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花》的敘事突圍研究_1

1、  笨花的敘事突圍研究   摘 要: 鐵凝創(chuàng)作笨花并非要顯示自己對歷史的重新認識,只是借此潛入歷史深處,還原歷史真實情境中的真實的生命歷程和人性本真,使我們這個長期被歷史整體性支配的民族,能夠把個人從“群眾”中拯救出來,使之獲得個體的意義。這業(yè)已成為上世紀九十年代以后眾多懷著經(jīng)典沖動的長篇小說共同追求。關鍵詞: 小說笨花 歷史敘事 個體生命一笨花以一個鄉(xiāng)村家族故事的鋪展切入宏大的中國現(xiàn)代革命史的歷史截面。鐵凝這種創(chuàng)作的歷史沖動,是否正如陳曉明所言:“我們的小說總是要從歷史那里獲得精神深度,這使當代小說離開了歷史就找不到通往深度的路?！贝_實,笨花體現(xiàn)的是一

2、種不斷匯集的創(chuàng)作潮流。上世紀九十年代以后,雖然文學已經(jīng)失去轟動效應,不斷邊緣化,“但作家依然在某種程度上保持著創(chuàng)建歷史敘事和創(chuàng)造經(jīng)典作品的沖動”。宏大敘事在遭到先鋒小說和新歷史主義小說的顛覆和瓦解之后,泛濫的私人化寫作、欲望化寫作呈現(xiàn)的庸俗、膚淺、怪異、零碎也逐漸令人厭棄,小說創(chuàng)作尤其是長篇小說經(jīng)過多方面的探索,在融入了新的創(chuàng)作觀念后,九十年代末期開始了創(chuàng)作上的某種回歸。進入新世紀,長篇小說的創(chuàng)作,再一次旗幟鮮明地追求宏大敘事,尤其是當下相當一批活躍的中青年作家,在人生閱歷和理性思索上有了進一步的積淀,不約而同表現(xiàn)出對創(chuàng)作的“史詩化”追求,一批重要作品被紛紛推出,比如秦腔(賈平凹)、兄弟(余華

3、)、圣天門口(劉醒龍)、生死疲勞(莫言)、額爾古納河右岸(遲子建)、平原(畢飛宇)、空山(阿來)等。笨花留給閱讀者的印象不是歷史敘事,而是特定歷史背景下極其本土化的日常生活,其目的似乎并不是在寫歷史本身,歷史只是展開整體敘述和塑造人物的一個背景。在對歷史大事件的處理上,采取的是“嵌入”公文的方式。笨花的敘事回到日常生活的原場,在全知視角下展開日常生活細節(jié)和風俗文化的描摹,即使是中心情節(jié)也沒有大開大合的戲劇元素。這種“日常生活”模式也不是完全回避歷史風云,其通過民間視野描述的“歷史褶皺”中那些為人們所忽視的細密瑣事,構筑豐富的解讀空間?？v觀鐵凝的一貫創(chuàng)作,她并不刻意追求寓言化的思想承載,但恨“藝

4、術飽滿溫潤”,充滿日常詩意,以一種比較本色的語言、充滿靈動的詩性又氤氳著泥土的氣息。南帆認為,20世紀50年代以后出現(xiàn)的大批長篇小說,以在當時影響較大的青春之歌、紅旗譜、創(chuàng)業(yè)史為例,其最主要的問題表現(xiàn)在:歷史敘事與個人性格之間產(chǎn)生了脫節(jié),歷史不是由無數(shù)個人真實的利益、欲望、行動、沖突所產(chǎn)生的“合力”編制而成,歷史仿佛是一個分離于個人的空中樓閣,高高在上,自行其是,它的“整體性”與那些渺小的個人無關。然而,沒有個人的歷史僅僅是一個空洞的幻象。“必須高度重視每一個人的價值,由此將其視為嚴肅文學的合適的主體;普通人的信念和行為必須有足夠充分的多樣性,對其所作的詳細解釋應能夠引起另一些普通人的興趣小說

5、讀者的興趣”。對于長篇小說而言,性格能夠產(chǎn)生支配事件的意義。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的一批長篇小說正是從這里重新開始作家重新開始正視個人的利益和欲望,正視這些性格內(nèi)涵所涉及的一系列復雜的歷史問題。從這個意義上可以說,這一批長篇小說不僅力圖恢復一系列性格的真實生命,而且力圖恢復個人與歷史的聯(lián)系。二新歷史主義的歷史敘事觀念認為,長篇小說的成熟表征即是:從種種概括性的歷史敘事轉(zhuǎn)向了個別、感性、具體以及日常情境。如果說,紅高粱家族白鹿原等提供的故事和人物使人們意識到,“民間文化擁有另一套解讀歷史的策略”,那么,從九十年代中期的長恨歌到2006年的笨花,則是“作家重新開始正視個人的利益和欲望,正視這些性格內(nèi)涵

6、所涉及的一系列復雜的歷史問題”。笨花正是“嘗試著將宏大敘事與日常生活敘事統(tǒng)一到筆端一方面避免了宏大敘事的思想僵化的積弊,另一方面又避免了日常生活敘事對意義的消解將歷史意義與生活流程融為一體”(陳曉明)。向喜這個人物,在歷史的長河中是悲壯而凄涼的。他的成長與歸宿展現(xiàn)了大時代給人的命運留下的印跡。他的成長是時代使然,其性格中有軍閥的共性,他不可能超越時代,但這不表明個人始終是被動的,事實上,個人命運雖然不可能超越時代,但個人的因素還是起著極大的作用的。向喜從小接受過孔孟教育,正是個人心中尚存的那些孔孟之道,以及農(nóng)民本身的純樸正直,使向喜每在歷史關頭都能把握住自己。在王占元讓他處理兵變士兵時,他能夠

7、堅持不從,后來又告別軍旅急流勇退;在民族危亡的時刻,面對日本侵略者的威脅利誘,他三十六計走為上策;而回到家鄉(xiāng)后,他又安于寂寞,回到糞廠,足不出戶,最終為救賣藝人而與敵人同歸于盡。笨花回到鄉(xiāng)村敘事,回到日常性敘事,使這部小說生動而有生活質(zhì)感和情趣。笨花村里的鄉(xiāng)親們,每個人物都是具體可感的。作者將散落在笨花村的歷史碎片撿起,精心地拼湊起來,寫出了其中的各種人物與鄉(xiāng)村民俗,寫出了歷史風云變幻中的日常生活。向喜的飛黃騰達,鄉(xiāng)村醫(yī)生向文成的未卜先知,瞎話連篇的“瞎話”,篤信基督的梅閣,從城市來的取燈,笨花村的西貝小治、時令、走動兒,甚至風流的鄉(xiāng)村女子大花瓣和她的女兒小襖子,等等,都有其鮮明的性格。民風民

8、俗更是作者描寫的著力之處,笨花既寫出了鄉(xiāng)村的日常生活,又超越了一般的日常生活,而深入到了地方或民族集體無意識的深處。笨花的敘事,與“革命歷史小說”和新歷史小說不同,但又糅合了兩類小說的一些因素,呈現(xiàn)出了新的特點。在小說中,宏大敘事表現(xiàn)為向家三代人在歷史風云中的選擇與命運,向喜從一個賣豆腐腦的貨郎,成長為一個軍閥隊伍中的中將,小說以他的經(jīng)歷描寫了清末和軍閥混戰(zhàn)的歷史,向喜的兒女取燈、文麒、文麟,孫子武備、有備則以不同形式參與到一場拯救民族于危難的戰(zhàn)爭中,正是這些將笨花、向氏家族與整個中國的歷史聯(lián)系了起來,顯示了觀察歷史的新思路與新視野。當然,對于茫茫眾生而言,個體生存意義往往取決于歷史,昆德拉曾

9、經(jīng)在他的小說的藝術中說,自塞萬提斯以來,歐洲的小說擔負著探索人類生存可能性的重要職責?！岸袊男≌f均有意無意地將故事情節(jié)納入到歷史中去進而突出歷史背景。中國人生命精神的獨特之處在于其宏闊的歷史意識,因而將小說置于中國生命精神發(fā)展的歷史中,進而體驗中國人生命精神的歷程是必要的”。三鐵凝在笨花的創(chuàng)作心語中表白得很清楚:“我更愿意說,這部小說有亂世中的風云,但書寫亂世風云和傳奇不是我的本意,我的情感也不在其中,而在以向喜為代表的這個人物群體身上。雖然他們最終可能是那亂世中的塵土、歷史風云中的塵土,但卻是珍貴的塵土,是這個民族的底色?！辫F凝也并非是要借助笨花顯示自己對歷史的重新認識,只是借其潛入歷史

10、深處,還原歷史真實情境中的真實的生命歷程和人性本真。鐵凝是聰明的,當她的同代作家,面對“已經(jīng)破裂的鄉(xiāng)土歷史記憶”,在歷史與文本之間猶豫不決,“其結果導致語詞癲狂式的表達”、“小說敘事常處在虛構紀實的雙重矛盾中”的時候,她很清醒地知道笨花里還需要什么。她給自己對這部小說的敘述限定了8個字:結實、簡樸、準確、溫潤?！斑@里的凡人和凡事我想讓讀者聞得見摸得著生活的肌理、日子的表情,它們不在被符號化了的類型里,它們浸泡在結實、簡樸、準確、溫潤的表達里”。小說雖然以亂世為背景,但鐵凝解釋那不是風云史,也不是在懷舊,而是“希望寫出人情中大的美,和生活中的情趣。在閉塞環(huán)境中人心最終保有著道德秩序和智慧,在狹窄

11、的東西里面有著相對永恒和寶貴的東西,那是一種積極的美德”。歷史研究者在材料和事實的基礎上,很容易作出價值判斷,但文學不是訴諸社會價值,而是“發(fā)現(xiàn)各個領域里生命的感覺和存在的澄明”,使我們這個長期被歷史整體性支配的民族,能夠把個人從“群眾”中拯救出來,使之獲得個體的意義。這業(yè)已成為九十年代以后眾多懷著經(jīng)典沖動的長篇小說的共同追求。四笨花運用粗筆與細筆的交替,尋找一條獨辟蹊徑的敘事路徑,這是一種奇特的寫法不依賴于故事,不依賴于一己之經(jīng)驗,敘事回到人的存在中來,在無數(shù)結實的細節(jié)中關照人的存在。用粗筆勾勒歷史時序,但與此同時,又用細筆描繪世俗煙火,通過一種比兵荒馬亂更恒久的媒介進入時間,進入沒有鐘表的時間。而時間沉淀出來的是人的處境。這一切使得笨花“從道德情操(強化小說道德與人間道德一致)、個體身體經(jīng)驗(沉溺于個人化的感官經(jīng)驗)、意識形態(tài)(小說自我培植起來的激憤和怨恨)的三重困境中突圍而出”,為當代文學史刻下新鮮而溫和的記憶。中國中國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