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中行：言教身教

1、.張中行：言教身教寫下這個題目，我不禁聯(lián)想到許多舊事，只得先說幾句題外話。教語文，正如如今大家都成認的，是高尚的事業(yè)。我當年教語文課，大致也成認這個評價?？墒菍@個工作一直很怕。如今回想，分析怕的原因，大致不出三種：1有些課文并不深，用不著發(fā)揮，卻也必須虛應(yīng)故事，作意深旨遠的課堂八股；甚至有些課文，我覺得并不好，卻不能不像作應(yīng)制詩一樣歌頌一番。2課堂作文，兩周一次，180份，絕大多數(shù)是不很通順的，要一字一字、一行一行地看，動筆改，費力且不說，還不討好，改多了，學生不快樂，改少了，校長和教導主任有意見；還有，周末了，鄰居夫婦帶著孩子去逛市場，或看戲，我還要在燈下改，改，改，以致全家隨著愁眉不展。

2、3應(yīng)該說是最重大的，是難得有立竿見影的效果，想起有用的精力都耗在無用之地，未免寒心。我很久不登講臺了，如今用筆亂說亂道，卻要談言教身教，向仍在登講臺的語文老師提要求，所謂躬自薄而厚責于人，實在慚愧。但是，既然要談作文的教，有些意思又不能不說，這兩難的處理方法似乎是，先交代自己的弱點，然后向如今樂于登講臺的廣闊的語文老師致敬，再然后是說官話，提要求。要求是什么？很簡單，是引路之前先要“識路，或者換個說法，想要學生通，先要自己“通。這個簡單的答復過于概括，實用性不大，還要分析。多年以來，選拔人有德才兼?zhèn)涞恼f法，這里無妨就以此說法為綱，說說作語文老師，想要教好，在德才方面要具有哪些條件。先說德。德，

3、絕頂重要，因為缺少這個，縱使有天大的本領(lǐng)，不想用，就等于沒有?？墒顷P(guān)于德，可說的話不多。勉強說是：1要有“責任心和積極性，也就是把教好語文當作自己的神圣事業(yè)，兢兢業(yè)業(yè)，用非常力量干。2最好是于責任心和積極性之外，還有“興趣。俗話說，好者為樂，以為樂，就像集郵家追郵票那樣，前面有大力量吸引著走，比只有責任心從后面推著向前走會好得多，因為必致更快，更保險。不過嚴格說，興趣不完全是德方面的事，或者說，養(yǎng)成之后，它可以編入德的行列；之前就不能不涉及許多德之外的因素，如語文才能的培養(yǎng)，語文教法的磨練等。這里不多分辨，只是強調(diào)一點，至少從功利主義的角度看，興趣比責任心和積極性更為重要，所以無妨看作最上的德

4、。再說才?？偟恼f是要“通，并且對于由不通到通的過程，能有豐富的經(jīng)歷和明確的認識。通，由多少說可以包括不同的方面，如白話、文言、散文、詩歌，課內(nèi)、課外，本國、異邦，等等；由深淺說可以包括不同的程度，從根本通到很通，中間可以排成一大串。也可以大致說，主要包括兩項：1講，課文，以及程度相當于課文或略高于課文的課外讀物，不經(jīng)過準備，可以理解得差不多只有比較生僻的拿不準；2寫，表情達意，可以立意明朗，條理清楚，詞句妥貼，語言流暢，不出現(xiàn)夠得上錯誤的缺點。這是一個方面。還有一個方面，是對自己學語文所走的路，有經(jīng)歷，能認識，就是知道哪條路直，哪條路曲，可以引導學生走直路，不走曲路。通和經(jīng)歷都是引路的必要條件

5、，有了這兩個條件，就可以以身作那么，通過言教和身教，比較容易地完成語文教學的任務(wù)。德和才是教好語文課的本錢，有了本錢，要做生意，也可以做生意。用舊的術(shù)語說，本錢是體，做生意是用。說到用，大到傳授系統(tǒng)的語言認識，以及文學史、文學批評的知識等，小到分辨“己已的寫法不同、“名稱對稱的讀音不同等，情況萬千，說也說不盡。為了簡明扼要，以下談言教身教的主要表現(xiàn)，算作舉例，共有四個方面。一博，或說通曉與語文課有關(guān)的各個方面。語文課是個超級市場，百貨俱全。在課堂上，老師要從左丘明講到趙樹理；堂下就更不得了，老師是一個人，學生上百，200只眼睛，200只耳朵，什么都看，什么都聽，看了，聽了，有疑問，會來請教。比

6、方課本上沒有選高鶚的文章，有個學生看?紅樓夢?大感興趣，因此連帶也看了?高蘭墅集?，對于末尾的三篇八股文莫明其妙，于是來問終究是怎么回事；又如課本上沒有選果戈里的文章，有個學生看了?欽差大臣?的劇，對于作者大感興趣，來問作者的情況，以及還有什么著作；等等?？傊?，上天下地，古今中外，學生都可能來問。當然，有些問題答不上來，應(yīng)該視為常事，算不了什么；不過總不如答得上來好，因為這主要不是情面問題，而是帶著學生勇往直前的問題。這就要求老師非博不可。怎樣才能博，用不著說。這里要著重說明一點，就是，博，不能專吃老本，因為新的與語文教學有關(guān)的作品由創(chuàng)作、翻譯到講教學內(nèi)容、教學方法的如雨后春筍，都看自然做不到，總要擇要地看。前面說過，老師和學生要成為一起讀寫的忘年交，其實，從另一個角度看，在讀的方面，老師和學生又是賽跑場上的對手，有互相促進的作用?；ハ啻龠M，就老師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