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式的孤獨.docx

山東外語教學2001 年第3 期(總第84 期)害怕孤獨, 追求孤獨卡夫卡式孤獨的悖論特征姜智芹摘要:卡夫卡是20 世紀西方文壇上煢煢孑立的獨行者,既害怕孤獨,又追求孤獨是卡夫卡式孤獨的悖論特征?？ǚ蚩í毺氐膫€性,強烈的自我意識、創(chuàng)新意識和超前意識注定了他的孤獨;對文學創(chuàng)作異乎尋常的熱愛又使他選擇了孤獨,同時,孤獨也鑄就了卡夫卡作品的深刻性?？ǚ蚩ㄓ蓪陋毜谋粍映惺艿綄陋毜闹鲃幼非?表現(xiàn)出偉大的作家如何在必然出現(xiàn)的孤獨面前站立起來,獨立無倚地決定自己的本質和價值,從而體現(xiàn)了人的生命意識的偉大性。關鍵詞:卡夫卡;孤獨中圖分類號: I106. 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2643 (2001) 0320049204人自古就有殷殷的孤獨感,它既是一種情緒體驗,也是一種生存方式和生存狀態(tài),這在20 世紀西方文壇上煢煢孑立的獨行者卡夫卡( Kafka ,1883 - 1924) 那里表現(xiàn)得特別明顯。尤為突出的是,在卡夫卡看來,孤獨不僅是傳統(tǒng)觀念中所理解的需要逃避的一種內心體驗,而且是現(xiàn)代生命追求的新境界。既害怕孤獨,又追求孤獨,這是卡夫卡式孤獨的悖論性,他曾說:“極度的孤獨使我恐懼”,因此,他渴望結識朋友,思念集體生活,但他又說:“實際上,孤獨是我唯一的目的,是對我的巨大的誘惑。”以往的卡夫卡論者大多從家庭、時代、社會的角度,探討卡夫卡孤獨的成因及在作品中的具體表現(xiàn),而忽略了卡夫卡孤獨的必然性和他對孤獨的追求。本文旨在這一方面做一些嘗試性的探索。一、孤獨與卡夫卡的人格特征卡夫卡具有著強烈個性和自我意識。強烈的個性和自我意識使他難以合群;創(chuàng)新意識和超前意識又使他容易受到社會群體的排斥,不為時人所理解,這一切注定了卡夫卡的孤獨。他的日記中痛苦地記錄了學校和家庭對自己個性的壓抑。他說:“就我的經(jīng)歷而言,學校和家庭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要抹殺我的個性, 一個男孩子在晚上讀書,他正沉浸在一個緊張的故事情節(jié)之中,別人就不會用對待孩子的方法,好好告訴他,他該放下書,上床睡覺了, 他們粗暴地關掉了煤氣,把我留在一片漆黑之中,以此來壓抑我的個性。我可以暫且忍受這些野蠻的壓制,但是,我的心靈卻留下了創(chuàng)傷,這個創(chuàng)傷是治愈不了的,它總是血淋淋地張開著,我感到無比委屈,因為別人無視我的個性,”而個性太強的人總是難以融入集體之中,因為心理學的研究告訴我們,在一般的社會交往中,人們傾向于同自己相似的人打交道?？ǚ蚩认Ｍ鲆粋€普通人,又有著捍衛(wèi)自己個性的強烈要求。作為社會的一分子,卡夫卡渴望友誼和關愛,渴望融入群體。為了沖破由自己的個性和家庭造成的寂寞的環(huán)境,他在中學的最后幾年和大學的頭幾年里,一直把一位名叫奧斯卡波拉克的同學當作自己的親密朋友,尊敬他,信賴他,并從他那里得到友愛和關心。為了使世界變得溫暖起來,卡夫卡從16 歲那年起同情社會主義,多次參加“青年俱樂部”的集會,并且此后一直沒有改變過這個傾向。但融入集體又是以抹殺個性為代價的,作為一個強烈要求捍衛(wèi)自己個性的人,卡夫卡不能容忍個性的抹殺。同時,強烈的自我意識使卡夫卡更多地依賴自己的內心世界,疏離外部的世界。因此,他最終選擇了離群索居、與世隔絕的生活方式?？ǚ蚩ㄓ质且粋€有著創(chuàng)新意識和超前意識的作家,他以自己新穎的藝術觀、審美觀和獨特的藝術表現(xiàn)手法開了一代新風。在藝術觀上,卡夫卡以“表現(xiàn)論”部分地取代并大大充實了西方自亞里士多德開始的“模仿論”,他反對單純地模仿現(xiàn)實,主張建立一種“內在需要的藝術”,倡導作家不看事物的表面現(xiàn)象,應憑內心體驗來洞察事物的真諦。在審美觀上,他滌蕩了西方自古希臘開始的傳統(tǒng)崇高壯美的美學觀念,竭力表現(xiàn)現(xiàn)代人的絕望、墮落、壓抑、恐懼?；恼Q、恐懼的世界造就了萎縮、渺小的人格,卡夫卡不是從引起美感的事物中,而是從對丑與惡的描寫中尋求美的滿足,是對傳統(tǒng)審美觀念的反撥。與其新穎的藝術觀、審美觀念相適應,卡夫卡在藝術表現(xiàn)上走的也是創(chuàng)新之路,他作品中荒誕框架下細節(jié)的真實,圖像式的象征,夢境式的奇幻,石破天驚的怪誕,啼笑皆非的佯謬使他成為現(xiàn)代小說藝術的探險者和奠基者。當然,細節(jié)、象征、怪誕、佯謬的表現(xiàn)手法并非卡49夫卡所獨創(chuàng),但卡夫卡卻賦予它們以新穎、獨特的面貌,令人耳目一新。創(chuàng)新意識使卡夫卡與當時的廣大接受者產(chǎn)生斷層。一般來說,藝術風格越獨特,應和者就越少?？ǚ蚩ǖ淖髌穬H為少數(shù)讀者所領悟,這導致了他的孤獨。作為一名把文學創(chuàng)作視為生命的作家,卡夫卡為自己的作品不被同時代的人理解而悲傷過,他晚年自況性的小說女歌手約瑟芬和耗子民族( Josef ine , the Singer and the Folk of Mouse) 就是明證。那位女歌手喋破了嗓子,仍不為自己的聽眾所理解?？ǚ蚩m然渴望更多的人理解他、接納他,但并不為此放棄自己對藝術的創(chuàng)新追求。象他筆下的主人公一樣,卡夫卡既是現(xiàn)代藝術的探險者,又是現(xiàn)代藝術的殉道者,他以自己的孤獨保持了藝術家的創(chuàng)新追求。卡夫卡的創(chuàng)新意識帶來了他的超前性,其藝術特征很多是屬于未來的。雖然他被認為是表現(xiàn)主義文學在小說領域的杰出代表,但創(chuàng)作并未表現(xiàn)出典型的表現(xiàn)主義特征,而被后來的超現(xiàn)實主義、存在主義、荒誕派、黑色幽默視為先驅者。超前性使他的內部時鐘(超前思想) 同外部時鐘(周圍現(xiàn)實) 難以協(xié)調,1922 年1 月16 日,他日記中寫道:“內部世界的那個時鐘走得飛快,象是著了魔,中了邪,不管怎么說是以非人的節(jié)拍在走動;而外部世界的那個時鐘呢,仍以平常的速度費力地走著?！笔前?現(xiàn)實的變化怎能趕上內心的馳騁呢?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兩個時鐘的距離越來越大,卡夫卡只能越來越覺得痛苦。在內心這個超前的世界里,很少有人能理解他,更談不上和他交流。人們往往只能理解現(xiàn)時存在的東西,超前的東西難以引起時人的共鳴,因而超前性越強,引起共鳴的可能性越小,這也是許多偉大的作家及其作品往往只有后世人才能做出公正評價的原因。在文學史上,這種例子并不少見。斯丹達爾的紅與黑幾乎一個世紀以后才得到了公正的評價,喬伊斯的尤里西斯(1922) 在寫成之后,一直遭到出版社的拒絕,直到30 年代才得以在國內出版。任何具有獨創(chuàng)性特征的作品,都必須經(jīng)受孤獨、冷遇的考驗;任何開一代新風的先驅者,生前大都沒有得到充分的理解,這幾乎是一個規(guī)律。集獨立人格、自我意識、創(chuàng)新意識、超前意識于一身的卡夫卡,在去世30 年后的西方,終于幸遇了自己的知音,在世界上不同的國家頻頻掀起熱潮。如果卡夫卡地下有知,也會為自己對孤獨的堅守含笑九泉的。二、孤獨與卡夫卡的文學事業(yè)卡夫卡雖然是一位業(yè)余作家,但他把文學創(chuàng)作看作一生中唯一有意義的事業(yè),看作自己的生命和唯一的幸福,把他為謀生而不得不從事的在工傷事務保險公司的工作,視為在他“具有幸福天分的身上挖掉的一塊肉”(卡夫卡1911 年10月4 日日記) ?？ǚ蚩ㄉ耘橙酢⒈扒?但他對自己的文學才能充滿信心,之所以對自己的作品總不滿意,很少主動拿出去發(fā)表,是因為他對自己的要求過高,“e_w_L_i良工不示人以樸”。卡夫卡把文學創(chuàng)作看作傾訴自己孤獨的內心世界的最好方式,孤獨是卡夫卡創(chuàng)作的動因。孤獨并非卡夫卡追求,相反,他有著合群的主觀愿望,有著與人交流感情、溝通心靈的強烈要求,這種愿望和要求越是得不到滿足,變得越加強烈?？ǚ蚩ㄐ枰环N宣泄的方式,而文學給他提供了排解內心郁積的最佳突破口,正因為在現(xiàn)實生活中難以同他人溝通,他要在創(chuàng)作中把這種情緒表達出來的沖動才愈發(fā)強烈,他的短篇小說變形記( The Metamorphosis ) 、饑餓的藝術家( The Hunger A rtist) ,長篇小說城堡( The Castle) 等都因塑造了出色的孤獨者形象而聞名于世。卡夫卡是個自傳色彩極濃的作家,這些小說也是他自身孤獨感的寫照?？ǚ蚩m然在現(xiàn)實生活中極力逃避孤獨,但他又不是一個戚戚于一己幸福之人,他有著作家的責任感,深感自己肩負著強烈而沉重的使命,認定自己必須去思考人生而不是去享受生活。一旦卡夫卡確立了這種為人類的憂患意識,他對孤獨的忍耐力就大大地加強了。他超越了短暫的塵世考慮,不再為暫時的寂寞和不被理解而煩憂,而把孤獨變?yōu)橐环N動力,融入自己的創(chuàng)作之中。孤獨不僅是卡夫卡創(chuàng)作的動力,也是卡夫卡作為一名作家所需要、因而在矛盾痛苦中有意識地去追求的。卡夫卡熱愛塵世生活,害怕孤獨,渴望與人交往,渴望愛情,他把結婚、建立一個和諧的家庭看作人生的一大幸福,為此,他始終都不拒絕戀愛,而且先后同兩名女子訂過三次婚。但卡夫卡又把文學創(chuàng)作看作自己唯一的愿望和幸福,他渴望建立一個想象中的藝術世界,而要使這個世界真正屬于自己,就需要一個人獨處,和外界隔絕。視創(chuàng)作為生命的卡夫卡容不得任何外界的干擾,哪怕是熱戀中的情人,只要使他感到干擾了他的寫作,他也不能容忍。他的好朋友馬克斯布羅德說;“在卡夫卡的內心,兩種截然不同的傾向為爭奪優(yōu)勢展開了搏斗:對孤獨的企求,以及與世人交往的意愿?！边@種喜歡群居又渴望孤獨的心態(tài)可以從卡夫卡三次訂婚、又三次解除婚約的行為中看得很清楚。當然,在做這一切時,卡夫卡內心充滿了矛盾和痛苦。在他的日記中, 我們看到卡夫卡在1913 年7 月21 日草擬的一張“贊同和反對我結婚”全部論點的對照表,最后寫下了“我多么可憐”、“多么痛苦”幾個大字,其要點如下:不能忍受獨自生活我無法獨自忍受這一切。我與F(卡._l_e_n夫卡的女友費麗斯筆者) 的結合將給我的生存帶來更大的抵御力量。我的絕大部分時間必須保持獨自一人,我所完成的一切就是我保持獨自一人的結果。凡是與文學無關的事我都厭惡。50生怕給人拴在任何一個人身上,生怕涌入了另一個人。這樣我就再也不能獨自一個人了。為了文學事業(yè),卡夫卡最終決定將自己幽閉起來,與世間的一切隔絕(當然,對塵世生活的熱望使他沒有徹底做到這一點,在他生命的最后時刻,一位名叫多拉的女子一直陪伴著他) 。對常人生活充滿熱望的卡夫卡之所以忍痛選擇了孤獨,不僅因為獨處給他提供了自由的創(chuàng)作環(huán)境,還因為他認識到孤獨是一個凝聚心理能量的空間,孤獨中蘊藏著無窮的創(chuàng)造力,一個人只有在孤獨中才有精神的自由,才能凝聚起內在的生命力量,開發(fā)出自身的生命潛力,更加深刻地認識世界,把握世界,寫出震撼人心的作品,這一點也是偉大作家的共識。海明威在諾貝爾文學獎受獎演講時談道:“寫作在成功的時候,是一種孤寂的生涯。一個在稠人廣眾中成長起來的作家,自然可以免除孤苦寂寥之慮,但他的作品往往流于平庸。而一個在岑寂中獨立工作的作家,假若他確實不同凡響,就必須天天面對永恒的東西,”這里“永恒的東西”就是現(xiàn)代生命經(jīng)驗中的孤獨意識?？ǚ蚩m然想過平凡人的生活,但他不是一個平庸的作家,對人類生存困境和未來出路的關注與焦慮,使他感到不能囿于對現(xiàn)實現(xiàn)世的思考,他需要對生命做超越時空的遠距離觀照和反思,而一個人只有在孤獨的時候才有這種精神的超越和靈魂的自由?？ǚ蚩ǖ淖髌肥巧羁痰?、超凡的,他對“異化”的揭示,對荒誕的描繪,對變形的運用都是前無古人的,二戰(zhàn)以后卡夫卡研究在世界各地不斷掀起高潮的事實,就是最好的證明,因為,膚淺、平庸的作品經(jīng)不起時間的考驗。文學創(chuàng)作使卡夫卡選擇了孤獨,孤獨又鑄就了卡夫卡文學作品的深刻性,使怯懦、內向的小職員卡夫卡成為偉大、深刻的文學家卡夫卡。三、孤獨與卡夫卡的追求體認許多卡夫卡論者都指出他在小說中營造了一個“陌生的世界”,活動于其中的是一些孤苦的孤獨者形象。變形記中的格利高爾因失去了養(yǎng)家的能力,遭到親人遺棄,被逐出人的世界,在寂寞中孤獨地死去;饑餓的藝術家在饑餓藝術時髦時人們?yōu)樗麣g呼,不時髦時,被人冷落一旁,以至餓死在籠子里也無人問津;美國( A merika) 中的卡爾羅斯曼先是被父母遺棄,繼而被叔叔遺棄,接下去又被女保護人遺棄,一個人孤零零地掙扎在充滿險惡而又拒絕他的世界上;城堡中的K是一個不受歡迎的異鄉(xiāng)人,城堡進不去,城堡腳下的村子也不讓他居住, 我們說這種闡釋固然符合卡夫卡創(chuàng)作的實際情形,是一把理解卡夫卡的鑰匙,但還不夠全面?？ǚ蚩ǖ膭?chuàng)作帶有極強的自傳色彩,他認為藝術家創(chuàng)作的過程就是由內向外表現(xiàn)自我意識的過程。孤獨是他的性格特征之一,而他的孤獨又表現(xiàn)出雙重特征,那么在作品中就應該既有對孤獨的揭示,也有對孤獨的追求。早年的卡夫卡害怕孤獨,極力想在集體中逃避孤獨,但到了1912 年,卻決定把自己封閉起來,同外界斷絕任何來往,過一種孤獨的生活。這時的卡夫卡對孤獨的理解已與先前不同了,以前他對孤獨的害怕和逃避,是因為孤獨對他來說意味著孤單、寂寞,意味著與別人難以溝通,甚至被冷落、被拋棄。1912年以后,孤獨對他來說更多地是一種不受外界干擾的心靈的自由狀態(tài)?？ǚ蚩ㄊ级颖芄陋?進而追求孤獨,并從中感到快樂,這可以從卡夫卡寫給女友費麗斯的一封信中得到驗證,他這樣寫道:“小時候我經(jīng)常孤獨,但那多半是被迫的,很少是自己等來的快樂。而現(xiàn)在,我投入孤獨的懷抱,如河水流入大海?！笨ǚ蚩ǖ淖髌吠勺龆喾N解釋。從他對孤獨的描寫來看,一方面,他揭示了人類孤獨的生存狀態(tài)(前面已簡略提及) ,另一方面,他也描寫了對孤獨的追求和孤獨被侵犯后的煩惱。長篇小說美國的主人公卡爾在漫長的精神求索過程中,不僅經(jīng)受了孤獨之苦,也飽嘗了不停地被別人打擾的煩惱。人們賣掉他的衣服,使他失去了唯一喚起他鄉(xiāng)情的東西一張與母親一起的照片;在宿舍里,人們不斷地騷擾他,不僅在他的床邊打拳,而且不停地倒在他身上,使他一刻也不得安寧;兩個流浪漢羅賓遜、德拉馬什強迫他生活在他們家里,在睡覺時不斷地吵醒他。審判( The Trial ) 中的約瑟夫K,在一天早晨莫名其妙地被捕之后,雖然還是個自由人,但再也沒有了自己的私人空間,兩個陌生人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法庭也隨時追查他,不時地跟他談話,他的私人空間被神秘的法庭吞噬了。城堡( The Castle) 中的土地測量員K連自己的工作、身份都沒有著落,根本不需要工作助手,卻被城堡派來的兩位助手時刻跟在身后,他們不僅幫不上K的忙,反而時時需要K及其情人弗麗達的照顧,他們搶食K和弗麗達的晚餐,覬覦他們用于棲身的草墊,甚至企圖代替弗麗達躺在K的身邊,并不分場合地戲嘻打鬧,使K和弗麗達片刻不得安寧,也沒有絲毫獨處的時間。K的悲哀不是孤獨的厄運,而是孤獨被侵犯的困擾。卡夫卡不僅在其長篇小說中訴說著人對孤獨的渴望與追求,在他的短篇小說中也是如此。變形記中的格利高爾在變形后感到孤獨,但孤獨使他逃避了苦役般的推銷員生涯和作為長子的責任感,因此,雖然遭到家人的冷遇,也安于蟲類的生活, 并從中體會到一絲樂趣。地洞( The GiantMole) 中寓言化的“我”之所以整日驚恐不安,是擔心孤獨的、無人打擾的生活狀態(tài)被打破。它把地洞設計成迷宮一般的目的,是為了防止他人的入侵,它渴望孤獨的生活狀態(tài)。地洞里舒適、寬敞,儲有大量的食物,在無人侵擾的情況下,它獨自一人會生活得十分安逸、幸福,但擔心孤獨被打破的焦慮卻使它終日來回奔波,惶惶不安。饑餓的藝術家中的藝51術家,每當?shù)搅艘?guī)定的饑餓期限,經(jīng)紀人以隆重的儀式接他出籠時,他都非常憤懣,因為孤獨地忍受饑餓的狀態(tài)被打破了,而他認為自己還有繼續(xù)餓下去、從而達到更高的藝術境界的能力。在短篇小說中,這種孤獨被侵犯的煩惱寫得最好的當數(shù)老光棍布魯姆費爾德( The Old Bachelor Bloom2f ield) 。上了歲數(shù)的老光棍布魯姆費爾德一天晚上感到自己實在是厭倦了這種孑然一身的孤寂生活,好象懂得他的心事似的,兩個賽璐璐小球蹦蹦跳跳地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給他的房間帶來了生氣。但喜悅只是短暫的,這兩個小球象影子一樣時時跟著他,攪得他覺也睡不安寧,惱怒萬分。直到他絞盡腦汁,把它們關進柜子,并送人之后才如釋重負。獨自一人的生活使布魯姆費爾德厭倦,但打破孤獨后的生活更令他難以忍受。二者相較,他寧愿過原先的單身生活,雖然孤單,但有一份自由,一份隨意,有一定的屬于自己的空間。自由來自孤獨,一個人嘗到了自由的滋味,有時甚至會犧牲一切,這也是許多偉大人物偏愛孤獨的原因?？ǚ蚩▽陋毜倪@種既懼怕又追求的矛盾心態(tài),是由他悖論(paradox) 式的思維方式?jīng)Q定的。許多卡夫卡研究者都注意到了其思維方式的悖論性,悖論在卡夫卡這里有佯謬、滑動反論、倒轉、轉移之意,從他筆下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尋求與發(fā)現(xiàn)”的論題中,可以非常精確地觀察到這種方式?！罢l去尋求,就有所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通常的命題,在卡夫卡的思維中演變成了“誰去尋求,卻發(fā)現(xiàn)不了,而誰不去尋求,卻會被發(fā)現(xiàn)?！笨ǚ蚩ǖ乃凶髌穾缀醵际沁@種思維方式的產(chǎn)物,判決( The J udgement) 中兒子既恐懼父親又不能從感情上割舍與父親的聯(lián)系, 鄉(xiāng)村醫(yī)生( The Count ry Doctor)中反常悖理的邏輯, 變形記中格利高爾反抗與內疚的二律背反, 饑餓的藝術家中饑餓與藝術的悖論, 審判中主人公法庭上的無罪和心理上的罪感, 城堡中近在眼前又不可抵達的城堡都是卡夫卡佯謬思維方式的集中體現(xiàn)。這種思維方式表面上自相矛盾,實際上內含真理的表達。因為現(xiàn)實生活中處處隱藏著悖論,當人們從不同的角度審視同一事物時,會看到不同的、甚至相反的合理性存在,悖論是更加全面、深刻地認識世間一切事物、現(xiàn)象的有效方式,況且,偉大的作家一般都是世界觀和創(chuàng)作比較復雜和充滿矛盾的?？ǚ蚩ㄓ蓪陋毜谋粍映惺艿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