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橋墩,千年古橋壽寧造橋世家的廊橋遺夢

千年橋墩,千年古橋壽寧造橋世家的廊橋遺夢

外國電影《走廊橋遺產(chǎn)》流行了一段時間。在文人筆下,廊橋成為無數(shù)愛情故事發(fā)生的布景。承載著無數(shù)造橋人的大匠之夢……北宋著名畫家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描繪出當時汴京城內(nèi)和城郊的繁榮景象。在畫卷的中央,一架連接汴水兩岸的木拱橋造型優(yōu)美獨特,這便是中國在世界橋梁建筑史上的獨特創(chuàng)造——虹橋。很長一段時間,人們都認為虹橋的造橋技術早已失傳,但誰曾想到,在福建壽寧的崇山峻嶺中,竟深藏著為數(shù)眾多、令人叫絕的虹橋——壽寧木拱廊橋,這些木拱廊橋以梁木穿插別壓,形似彩虹,不僅與《清明上河圖》中的虹橋結構相似,而且還對虹橋有所發(fā)展創(chuàng)造,即在橋上加蓋廊屋,壽寧人把這種橋俗稱為“厝橋”。從其施工的創(chuàng)造橋的身份科學界定,看造橋工匠的名字及其歸屬壽寧是福建省東北部的一個山區(qū)小縣,明朝大文學家馮夢龍曾在這里任過知縣。一條彎曲的小河穿城而過,連接小河兩岸的就是四座已逾百年的廊橋。百年廊橋獨具風格地勾勒出小城與眾不同的歷史與文化。因為有了廊橋,這里的文化才多了些許厚重;因為有了廊橋,這里才被著名橋梁專家、《中國科學技術史·橋梁卷》的作者唐寰澄教授譽為“世界貫木拱廊橋之鄉(xiāng)”。修橋鋪路在中國傳統(tǒng)的鄉(xiāng)土社會中,從來都是造福一方的大善事,更是鄉(xiāng)村百姓的公益性工程活動,極易得到官府和民眾的支持。福建壽寧的木拱廊橋由官府出錢組織修造的較少,一般是民眾倡修,官府的官員捐俸資助。壽寧現(xiàn)存木拱廊橋為數(shù)眾多,造型古樸且大多搭建于深溝高澗之上,至今仍然起著重要的交通作用。橋是造橋工匠建造的。在一座橋竣工后,常常會把造橋工匠及建橋時間、董事、緣首、捐款人的姓名等墨書于橋屋內(nèi)梁上。因年代久遠,有的字跡已模糊不清,也有的橋原本就沒有書寫工匠的名字。于是,這些造橋工匠的姓名已無從考證,他們成為一個無法識別的群體符號。而在上海交通大學劉杰博士進行的一次閩浙地區(qū)木拱廊橋的調(diào)查中,偶然發(fā)現(xiàn)了數(shù)十位造橋工匠的名字,并據(jù)此深入挖掘,發(fā)現(xiàn)了福建壽寧的徐、鄭造橋世家。造橋世家的發(fā)現(xiàn)為我們提供了清末、民國直至建國初期閩浙山區(qū)木拱廊橋營造詳細情況的重要線索,也讓造橋工匠這個群體模糊的形象逐漸清晰起來。自小東村的造橋工匠徐兆裕于清嘉慶六年(1801年)造小東上橋、徐元良于清咸豐七年(1857年)造浙江省泰順縣薛宅橋起,傳至徐元良之曾孫徐澤長已至少是第五代。徐澤長技藝卓絕非凡,在閩浙兩地承建了不少廊橋,也帶了很多學徒,其中得到真?zhèn)鞯奈ㄓ兴谋淼?、福建壽寧坑底鄉(xiāng)東山樓村鄭惠福。鄭惠福為人憨厚,做事踏實,并遵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的古訓,在澤長師傅晚境堪虞之際,像對待自己父親一樣侍奉師傅長達七年有余,直到其故去。鄭惠福的言行深深感動了澤長,澤長就把構建廊橋的藍圖詳細地畫在膳廳地板上,手把手地傳授給鄭惠福,直至他弄通弄懂,更將底梁“起水”秘訣相授,臨終前又將壓在枕邊的一個小木箱托付給鄭,內(nèi)存魯班經(jīng)兩本、建橋合約及造橋訣竅等。從此,鄭惠福就正式成為木拱廊橋的第六代傳人。鄭惠福親手構造搭建的民房有86棟,廊橋11座。不論建屋還是造橋,鄭惠福都因其繩墨準確、架構規(guī)矩、手藝精湛而聞名遐邇。他的足跡遍布閩東浙南各鄉(xiāng)村,學徒眾多,而最終只把造橋絕技傳給長子鄭多金。鄭多金19歲時就隨父親鄭惠福參建民房和廊橋,并于1967年獨自主持建造了壽寧縣下黨鄉(xiāng)楊溪頭廊橋,這也是建造年代距今最近的一座木拱廊橋。鄭多金與其父鄭惠福在閩浙邊界地區(qū)所修造的17座木拱橋中,拱跨在30米以上的就有8座,它們分別是福建壽寧的楊梅州橋、紅軍橋、鸞峰橋、楊溪頭橋、劉坪橋,福安市的棠溪橋,浙江泰順的三灘橋、景寧的大赤坑橋,除劉坪橋、三灘橋已被毀外,其他均存。全國木拱廊橋拱跨在30米以上的現(xiàn)僅存20多座,由其父子所主持建造的約占三分之一。2001年,央視十套《探索·發(fā)現(xiàn)》欄目組赴閩浙兩地拍攝《虹橋?qū)ほ櫋穼ｎ}片時,曾慕名拜訪了鄭多金這位民間建橋大師,并備料請他現(xiàn)場搭制木拱廊橋,鄭多金僅花了六天時間就將廊橋的雛形搭建起來,令專家們驚嘆不已。主墨木拱廊橋結構我們很難想象,在不用一顆鉚釘?shù)那闆r下,先民們是用何種造橋技藝將這些梁木、交錯疊加,在河流上搭建起這一座座無柱廊橋的?答案也許只有在壽寧才能找出。目前國內(nèi)尚健在、能獨立主持建造大拱跨貫木拱廊橋的主墨橋匠,或許只有壽寧縣坑底鄉(xiāng)東山樓村的鄭多金老人了,他是木拱廊橋工匠的第七代傳人。他參與主持和建造的十多座貫木拱廊橋如今依然靜臥在福建壽寧及浙江泰順等地的深山之中。建造廊橋是一個浩大的系統(tǒng)工程,無論在人力、物力等方面都遠遠超過民房的建造。木拱廊橋的技術核心在于橋拱架,在主墨、副墨等職責分工各有不同的造橋工匠中,能夠真正掌握建造木拱廊橋拱架技術的只有主墨木匠。木拱廊橋雖然在如跨度、橋長、橋?qū)?、橋面坡度、橋面用料、廊屋形制等有一定差?但其造橋技術的基本構成卻是類似的。木拱廊橋的造橋工藝主要有選橋址、砌橋臺、測水平、上三節(jié)苗、上五節(jié)苗、立將軍柱與剪刀撐、立馬腿與橋面板、架橋屋、橋屋脊結構及裝飾等工序。橋首尾,水尾選橋址一般要對鄉(xiāng)村“風水”與橋臺地理位置環(huán)境二者兼顧。橋址大部分都選在鄉(xiāng)村溪流的下游,俗稱“水尾”,以補溪流形成的風口,保鄉(xiāng)村之“風水”。另外還要考慮橋址兩岸有堅固的巖石供砌筑橋臺用,并且盡量選擇兩岸相距窄一些的地方,以減少橋拱跨度。壽寧的下坪峰橋、溪頭橋等,原為木拱橋,被毀后改建石拱橋,橋臺仍然選在原址,就說明原來選址是正確的。橋臺的石創(chuàng)與施工橋臺與拱橋互為一體。由于木拱橋產(chǎn)生極大的側推力作用于橋臺基,因此,確保橋臺的穩(wěn)定牢固是成功建造整座橋梁的前提條件。所以造橋臺的石匠要與造橋的主墨木匠緊密配合并聽從其指導。橋臺的中心位置、起拱高度及橋面板高度,均由主墨木匠確定。橋臺一般有三種形式,或利用自然懸崖巖壁加以修整鑿成,或在溪邊巖石上用條石、塊石砌筑,或在岸邊平地砌筑橋臺做船形墩為橋臺?？傊?選擇溪水面較窄且一般或兩邊都凸出巖石的為多數(shù)。張坑橋的北向橋臺,全部用大的鵝卵石及溪中大蠻石砌筑,歷經(jīng)一百七十多年而完好無損,體現(xiàn)出古代石匠的高超技藝。竹梗水平的測水平兩岸橋臺相距短者十余米,長者數(shù)十米,如何測定兩岸橋臺水平?過去,木匠們既沒有塑料軟管等現(xiàn)代設施來測水平,更談不上用水平儀。那他們用什么方法來定水平高度呢?原來,古代造橋木匠創(chuàng)造了竹梗水平法。這種測水平的具體做法是:把毛竹(要口徑大者)劈成兩片,溜掉竹節(jié),用“三腳撐”(三根木條捆成的三角支架)把毛竹撐住并聯(lián)成一直線,接頭處用黃泥堵住。然后把竹片內(nèi)裝上水,從而調(diào)節(jié)每根竹片的高低以取得水平。制作新的三公苗、斜苗在砌好牢固的橋臺后,接著要做的便是造橋木匠俗稱的“上三節(jié)苗”,唐寰澄先生把它稱之為第一系統(tǒng)。首先要做好三節(jié)苗底座,在三節(jié)苗的下端作凹口,上端作燕尾榫。將制作好的三節(jié)苗斜苗起吊放置在水架柱上,下端插接在墊苗上,上端作半榫扦入垂直于橋跨方向的被木匠稱之為“大牛頭”的橫梁上。在做好第一步驟后,再從上向下將三節(jié)苗平苗打入大牛頭中,連接處用燕尾榫,從而完成橋體主要受力結構的第一系統(tǒng)。節(jié)苗器結構三節(jié)苗系統(tǒng)做好后,可以其為支撐完成第二系統(tǒng)——上五節(jié)苗。在立柱和三節(jié)苗斜苗形成的夾角中,放置五節(jié)苗墊苗木,五節(jié)苗的下斜苗與三節(jié)苗的斜苗為交錯列,形成整體,共同承受荷載。五節(jié)苗系統(tǒng)的用料相對較小,且長短不一。兩套系統(tǒng)的緊密編搭,使各自的不穩(wěn)定結構成為一個整體的、穩(wěn)定的和超靜定結構,提高了橋體的結構性能。這里,特別要提到水架柱和天門車。如同現(xiàn)代建設高樓大廈的鋼架、吊車一樣,水架柱和天門車就是古代造木拱廊橋過程中用以支撐橋拱架、木工上下和起吊木料的設備。將軍柱直透橋屋梁架的稱透柱在橋三節(jié)苗石兩邊所豎的立柱即將軍柱,分透柱與半柱兩種,將軍柱直透橋屋梁架的稱透柱,將軍柱僅到橋臺平面的稱半柱。在兩根柱之間加橫梁,為以后做橋板苗用。其柱緊貼橋臺,并和三節(jié)苗斜苗形成一夾角,為下一步鋪設五節(jié)苗系統(tǒng)做鋪墊。刀苗的使用閩浙木拱廊橋比汴水虹橋有所改進的重要一點便是木拱廊橋上有剪刀苗,也稱為剪刀撐。剪刀苗的重要作用是使木拱廊橋減少左右擺動,增強橋的穩(wěn)定性。剪刀苗可用一組或二組,因橋而異,也有因師傅木作而異。最具特色的福壽橋用三組剪刀苗,全國僅見此橋。為固定剪刀苗,有的木匠會在剪刀苗中間的交叉處用鐵箍套住,或在交叉點中心鉆孔扦貼條。橋板、橋面的鋪設橋板苗也稱縱橫梁,為使橋板苗平穩(wěn)受力,要在拱架上安裝一個П形的木撐,木匠稱之為“馬腿”。具體做法是一根橫梁下面左右各一根短木插扦下小牛頭上,然后橫梁木左右各一根杉木扦將軍柱。將橋板苗放在此橫梁上,一頭接上小牛頭,另一頭接將軍柱橋板橫梁,在橋板苗上橫鋪橋板成橋面。過去的橋面有三種:一是木板橋面,二是橋板上再用磚鋪橋面,三是橋板上再用石鋪橋面。在橋板上鋪磚或石塊是保護橋的好辦法,磚和石能抵擋雨水和火苗,特別是當香燭倒地后能起阻燃作用,不易起火。橋屋的整地與寬度壽寧人稱房屋為厝,木拱廊橋稱為厝橋。架橋屋如同建厝,做大木作的木匠都能做。橋屋多為四柱九檁穿斗式結構,四根柱子為一排,整座橋屋以當中的神龕為中,分東西兩向,四根柱子各有稱呼,以東向為例,分別為“東一奉前步”、“東一奉前郎”、“東一奉后步”、“東一奉后郎”。架橋屋東當心間先做,然后兩邊逐漸向當心間靠緊。橋屋高度與寬度沒有統(tǒng)一的規(guī)定。但有一句行話稱“七轎八馬”,就是橋中間人行道寬七尺六、高八尺六。蓋完屋頂,做好神龕、坐凳,釘好擋風雨板,整座木拱廊橋的建造工程就此基本結束。祭山禮的時間建橋修路是村中的一件大事,祭祀場景對于造橋工匠們來說,是一道不可或缺的程序。早些年,造橋木匠通過向上天祈福,保佑造橋工程順利完成。而如今,這樣的習俗仍被造橋工匠們世代傳承下來?；I建廊橋的董事與緣首在選擇并約請了造橋工匠后,就要確定橋的具體位置,并請地理先生測定橋臺的坐向方位,再請擇日先生選取架馬、上梁等黃道吉日。然后擇日即可送造橋工匠鑒定是否可用。橋內(nèi)正中屋脊頂?shù)囊桓耗?俗稱喜梁。喜梁要選擇三株或兩株同根、枝葉茂盛之杉木,俗稱“雙胞柴”。伐木時要擇吉利日,備香燭茶酒行祭山禮,并選擇鄉(xiāng)村中父母雙全、三代同堂的“好命仔”去砍伐。伐喜梁時,為討吉利,喜梁不能往山下的方面倒下,而是順山上徐徐放下,并在預備放喜梁的地方鋪上樹枝之類的東西,以防喜梁受玷污。完成祭山禮后,木匠開斧伐木要講好話,并要取其杉木樹尾保留七盤樹杈懸掛于喜梁當中,寓意有頭有尾,興旺發(fā)達,然后給喜梁披上紅布,沿路鳴炮由四人抬到橋址邊。造橋動工一般選在農(nóng)歷秋分后的枯水期。祭河時,要備辦齋供筵席。齋供有香燭、茶、酒、果點、素菜、三牲(指全豬、全羊、公雞)等。祭河儀式一般要請道士到場,進行請神、讀疏文、送神三個程序。梁橋竣工時也要進行竣工答謝河神儀式,此時儀式有簡、繁二種。簡單的僅設一齋供由匠師或董事、緣首讀答謝疏文;繁雜的仍按祭河時請神、讀疏文、送神三個程序進行。上好三節(jié)苗,安放三節(jié)苗中的平苗中間一根大梁時要舉行祭梁儀式。祭梁儀式由主墨工匠主持,我們看到在《虹橋?qū)ほ櫋菲?鄭多金老人在上梁儀式前,到溪邊祭拜,并在溪邊擺一供桌,供品有香燭、茶、酒、果點、齋菜,以及木匠做橋的工具墨斗、斧頭、鑿子等。上梁儀式結束前,還有一個比試木匠工夫的小插曲。上梁時,在梁中懸掛一小紅布袋銅幣(約1公斤)。上梁后,主墨木匠挑選靈活且不懼艱險的木匠上梁取回銅幣。取幣木匠手提榔錘,走上三節(jié)苗梁頭,說兩句吉利話,走到中間將銅幣取下。此時橋下眾人鼓掌稱好,木匠走到另一端梁頭再說兩句吉利話,取回銅幣后交給主墨木匠,主墨木匠將銅幣賞給諸位造橋木匠及助工者。橋做好可行走,稱踏橋開走。橋董事、緣首選擇鄉(xiāng)村中三代同堂并夫妻雙全、有一定名望且家庭較富裕,俗稱“好命人”的二位男姓長者當眾題緣若干后開走,開走之人可隨意講些吉利話,如風調(diào)雨順、五谷豐登、戶戶平安、村村興旺,董事、緣首興旺發(fā)財,造橋師傅名揚四海等等。整座橋建造好時,為慶賀大功告成,董事、緣首要備一桌酒席答謝諸位工匠,這桌酒席就是圓橋福禮酒。席前,董事、緣首與造橋木匠會把造橋時支付的工錢、福禮儀及其他費用等結算清楚,補清工錢余款,而造橋木匠則要交待一些善后注意事宜。橋、屋以及祭祀場所的緊密結合是壽寧廊橋的一大特色。在壽寧的貫木拱廊橋中,基本上都設有神龕供鄉(xiāng)民祭祀。橋屋祭祀的對象有佛像,也有一些只有當?shù)厝瞬胖赖纳耢`。每年正月是祭祀最隆重的時候,鄉(xiāng)民們從四面八方匯集到橋上,依次進行祭祀。虔誠的鄉(xiāng)民既禱告廊橋的平安,又祈求來年的風調(diào)雨順、闔家團圓如意。平時每月的初一、十五也常有人行祀。在都市人的眼中,這樣的祭祀場景可能讓很多人感到驚奇,但鄉(xiāng)民對神靈的崇拜如同對鄉(xiāng)間習俗的依戀,早已成為他們平淡生活的一部分。對基肥、木拱廊橋的認識1949年以后,壽寧木拱廊橋的建造開始漸少。直到20世紀80年代,由于社會發(fā)展,木拱廊橋已不適應人們生活的需要,當?shù)厝司驮僖矝]有因交通需要來建造木拱廊橋了.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解放后至今,這種疊梁式木拱廊橋已有22座被毀。隨著時間的推移,建造木拱廊橋的工匠大多年老去世,而鄭多金老人也“封墨”三十多年。木拱廊橋的建造技藝正面臨失傳的尷尬。鄭多金現(xiàn)年事已高,體弱多病,生活拮據(jù)。隨著央視《虹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