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大澤鄉(xiāng)的土臺-中學語文在線

1、    寂寞：大澤鄉(xiāng)的土臺-中學語文在線          或許我這人與雨有緣，回想過去幾十年凡是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所在，當時大都下著或大或小的雨。這樣，我的一些篇散文，就不能不提到雨景，而絕非“情不夠，雨來湊”。這不是，先幾年我專程去安徽宿縣，只整整一日，老天就時斷時續(xù)、時大時小地下著雨。上午去靈璧看了虞姬墓，下午是臨時起興，去宿縣大澤鄉(xiāng)瞻仰了陳勝、吳廣公元前209年（距今2214年）揭竿起義的故地。 當我在宿縣城的一家飯鋪吃罷午飯，雨本來有些消停了，天空的云團被

2、撕得很碎，我心里慶幸不會再挨澆了，誰知上了一輛稀里晃蕩的運營小巴，走了不遠天上的烏云便重新抱起團來，大雨點子像銀幣似的拍打著車窗玻璃，本就超員的小巴里的乘客可能已習慣了這樣的天氣，臉上的表情大都有些麻木。坐在我身邊的一位三十八九歲的中年男子許是看我有點異類，從側(cè)面端詳一陣子之后終于問我去哪里做甚？我如實告訴他去大澤鄉(xiāng)“看看陳勝吳廣”。后面的另一位小伙子高興地插嘴說：“巧了，他就是大澤鄉(xiāng)的村支部書記?！蔽铱戳丝匆灿悬c像，便請他到那里后給以指點。他驗看了我的證件，不再猶豫地答應(yīng)：“沒問題，我?guī)闳?。起義的遺址就在我家的前面，不遠。”他給人一種可信賴感，我心想遇到熱心人了。 人，有時不得不處于絕對被

3、動的狀態(tài)，不論你平時覺得怎么怎么樣。我在途中就是這樣，只是絕對被動地覺得折轉(zhuǎn)了幾個大彎，那中年男子說：“到了?！毕萝嚂r，雨勢半點未減，我們誰也沒帶雨具，只能任其擺布；卻有點壓力太大反不覺重壓之感，不管不顧地在雨陣里沖突，腳下的泥水濺起濕了半截褲筒，而且越來越沉，因為不只是雨水，還有爛泥。村支書將我?guī)е了背系募椅?，前面是雨霧迷蒙下的曠場。他的妻子切了一個西瓜，招待陌生的客人。村支書安慰我：“過一會兒雨會小的，我再領(lǐng)你去看?！?“你們這里總是下雨吧。”我的問話還有一種潛臺詞：兩千多年前的陳勝吳廣當年就是因為連降大雨誤了期限才被迫行動的，難道說兩千多年間天氣就沒有什么變化？還是一種巧合？不過，

4、這倒也好，與當年天氣情況的重合，更能體味那種真實的場景。 過了不到半個鐘頭，雨勢果然弱了些，我急于要去現(xiàn)場，村支書拿出雨傘，我倆分別撐著，踏著泥濘，來到前面二百米開外的陳勝、吳廣起義故址。這里四面有圍墻，村支書請管理處的負責人打開園門。雖是國家級文物保護單位，但沒有別的人來，我估計即使不是雨天，參觀的游客也不會多；或許有門票，但因村支書與管理人員很熟，經(jīng)他介紹，我倆自行地進來。迎門處有陳、吳的雕像，給我的感覺沉重而肅穆；加上是雨天，周圍靜得連稀疏的雨點聲也被空氣吞沒了。雕像后面就是一方偌大的土臺，多高？眼前沒有數(shù)據(jù)，我也沒問向?qū)?，目測約三五米光景。上得臺來，幾乎沒有什么另外的建筑，如果不是為了

5、實地感覺，而按一般游客看光景的心理，肯定將會大失所望。而我卻無半點失落感，聯(lián)想得很多，很飽和，最關(guān)鍵的一點是，好心的村支書向?qū)б允挚隙ǖ恼Z氣告訴我：“這是實實在在的起義原址，我們世世代代住在這里，一代代傳下來，證明沒錯?！边@就夠了，絕對不虛此行。對于一幫赤條條的純粹農(nóng)民來說，還能要求他們些什么呢？ 最有價值的是：這是真的，真的就在這里發(fā)生過，而不是偽造的；如屬后者，縱是亭臺樓閣又有幾許價值？ 天云復(fù)又被扯開，我忽生一種聯(lián)想：莫非是陳勝、吳廣諸人的在天之靈，以“竿”抽打雨云，才攪了個七零八落？正如當年這幫首義者，盡管鬧騰半天失敗了，卻從此也把偌大的秦王朝攪了個不亦樂乎，再也穩(wěn)不住局面。他們以自

6、身失敗的代價為他人做嫁衣，盡管這是始料不及的結(jié)局。另一方面，他們造反的對象也是始料不及的，由于一幫被逼無奈，缺乏明確綱領(lǐng)的窮小子敢為天下先，最終埋葬了曾經(jīng)不可一世、龐大的也是中國歷史上在位最短的秦王朝。 以往讀了不少談及陳勝、吳廣失敗的起義，最常用的詞兒就是“一場悲劇”。今日我倒覺得未必非如此看不可。對于一個重大的歷史事件，一個歷史轉(zhuǎn)折階段，不論是悠長的還是一閃而過的，重要的是曾經(jīng)發(fā)生過或存在過，也就具有沉重的分量和不簡單的價值。不然，為什么區(qū)區(qū)一個不起眼的土臺上，就被命名為國家級文物保護單位？我非常贊賞有關(guān)方面的眼光和標準，他們沒有淺薄的勢利眼，也不完全以成敗論英雄。 “先生，你琢磨啥哩？”

7、向?qū)Т逯娢野肷尾徽Z，試探地問我。但沒等我回答，又接著問：“你說這兩個老兄為啥不能成功？” “你說呢？”我笑著又問他。 “打不過人家唄。”村支書這一下打開了話匣子?！瓣悇佟菑V怎么說也還是莊戶人，掃它幾個秦朝的地方政權(quán)、地方武裝還可以，所以攻下了陳縣和趙、魏等地方?？梢桓?jīng)過訓練的章邯大軍交手就頂不住了，結(jié)果只能給項羽、劉邦他們墊背?！?想不到眼前這位中年漢子，竟有他一套不俗的見解。比之于過去若干年中那些“農(nóng)民階級局限性”籠而統(tǒng)之的定勢至少從一個角度道出了一些實在的道理。在他執(zhí)著的催問下，我也從另一角度說出自己的看法 當然，我絕不想在這大雨天里搞什么學術(shù)研討會，也無意全面評價這場農(nóng)民起義的得

8、失，但我結(jié)合這幾年的思考，深感自陳勝、吳廣始，迤至隋末某些農(nóng)民起義軍，直到明末李自成的大順軍，他們的具體情況盡管各有不同，但在一點上是近似的，即通過自身的浴血奮戰(zhàn)，削弱和摧毀了舊有的政權(quán)與軍事力量，但無不給另外新起的摘桃者（不論他們是本民族還是異民族）趟平了奪取政權(quán)的道路。不論這些起義者有哪些缺點和弱點，但身上總還帶有農(nóng)民固有的樸拙，而那班摘桃者在有些方面卻高明得多，最明顯強于他們的是作為封建帝王少不了的機變與權(quán)謀。相比之下，陳勝也好，隋末的一些農(nóng)民軍領(lǐng)袖也好，乃至李闖王也好，也許他們都有稱王稱帝之心，卻缺乏真正立足帝業(yè)各方面的必要準備。相比之下，借天下紛亂、群雄并起最終摘桃的劉邦、李淵、愛新

9、覺羅·福臨（實際上是皇太極和多爾袞）等基本上都做足了準備。從文化思想上說，陳勝、吳廣直至李自成等僅有的是在儒家思想浸染下的農(nóng)耕文化，而步其后塵的成功者擁有的則具有流氓混混意識或貴族軍閥之類的強勢文化。也許后者同樣“學歷”不高，但他們擁有以權(quán)謀和強勢文化思想比之樸拙的農(nóng)耕文化在奪取政權(quán)上更實用，更具殺傷力。這也許就是陳勝、吳廣之輩多半只能起到推土機和鋪路石作用的致命因素之一吧？ “先生，好像陳勝最后是被人暗害了？我記不起那小子叫啥名字了?！?向?qū)У囊惶?，又使我想起了那個“莊賈”的叛徒。叛徒的產(chǎn)生，源于一種功利意識，更有深層的人性原因。大抵是某種政治軍事集團力量遭到挫折更不用說是敗落階段

10、，一些原屬投機者、心術(shù)邪行的趨利者，便極有可能采取叛賣的行徑，其中有的弒原來的主家以求榮，其實不僅是殺害陳勝的莊賈，還有殺害黃巢的黃的親外甥林言（可謂貼身警衛(wèi)）等等。這種現(xiàn)象，不僅在古代農(nóng)民革命中有，近世革命隊伍中也不乏其人。如著名英烈方志敏的被捕就有人告密；皖南事變中的項英也是在睡夢中被叛徒所殺，同時被害的還有新四軍領(lǐng)導層中的多位重要人物。至于在抗日戰(zhàn)爭中出現(xiàn)的漢奸之多，則更為人們所熟知。在抗戰(zhàn)的最艱難階段，國民黨軍中成建制的投降而變?yōu)閭诬娬?，更成為一種“現(xiàn)象”?？峙略谀硞€民族中這種現(xiàn)象更成為一種突出的特點。 我和村支書向?qū)Р黄诙?，在土臺上流連約四十分鐘內(nèi)相互談了不少，他也顯得很高興，直至離開故址回到他家里，他還熱情地要留我吃晚飯，“飯后我送你到宿縣”。我因要及時趕至火車站，晚上還要乘車回北京，便謝絕了他的好意。他在門前道邊上送我上了一輛回宿縣的小巴，依依地與我揮手告別。誰知剛出村子不一會兒，雨又下了起來，而且比先前下得還邪乎。我心中不由得默默感謝陳勝、吳廣二位的“在天之靈”，使我有了一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