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配概念解析-兼評公司法司法解釋三中的抽逃出資

1、分配概念解析兼評公司法司法解釋（三）中的抽逃出資關鍵詞: 分配/利潤分配/制度優(yōu)勢/抽逃出資/公司法司法解釋（三） 內容提要: 大陸法系及歐盟國家和地區(qū)，包括我國在內，往往采用形式意義的狹義分配概念，分配僅指利潤分配。在實質意義的廣義分配概念下，如果某行為導致公司的財產無對價地流向了股東，即為分配。無論從正確適用資本維持原則、適當平衡股東和債權人利益沖突的立場出發(fā)，還是從統(tǒng)一法律規(guī)范、節(jié)省立法和司法成本的角度觀察，實質意義的分配概念都具有制度優(yōu)勢。公司法司法解釋（三）中的“抽逃”，其經濟實質與實質意義的分配相同。 一、作為抽逃出資類型之一的虛假利潤分配問題的提出 2011年2月，最高人民法院頒

2、布了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三）（以下稱公司法司法解釋（三），針對審判實踐中的公司設立、股東出資、股權確認等公司訴訟案件制定了較為細致的裁判規(guī)范。1引人注目的是，公司法司法解釋（三）專門規(guī)制了一度較為常見且備受社會詬病的抽逃出資行為。我國公司法第36條、第92條使用了“抽逃出資”“、抽回股本”等概念，但并未明確其行為類型及相關主體的民事責任。公司法司法解釋（三）在這兩方面都制定了相應的規(guī)則，其第12條對抽逃出資做了如下界定：“公司成立后，公司、股東或者公司債權人以相關股東的行為符合下列情形之一且損害公司權益為由，請求認定該股東抽逃出資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一）

3、將出資款項轉入公司賬戶驗資后又轉出；（二）通過虛構債權債務關系將其出資轉出；（三）制作虛假財務會計報表虛增利潤進行分配；（四）利用關聯(lián)交易將出資轉出；（五）其他未經法定程序將出資抽回的行為?！?上述列舉中，“制作虛假財務會計報表虛增利潤進行分配”這一行為形態(tài)，就是通常所說的虛假利潤分配。既然虛增利潤進行分配時分配的是虛增利潤，正如公司法司法解釋（三）的表述，其本質上不屬于“利潤分配”，而只是“分配”，那么何為分配，包括哪些形態(tài)，其與利潤分配有何區(qū)別？正確把握和適用公司法司法解釋（三）的相關規(guī)定，必須首先澄清這一基本問題。 一般認為，利潤分配制度作為公司法的重要內容之一，涉及公司、股東、公司債權

4、人等不同利益主體，集中體現了股東與公司債權人之間的利益沖突，是反映資本維持原則的重要制度，被法學界與會計界公認為“公司法中最為復雜而混亂的一個領域”。2實際上，這一判斷也同樣適用于“分配”概念。明確“分配”概念的內涵與外延，有利于發(fā)揮資本維持原則的功能和加強對債權人利益的保護；同時，也可以使那些徒有分配表象但不具備分配實質的行為免受資本維持原則不必要的約束，以增強公司財務運用的自主性和靈活度，保障股東獲取投資收益的正當權利。 基于上述考慮，本文擬對我國公司法的相關規(guī)定進行法解釋學分析，結合域外國家和地區(qū)的比較考察，厘清“分配”概念的內涵與外延，并在此基礎上評價公司法司法解釋（三）的相關規(guī)定。

5、二、何為“分配”法解釋學分析及比較考察 （一）公司法規(guī)范的法解釋學分析 檢索公司法條文可見，公司法對應于不同的對象，在三種意義上使用了“分配”一詞。第一，利潤分配。公司法第167條是對利潤分配制度的集中規(guī)定，多次使用了“分配當年稅后利潤”或者“分配利潤”的表述。此外，公司法第38條、第47條、第75條、第82條也使用了“分配利潤”或者“利潤分配”的表述。第二，股利分配。公司法第140條第2款使用了“分配股利”的提法：“股東大會召開前二十日內或者公司決定分配股利的基準日前五日內，不得進行前款規(guī)定的股東名冊的變更登記?！钡谌Ｓ嘭敭a分配。公司法第187條、第205條針對公司清算分配剩余財產也使用

6、了“分配”一詞。 利潤分配有兩種含義，廣義的利潤分配包括對股東支付股利以及按照法定用途對特定部分利潤所作的撥定，狹義的利潤分配僅指公司對股東進行的分配行為。3這兩種意義上的利潤分配，公司法第167條均有使用。而股利分配，又稱為盈余分配，是指公司將利潤以股息或紅利等方式分配給股東，即公司法第167條表述的“向股東分配利潤”，屬于狹義的利潤分配。至于剩余財產分配，則專指公司清算時，將清償公司債務后的剩余財產分配給股東。與利潤分配以公司的持續(xù)經營為前提不同，剩余財產分配發(fā)生在公司終止的場合。而且，剩余財產分配時，強制性地以公司清償對外債務為前提，公司法在利潤分配領域顯然沒有給債權人如此優(yōu)厚的保護。鑒

7、于這些差別，各國公司法均對剩余財產分配另行加以規(guī)范。因此，剔除剩余財產分配，公司法中的分配僅僅指利潤分配。 除此之外，股權回贖、股份回購也與利潤分配存在著某種關聯(lián)。在形式上，公司法把股權回贖、股份回購規(guī)范分別設置在有限公司的股權轉讓、股份公司的股份轉讓等章節(jié)中，與利潤分配區(qū)別規(guī)定。因此，以體系解釋的視角分析，公司法顯然沒有把上述行為作為利潤分配看待。但是，考察法律條文的具體規(guī)定可以看出，股權回贖、股份回購與利潤分配又并非彼此獨立。首先，公司法第143條針對公司收購本公司股份用以獎勵本公司職工的情形，規(guī)定“用于收購的資金應當從公司的稅后利潤中支出”。既然股份回購不是利潤分配，那么公司法規(guī)定其與利

8、潤分配同受“稅后利潤”約束的正當化依據是什么？而且，不明確的是，如果公司有稅后利潤，是否仍然要受到公司法第167條第1款到第3款規(guī)定的限制？即公司稅后利潤要先行彌補以前年度虧損，然后提取法定公積金與任意公積金，之后所余稅后利潤，才可以用于公司回購股份嗎？其次，公司法第75條規(guī)定了有限責任公司異議股東的股權回贖請求權，權利發(fā)動的情形之一是公司連續(xù)五年不向股東分配利潤，而公司該五年連續(xù)盈利并且符合公司法規(guī)定的分配利潤條件。這實際上是把公司有能力分配利潤而持續(xù)不分配作為股權回贖請求權的行使前提。但是，股權回贖應否受到公司法第143條對股份回購資金來源的限制，以及應否進一步地適用其第167條第1款到第

9、3款規(guī)定？ 由此引出的問題是，股權回贖、股份回購與利潤分配之間制度關聯(lián)的本質何在？實際上，股權回贖、股份回購，甚至部分場合下的減少注冊資本即實質減資，與利潤分配存在共同的經濟實質：公司的財產無對價地流向了股東。一言以蔽之，無論是利潤分配、股權回贖、股份回購，還是實質減資，都可以涵攝在“分配”這一我國公司法沒有在統(tǒng)一意義上加以使用的概念之下。從公司法的規(guī)定看，公司減資似乎與利潤分配完全無關，也不需要遵守公司法第167條有關利潤分配的限制。但是，公司法強制要求公司在減資時事先通知債權人并提前償債或者提供擔保。不難發(fā)現，此時公司法對債權人采取了嚴密的前端保護措施，比非法分配時“股東必須將違反規(guī)定分配

10、的利潤退還公司”的后端保護要嚴格得多。有疑問的是，如果公司形式減資，即在發(fā)生經營虧損時通過減少注冊資本使之與實際資產狀況相吻合，而沒有任何財產從公司流向股東，此時是否還有必要履行公司法規(guī)定的事先通知以及提前償債或者提供擔保規(guī)則？ （二）形式抑或實質比較考察 與我國不同的是，美國公司法采取了其含義遠比利潤分配廣泛的廣義分配（distribution）概念。這一概念泛指公司通過各種形式對股東所作的財產分配。其最初見于1980年修正的美國標準商事公司法，并進而影響到美國許多州的公司法。克拉克總結道，分配泛指公司對股東所作的財產分配，它分為三種情況：一是公司以股息或者紅利方式向股東進行分配；二是公司以

11、回購方式向股東進行分配；三是公司在解散、清算或者部分清算時向股東進行分配。4比較來看，我國公司法中的利潤分配僅僅對應于克拉克所說的第一種分配類型。盡管股份回購也會導致公司財產分配給股東，但我國公司法并未采用廣義的分配概念，因此也未把股份回購規(guī)定為分配的形式之一，而只是猶抱琵琶半遮面地要求“用于收購的資金應當從公司的稅后利潤中支出”，從而留下了前述法律適用上的困惑。至于克拉克所說的部分清算，則大致相當于我國公司法中的減少注冊資本。如果說克拉克是從分配的行為方式著眼的話，漢密爾頓的分類則以分配客體為標準，漢密爾頓指出，“股利分配”（dividend）是指盈余的分配，而對于分配資本的場合，不管是公司

12、業(yè)務的部分清算或者僅僅是分配公司目前運營所不需要的過剩資本，使用“分配”（distribution）一詞比“股利分配”（dividend）更準確。5按照漢密爾頓的分類，公司法司法解釋（三）規(guī)定的“虛增利潤分配”不是利潤分配，而是資本分配。我國學者虞政平則把美國公司法上的廣義分配總結為“利益分配”，認為包括公司以股息或者紅利及股份回購方式向股東所作的支付。6 傳統(tǒng)上，大陸法系國家與我國的情況相似，不存在廣義的分配概念，除了在公司清算時使用“剩余財產分配”的表述外，分配一詞往往僅指利潤分配、盈余分配。與此相對應，公司法規(guī)范的體系設計體現出形式主義特征，股份回購、回贖以及減資被視為與利潤分配不同的制

13、度，另行加以規(guī)定。 德國股份法采用了狹義的分配概念，雖然把利益分配與股份回購同置于公司和股東的法律關系中，但利益分配僅指盈余分配，并不包括股份回購。德國股份法第57條規(guī)定了一般性禁止規(guī)則：不得向股東返還出資；在準許取得自有股份時，取得價格的支付不視為出資返還；不得向股東承諾利息，也不得向股東支付利息；在公司解散前，只能向股東分配決算盈余。該法第60條進一步明確，利益分配是指向股東分配盈余。由于采取了狹義的利潤分配概念，德國股份法第71條第2款又針對股份回購的資金來源問題專門做了規(guī)定：公司因特定事由取得自己股份時，不得減少股本及依法律或章程應提取的、不得用于向股東支付的公積金，而可以提取自有股份

14、公積金時，才準許取得。7 原日本商法典采用的也是狹義的分配概念。利潤分配制度規(guī)定在公司計算章節(jié)中，并未把股份回購行為納入利潤分配的范疇，因此股份回購不直接適用有關利潤分配限制的規(guī)則。于是，日本商法典在關于股份回購的章節(jié)中，又另行規(guī)定股份收購的資金來源限制，即公司回購股份的資金限于公司的可分配利潤為及部分公積金。8 顯然，廣義的分配概念更加注重行為表象背后的經濟實質。某一行為是否屬于“分配”，判斷的標準是其引發(fā)的經濟效果。如果該行為導致公司的財產無對價地從公司流向股東，則應視之為分配，不管其冠以何種名義，是否貼上“分配”的標簽。換言之，任何一項公司財產流向股東的交易，只要不是股東以非股東身份與公

15、司進行的正常商業(yè)交易，都屬于分配。9因此，不止一般意義上的利潤分配屬于分配，股份贖回、股份回購、實質減資、虛增利潤進行分配、向股東分配本公司債券或者其他設定并清償公司債務的行為，以及公司未獲得對價或者公允對價的不公平關聯(lián)交易，均屬于分配。相反，前述廣義利潤分配概念包含的按法定用途對所作的撥定、股份股利、股份分拆以及公司在虧損時的形式減資等行為，均未導致公司財產流向股東，因而不屬于分配。 當然，一般意義上的利潤分配與股權回贖、股份回購、實質減資、關聯(lián)交易等其他方式的分配顯然存在著許多區(qū)別，因此不少國家和地區(qū)視其為各自不同的制度。比如，利潤分配通常按照股權比例或者公司章程約定的分配比例，統(tǒng)一地向股

16、東分配；而股份回贖、股份回購則往往面向特定或者不特定的部分股東，并不遵循股權平等原則。10至于關聯(lián)交易，從表面上看，往往具有一定的對價，與分配的無對價特征恰好相反。而且，利潤分配的客體是相當于利潤的財產，而其他形式的分配，分配的財產在數額上可能限于利潤，也可能還包括公司的資本數額或者其他儲備。此外，股份回贖、股份回購、減資以及關聯(lián)交易各自應當履行的公司內部程序，也與利潤分配不同。尤其是，減資與利潤分配、股權回贖、股份回購、關聯(lián)交易的不同之處在于，減資必須事先履行債權人保護的相應措施，確保不損害債權人的利益，這與公司清算時股東只能在公司清償全部對外債務之后才能分配剩余財產的前端保護做法是一致的。

17、因此，從這個意義上說，減資與剩余財產清算類似，不同于利潤分配、股權回贖、股份回購、關聯(lián)交易，大陸法系及歐盟的多數國家和地區(qū)不把減資作為分配看待，也具有相當的合理性。 那么，實質的廣義分配概念意義何在？由于分配制度涉及股東、公司與債權人等多方主體之間的利益沖突，實質分配概念的優(yōu)勢在于，采此概念有利于規(guī)范各類公司財產流向股東的行為，防止在禁止違反法定限制規(guī)則的違法分配行為時因外延不清而出現規(guī)范漏洞。大體來看，在世界各國和地區(qū)的公司法中，違法分配大致分為兩種。第一種是違反作為分配前提的法定限制規(guī)則，即在不符合分配條件時進行分配或者超過可分配的數額進行分配，這是典型的狹義的違法分配。法定分配限制規(guī)則是

18、出于保護債權人的目的而設定的強制性規(guī)范，違反這種規(guī)則的違法分配無效。第二種違法分配則是雖然符合向股東分配的前提條件，但是在分配程序、時間、標準、方法等方面違反法律或者公司章程的規(guī)定，比如分配決議違反股份平等原則，等等。此種違法分配，往往與公司債權人無涉，也并非一概無效。相應地，兩種違法分配在股東的返還義務、債權人的返還請求權以及董事、監(jiān)事的法律責任等相應規(guī)定上也不相同。此外，統(tǒng)一各種分配行為的法定分配限制規(guī)則，可以減少法律規(guī)范的復雜程度，節(jié)省立法和執(zhí)法成本。 美國與大陸法系國家和地區(qū)對于分配行為的不同界定，反映了或重實質或重形式的不同立法理念。也許是認識到了實質分配概念的制度優(yōu)勢，一些大陸法系

19、國家近年來開始予以采納。比如，取代原日本商法典的日本公司法典，在利潤分配限制的相關條款中明確納入了股份回購、股份回贖，同時刪除了原來在股份回購條款中設置的資金來源限制規(guī)定。11這說明，日本公司法典已經把股份回購、回贖視為分配的具體形式。 三、狹義分配觀念下的變相分配以德國、英國為例 也許是由于部分地采取了狹義的分配概念，大陸法系及歐盟國家和地區(qū)存在著變相的股份回購、不公平關聯(lián)交易等諸多不以“分配”命名的變相分配行為，從而在立法和司法實務中發(fā)展出紛繁復雜的變相分配的制度規(guī)范。以下筆者將介紹德國與英國針對變相分配行為的立法及司法實踐。 （一）德國 在德國股份公司和有限公司的司法實踐中，公開的非法分

20、配并不多見，變相分配即隱性分配卻占有重要地位。變相分配與公開分配有著同樣的經濟效果，也應當受到法定分配限制規(guī)則的約束。 依照德國法學界的通常認識，分配不僅包括任何明示的金錢支付或實物給付，還包括公司對股東其他形式的給付，包括津貼、紅利或者根據無效年終決算、無效利潤分配決議而分配股利，以及除名后的清償等等。12股東與公司進行沒有支付對等價金的交易即不公平的關聯(lián)交易，也可能被視為分配。常見的實例有：給股東提供無息貸款或者特別有利的貸款，為股東清償債務或者提供借貸擔保，免除股東欠公司的債務，以特別有利的條件向股東提供許可證或者選擇權，支付過高的報酬、紅利或者咨詢費等。13 如果股份公司通過第三者間接

21、對股東進行分配，并且這種分配是基于公司股東關系而進行的，其也為德國股份法第57條第3款所禁止。14德國有限責任公司法第30條盡管并不禁止公司向第三人進行支付，第三人也不是有關股本維持法律規(guī)定的當事主體，但是，如果公司的給付是由第三者代替股東收受的，或者由于其他的理由對第三者的給付應該歸入到股東名下，這種行為也被視為規(guī)避法律的行為。后一種情況主要是指公司向與股東有緊密關系人員的給付，特別是配偶和子女，還包括股東的傀儡人或信托人?？傮w來說，如果收受者是與股東有密切關系的人或者是與股東有關系的公司，就必須根據具體情況進行分析，以判別相關的支付是否屬于間接向股東退還股金。15 盡管股份回購不屬于利潤分

22、配的具體形式，但德國股份法與德國有限責任公司法分別從資金來源上限制了股份回購或者股權回購。由于經濟生活的復雜，許多公司通過其他方式規(guī)避法律規(guī)定而變相地回購股份。為此，德國股份法還對這些變相的股份回購進行了規(guī)范。德國股份法第71a條規(guī)定，除了金融機構或金融服務機構業(yè)務范圍內的行為以及公司以為自己或關聯(lián)公司的雇員取得股份為目的外，以公司取得自己股票的目的而向他人給予預付或借貸或擔保為內容的法律行為無效。同樣，如果公司與第三者簽訂合同，而且該合同授權第三者以公司的名義購買本公司的股份，或者該合同使第三者承擔這樣的義務，該合同同樣沒有效力。德國股份法第71d條規(guī)定，第三人以自己名義但為公司的計算取得該

23、公司的股份，必須受公司取得自己股份的有關限制。德國股份法第71d條還規(guī)定，公司的從屬企業(yè)或者被公司多數參與的企業(yè)取得或持有公司的股份，以及以自己名義但為公司的從屬企業(yè)或者被公司多數參與的企業(yè)計算而取得或持有公司股份的，適用公司取得自己股份的有關規(guī)定。此外，為防止公司以接受自己股份質押之名行回購股份之實，德國股份法第71e條規(guī)定，自己股份被作為質物接受的，視同自己股份的取得，適用有關取得自己股份的事由、數量以及第三人取得自己股份等規(guī)范的限制；只有金融機構或者金融服務機構在業(yè)務范圍內接受自己股份作為質物時，才可以不受持有和將要持有的自己股份不得超過已發(fā)行股份總額10比例的限制。16 通過以上介紹可

24、以看出，德國利用違法分配的法律概念以及資本維持原則，在立法和司法實務中發(fā)展出復雜的變相分配或變相取回出資等制度規(guī)范。 （二）英國 在英國的司法實踐中，法院對變相分配有著較為深入的關注。一般來說，公司在沒有可分配利潤時對股東進行支付，就構成非法分配或者資本返還，除非這種支付發(fā)生在公司減少注冊資本或者清算時。17 首先，公司在沒有可分配利潤時對股東進行過于慷慨的支付，可能被認定為變相分配。盡管這種行為本身并不足以認定是變相分配，但是，明顯過分或者不合理的交易條款，將使人懷疑交易的真實性。比如，公司向具有公司董事等其他身份的股東給付服務報酬，但是報酬超過了被認為是公司正常行使支付報酬權力時的數額，如

25、果這種支付超過了可分配利潤，將被視為變相的非法分配即資本返還。在英國，Re Halt Garage（1964）Ltd案是股東交易可能被認定為變相資本返還的第一案。18在該案中，夫妻二人擁有并管理著一個家庭公司，在作為公司董事的妻子得了重病且不會再參與公司管理活動之后，公司仍然向其支付了報酬。后來，公司進行了清算。法官奧立佛（Oliver）指出，公司向股東支付的報酬數額超過了可以被認為是公司正常行使支付報酬權力的范圍，超過董事職位應當獲得的報酬之外的部分，應當返還給清算人，因為這等同于變相的資本返還。19 其次，公司集團內部的低價財產買賣即不公平的關聯(lián)交易，也可能構成分配。在Aveling Ba

26、rford Ltd v Perion Ltd一案中，原告公司曾經在沒有可分配利潤時以明顯低于獨立評估師評估價的價格出售財產。買方是被Dr Lee控制的Perion Ltd，而DrLee其人也是賣方公司的控制人。一年內，Perion Ltd回售財產并獲利豐厚。AvelingBarford Ltd的清算人隨后基于Perion Ltd因法定信托而持有交易收益，請求追回這些收益。法院認為，Dr Lee以如此低的價格出售財產，違反了對Aveling Barford Ltd的信義義務；而由于Perion Ltd明知此項交易導致違反信義義務，因而負有法定信托責任。因為Dr Lee違反了信義義務，即使Avel

27、ing Barford Ltd的股東后來批準了該交易，它也不能改變，原因在于該交易不是公司章程中出售資產的權力的真正行使，它等同于非法返還資本，不能因為股東的授權或者批準而合法。該案的一個特征是，買方公司本身不是賣方公司的股東，盡管兩者受同一人控制。法官霍夫曼（Hoffmann）評論道，交易有利于Dr Lee控制的公司而不是他本人這一事實無關緊要，因為交易的真正目的是有利于DrLee。20 Aveling Barford案是2000年英國公司法改革報告檢討公司利潤與資產分配問題時引用的一個經典個案。在該案判例的推動下，英國公司法學者們建議擴張“分配”的范圍：公司分配行為，及于公司將資產分配給成

28、員，或以成員的指令或實質上以成員的指令分配給第三方的交易。21 四、結語兼評公司法司法解釋（三）中的抽逃出資 大陸法系及歐盟國家和地區(qū)，往往對分配采取形式意義的狹義理解，僅指利潤分配，而把股份回購、股份回贖視為例外適用利潤分配限制規(guī)則的其它制度。美國等少數國家則注重行為的經濟實質，采用了實質意義的廣義分配概念。無論從正確適用資本維持原則、適當平衡股東和債權人利益沖突的立場出發(fā)，還是從統(tǒng)一法律規(guī)范、節(jié)省立法和司法成本的角度觀察，實質意義的廣義分配概念都具有制度優(yōu)勢。判斷某一行為是否屬于分配，應當立足于該行為引發(fā)的經濟效果，如果其導致公司的財產無對價地流向股東，即為分配。由此，股權回贖、股份回購以

29、及不公平的關聯(lián)交易，本質上都是分配。 我國公司法采取了形式的狹義分配概念，未將股權回贖、股份回購視為分配。而且，公司法未能真正把握分配的經濟實質，沒有明確規(guī)定股權回贖、股份回購等行為應當適用利潤分配的限制規(guī)則，從而留下了股權回贖、股份回購是否以及如何適用公司法第167條規(guī)定的疑問。至于通過不公平關聯(lián)交易進行的分配，公司法對其本質未有絲毫體察，更遑論進行相應的規(guī)范。另外，對于股份股利、股份分拆以及形式減資等徒有分配表象但不具備分配實質的行為，公司法也沒有予以甄別并使之免受資本維持原則的約束。 公司法司法解釋（三）規(guī)范的抽逃出資行為，就其經濟實質而言，同樣導致公司的財產無對價地流向股東。在公司法司

30、法解釋（三）明確列舉的四種抽逃出資形態(tài)中，“制作虛假財務會計報表虛增利潤進行分配”以及“利用關聯(lián)交易將出資轉出”，都屬于分配；至于“將出資款項轉入公司賬戶驗資后又轉出”以及“通過虛構債權債務關系將其出資轉出”這兩種形態(tài)，如果不考慮其蘊含的無視公司意志的“抽逃”意味，則仍然可以歸入分配的范疇。此外，在公司法司法解釋（三）征求意見稿中，還曾經規(guī)定“回購股份未依法減少注冊資本或處置股份”這一抽逃出資類型，也屬于分配?？梢哉f，公司法司法解釋（三）中的“抽逃”，本質上等于實質意義的分配。如此看來，盡管公司法沒有采用實質意義的分配概念，但在某種意義上，公司法使用并被公司法司法解釋（三）進一步明確了的“抽逃

31、”，承載了類似的規(guī)范使命。 需要指出的是，盡管股權回贖、股份回購以及不公平的關聯(lián)交易等行為本質上屬于分配，但并不當然是非法分配。非法與否，關鍵在于是否違反了法定的分配限制規(guī)則。對抽逃出資的認定，則不僅要看是否存在抽回行為，還要看抽回的客體是否為“出資”。因此，確定“出資”的內涵及外延，是認定抽逃出資行為不可回避的基本任務。如果“出資”的含義限定在其字面意義的射程內，則不管是限于注冊資本，還是包括了資本溢價，“抽逃出資”的客體（相當于“出資”的財產），都不如分配的客體（公司的財產）范圍廣泛。就此而言，“抽逃出資”這一概念可以被“非法分配”包含。實際上，這也是資本維持原則隨著公司法制及會計實踐的發(fā)

32、展，維持客體不斷擴大、資本作為維持的標尺已虛有其位的反向詮釋。注釋:1具體而言，公司法司法解釋（三）的內容包括以下六個方面：落實公司成立前債務的責任主體，確立典型非貨幣出資到位與否的判斷標準及救濟方式，界定非自有財產出資行為的效力，明確未盡出資義務（包括未履行出資義務或未全面履行出資義務）和抽逃出資的認定、訴訟救濟的方式以及民事責任，規(guī)范限制股東權利的條件和方式，妥善平衡名義股東、股權權屬的實際享有者以及公司債權人間的利益。參見最高法院民二庭負責人答記者問：規(guī)范審理公司設立、出資、股權確認等案件，http：/xwzx/yw/201102/t20110216_13866.htm，2011年6月22日訪問。2、3參見劉燕：會計法（第二版），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319頁。4參見美克拉克：公司法則，胡平等譯，工商出版社1999年版，第492頁。5參見美Robert.W.Hamilton：The Law of Corporations，法律出版社1999年版，第499頁。6參見虞政平：股東有限責任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