家鄉(xiāng)的詩人， 就像他的筆名所揭示的：他的家鄉(xiāng)是湖南沅江市東蕩村，因此他的筆名就叫做東蕩子。東蕩子畫像。自稱“異類”的東蕩子，總是在詩中構(gòu)造著一個獨(dú)孤而自得的場景： 他獨(dú)自一

6、人出現(xiàn)在原野上， 與河流、樹葉、螞蟻為伴；或者在牧場上擠牛奶，因?yàn)椤皵D牛奶和寫詩歌，本是一對學(xué)生兄弟”因此，在寫詩多年后，在對“我為何寫作，我如何寫作”這一問題的深入思考中，東蕩子突然發(fā)現(xiàn)：詩歌是一個動詞。他的意思是詩歌一直在幫助人類不斷認(rèn)識并消除自身的黑暗， 但這同時也暗指了一種漂泊的命運(yùn)。東蕩子認(rèn)為， 詩歌中的黑暗存在許多方面，有的甚至為一種狹小的形式寫作， 并不斷地在這種形式中糾纏。這些形式可能是一種并不寬闊的語言形式和觀念形式， 或技術(shù)糾纏， 或私情膨脹，或一廂情愿的個人色彩糾纏，或甚至為消除一種修辭糾纏而寫作。這些都是不宜的，都應(yīng)視為詩歌和做人意識上的黑暗。東蕩子堅(jiān)信， 一個不斷消除

7、自身黑暗的人， 是一個不斷完善的人。 詩歌是建設(shè)未來的工作， 而未來永遠(yuǎn)是人們靈魂深處渴望的， 它代表著自由、 平等、 健康、 美好、 真實(shí)、 善良和進(jìn)步。 “我愿望借助詩歌， 把一個理想的人在詩歌中表現(xiàn)出來， 或在詩歌里完善一個人的理想。”他樂觀地說：“詩人可以被消滅，但詩歌永遠(yuǎn)在照耀，就像太陽，除了對它享受，我們無可奈何?！蓖瑫r他又頗為智慧地說， “我堅(jiān)信從自己身上出發(fā)， 從他人身上回來，我將獲得真正的光明?！睎|蕩子甚少提及他早期的兩本詩集不愛之間（1990）、九地集（1997）。寫第一本詩集時，他年輕、幼稚，有幾首詩不錯， 但更多的詩歌有許多故意、 煽情的成分和技術(shù)形式上的痕跡。 他認(rèn)為

8、這是他內(nèi)心中的黑暗在詩歌中的體現(xiàn)。 第二本詩集有明顯變化，但那種像斧頭一樣劈下來的激情、鋒銳、急速的語言， 又被他稱為“新的黑暗”。 在此后的兩本詩集 王冠 、 阿斯加中，體現(xiàn)了他新的努力方向：從容、縝密、豐盈?！案叩木辰鐟?yīng)是空穴來風(fēng)”， “最好的詩歌應(yīng)是更高更廣闊的光明境界， 詩人應(yīng)奔走在光明中， 而不只是停留在狹小的形式黑暗里。 ”東蕩子寫于2009 年的一首詩異類，已成為他的自畫像：“今天我會走得更遠(yuǎn)一些 / 你們沒有去過的地方， 叫異域 / 你們沒 有言論過的話， 叫異議 / 你們沒有采取過的行動， 叫異端 / 我孤身一人，只愿形影相隨/ 叫我異類吧 / 今天我會走到這田地/ 并把你們遺棄的，重又拾起”。洪治綱說，通過這些異常澄明、純粹的短章，東蕩子向我們展示了一個絕俗者的姿態(tài)，一個只愿意用心靈與世界對話的身影，一個像獅子般獨(dú)來獨(dú)往的行者?！吧硖幖t塵之中，我們意氣風(fēng)發(fā)，我們行色匆匆，我們紙醉金迷，我們光宗耀祖，我們歌功頌德，我們仰承鼻息，可是，我們究竟遺棄了多少本真的心智？我們又拋卻了多少內(nèi)心的蓮花？而東蕩子只愿意做一個心無旁騖的異類， 走得更遠(yuǎn)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