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政局與趙鼎的政治立場

南宋政局與趙鼎的政治立場

一抗金斗爭的勝利:趙鼎的“以才為師”的抗金戰(zhàn)略靖康之難后，北宋王朝被金人推翻?？低踮w構(gòu)在國難之中即位,把朝廷的文臣武將,以及中原抗金的廣大軍民,重新團結(jié)起來,建立了與金朝相對峙的南宋皇朝。在金兵的嚴重威脅下,高宗起用著名抗戰(zhàn)派李綱為宰相,并用另一名抗戰(zhàn)派宗澤留守開封,同時北方的義軍,活躍在敵占區(qū),英勇抗擊金軍。一時間,形勢似有好轉(zhuǎn)?？墒?由于高宗素無大志,不久便下詔巡幸東南,罷李綱左仆射職,任命投降派黃潛善為右仆射,汪伯彥知樞密院事,殺害了要求抗金的太學生陳東。因此,抗金形勢急轉(zhuǎn)直下。建炎三年,金軍又分路渡河南下,企圖一舉消滅南宋政權(quán)。正是在這個最危機的時刻,趙鼎以其過人的膽略和非凡的才干,開始嶄露頭角,活躍在南宋初年的政治舞臺。首先,趙鼎在第一次拜相之前,已經(jīng)清楚地表明了自己對待宋金戰(zhàn)爭的態(tài)度,并以具體的行動來實踐自己的主張。初,金軍攻陷太原,朝廷中有些人主張割三鎮(zhèn)之地給金人。對此,趙鼎斷然反對說:“祖宗之地不可以與人,何庸議?”其后,由于北宋朝廷的腐敗無能,京師失守,金軍在燒殺擄掠之后,俘徽、欽二帝北去,又在開封立張邦昌為帝。趙鼎拒不承認偽政權(quán),偕同張浚、胡寅“逃往太學中”。很顯然,趙鼎在宋金戰(zhàn)爭初年的這兩件小事,在自己與投降派之間劃上了一條明顯的界限。盡管他當時還是個小官,并不具備左右整個戰(zhàn)爭局勢的權(quán)力。但是,他出于對金朝掠奪者的仇恨,出于對腐敗的北宋政府內(nèi)部那些無恥之徒的鄙視,出于保家抗金的強烈民族感,毅然地投身于抗金斗爭之中。其次,趙構(gòu)建立了南宋政權(quán)之后,由于立足未穩(wěn),力量單薄,如果要想便得抗金的勝利,必須奮發(fā)圖強。趙鼎清楚地認識到這個問題的重要性。所以,在當時的抗戰(zhàn)派中間,他第一個提出了建立鞏固的根據(jù)地(即行都),在戰(zhàn)略地帶設(shè)置重鎮(zhèn),搜羅人才,訓練士卒,鼓勵士氣,以圖長驅(qū)深入,恢復中原失土等主張。請看下列事實。建炎三年五月二十五日,高宗巡幸建康,詔諸大臣條具防秋事宜。趙鼎上書說:“今車駕駐蹕建康,則荊、淮之防托,沿流之斥堠為急務……。臣愿陛下深懲既往之失,常為去就之謀,以六宮所止為行宮,以車駕所至為行在?！溆啾鴮⒎植冀?預設(shè)控扼,既有以分軍食,又有以相應援,行在官兵既省,則用度易足,進退簡便?！褤P人才,召集軍民,振耀武威,使敵人知有預備而莫測巡幸定居之所,則恐未敢再謀窺伺。然后別遣能臣出使關(guān)陜……關(guān)中四塞之國。周以龍興,秦以虎視,漢高祖所以卒能并強楚成帝業(yè)者,以其先得關(guān)中之地。是知古先帝王,欲大有為于天下,莫不在此,今固未可,幸陛下他日圖之”②2。此足以表明趙鼎抗金的堅強決心和雄才大略。建炎三年八月二十日,趙鼎又進一步提出了先固根本,后復中原的戰(zhàn)略。他說:“于今之時,為國之計,將如之何。特此長江以保宗社而已。……茍能作新士氣,恢張國威,不特防江,可以防淮,不特防淮,可以長驅(qū)深入,收復兩河不難也”③3。建炎四年初,高宗在金軍再度大舉進攻下,召大臣討論去留問題。趙鼎堅決反對下海逃跑的主張,并向高宗建議說:“陛下必欲經(jīng)營中原,當自關(guān)中始,今關(guān)中半失亡矣。欲經(jīng)營關(guān)中自蜀開始;欲幸蜀中,當自荊南始”④4。力主巡幸公安,他說:“吳越介在一隅,非進取中原之地。荊襄左顧川、陜,右控湖湘,而下瞰京、洛,在三國必爭之地。宜巡幸公安行闕,而屯兵于襄陽,以為屏翰,運江、浙之粟資川、陜之兵,經(jīng)營大業(yè),計無出此”⑤5。趙鼎的這一主張,雖然未被宋高宗采納,但從中可以看出他的抗金戰(zhàn)略是先守住根本,再進而收復中原。紹興四年(1134)三月,高宗以趙鼎為參知政事,使他稍得施展抗金報國的夙愿。在此之前,金軍改變戰(zhàn)略,集中兵力大舉進攻川陜戰(zhàn)場,宋守將張浚率領(lǐng)宋軍與金軍激戰(zhàn)于富平,宋軍潰敗?？墒墙疖娤群笤诤蜕性跋扇岁P(guān)等地,遭到吳玠、吳璘兄弟率領(lǐng)的宋軍的頑強抵抗,終究未能實現(xiàn)其大迂回包圍南宋的企圖。趙鼎第一次拜相以后,立下許多功績,其中最惹人注目的就是,趙鼎對于岳飛、韓世忠、張浚等抗戰(zhàn)將領(lǐng)的態(tài)度,一向是敬佩、熱愛、支持和幫助,一貫采取滿腔熱情、積極信賴、大膽薦用、委以重任的姿態(tài),把南宋初年的抗金精英,全都推上了重要的位置,推上了前線。由于紹興三年(1133),偽齊軍隊配合金軍,大舉進犯荊襄地區(qū),占領(lǐng)了軍事要地襄陽等六郡,直接威脅到南宋政權(quán)的生存。這時高宗問計于參知政事趙鼎:“岳飛可使否?”趙鼎一向了解岳飛的抗金雄心和作戰(zhàn)才能,就立刻向高宗推薦說:“知上流利害無如飛者”⑥6。把收復襄陽六郡的重任交給了岳飛。當時的簽樞徐俯卻認為趙鼎對岳飛的才能寄予過高的希望,因此對此舉不以為然。岳飛在這次戰(zhàn)斗中一往無前,收復了襄陽,取得了南宋對金戰(zhàn)爭的第一次大勝利,這里面自然應該有趙鼎薦用岳飛的一份功績。紹興四年(1134)八月,劉豫在金人的逼迫下,為了挽回荊襄戰(zhàn)場上的敗局,偕同金兵再次向兩淮地區(qū)大舉進犯。九月,宋高宗以趙鼎為右仆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知樞密院事。趙鼎在舉朝驚恐聲中,痛斥了避敵退卻的主張,他認為:“累年退怯,敵志益驕?！敝鲝埮c金軍臨江決戰(zhàn):“戰(zhàn)而不捷,去未晚也”。他還力勸高宗親征,以壯聲威。同時重用韓世忠、張浚等抗戰(zhàn)將領(lǐng),命令抗金名將韓世忠屯兵淮南,張浚一軍作好援助韓世忠的準備,劉光世一軍移駐建康為韓世忠的后盾。這樣,韓世忠進軍揚州,與進入淮南的金軍激戰(zhàn)于大儀鎮(zhèn),大破金軍,并與劉光世軍乘勝追擊金軍,俘獲甚眾,使金軍的進攻受挫,宋軍士氣大振。此后,趙鼎又推薦張浚入朝為樞密使,到江上統(tǒng)帥宋軍,使金軍的進攻遭到失敗。直到趙鼎第一次罷相之前,他一直主持朝中政務,一邊重用張浚、韓世忠、岳飛、吳玠、劉光世等大將,分區(qū)防守淮東、淮西、荊襄、川陜戰(zhàn)場;一邊還重用大批抗金的正直文臣,如胡寅、魏矼、晏敦復、潘良貴等。一時抗金氣氛高漲,這種局面是同趙鼎拜相之后,重用大批抗金的武將文臣密不可分的。上述事實證明,趙鼎在第一次拜相期間,一掃南宋政權(quán)內(nèi)部的恐懼氣氛,步著名抗戰(zhàn)派李綱、宗澤之后,身居相位,運籌帷幄,力挽狂瀾,重用抗戰(zhàn)派,在幾次重大戰(zhàn)役中獲取全勝,使南宋軍民的抗金士氣為之大振,根本改變了建炎年間宋金戰(zhàn)爭中失敗的混亂局面,穩(wěn)固了南宋政權(quán)的統(tǒng)治,為收復中原奠定了初基。這個功績是不可磨滅的。二抗金安全性分析我們再考察有關(guān)趙鼎的幾個問題。其一,趙鼎與張浚的關(guān)系。趙鼎與張浚在南宋初年的友誼,為后人所知。這種友誼不是缺乏基礎(chǔ)的偶然巧遇,也不是帶有其他目的相互利用。他倆在紹興年間的抗金戰(zhàn)爭中,一度親密合作,有其共同的政治基礎(chǔ)和出于共同的民族自尊感。早在靖康年間,他們在金人的軍事勝利,以及張邦昌等人的投降活動面前,共同斗爭,拒絕承認張邦昌偽政權(quán)?！端问贰ぺw鼎傳》:“……已而京師失守,二帝北行。金人議立張邦昌,鼎與胡寅、張浚逃太學中,不書議狀?！边@就是他們最初相遇,建立起友誼的基礎(chǔ)。因此,紹興四年趙鼎任用之后,馬上向高宗推薦張浚,“?？僧敶笫?顧今執(zhí)政,無如浚者,陛下若不終棄,必于此時用之”⑦7。這說明了趙鼎推薦張浚,完全是出于抗金的愿望。此時金軍與偽齊正大舉進犯兩淮地區(qū),“鼎又薦?？僧敶笫?以樞府視師江上,將士見浚來,勇氣百倍,而軍聲大作矣”⑧8?！皶r浚既行邊,而趙鼎居中總政事、表里相應?！币粋€在朝中,一個在前線,親密合作,相互聲援,使抗金戰(zhàn)爭的局面趨向好轉(zhuǎn)。趙鼎與張浚在抗金戰(zhàn)略上的分歧,給他們的友好關(guān)系蒙上了一層陰影。張浚銳意恢復中原,主張進兵中原。而趙鼎一貫主張以守根本而后圖恢復,認為當時宋金力量對比,還不具備收復失土的條件,提出了:“弱不敵強,且宜自守,未可以進”⑨9。應該說趙鼎的主張是正確的。雖然,當時宋軍在兩淮、荊襄、川陜等戰(zhàn)場上,給予進犯的金軍與偽齊部隊以沉重打擊,收復了一些失地。但是,從整個軍事力量上來分析,金軍的主力并未受到損失,實力雄厚,宋軍要想一舉消滅金軍,收復失地是不切實際的。其二,紹興六年十月間,偽齊劉麟、劉猊分兵進擊淮西,當時劉光世由于畏敵,請求退守,趙鼎拒絕了劉光世的請求,令其迎戰(zhàn)偽齊軍隊,結(jié)果獲勝。事后,張浚要求罷劉光世,但是趙鼎則認為:“光世累世為將,無故而罷之,恐人心不安?！边@個意見是有道理的。劉光世率領(lǐng)宋軍多年,鎮(zhèn)守一方,屢有戰(zhàn)功,已有一定的威望。如果罷了劉光世,亦無人可代,易造成軍心混亂。后來趙鼎罷相,張浚堅持罷劉光世的做法,又處置失當,結(jié)果引起了淮西兵變,使宋軍不戰(zhàn)而受挫,這證明趙鼎的意見是慎重的。由于上述的分歧,加上秦檜、呂祉等人的從中挑撥,兩人的矛盾沒有得到解決。在這種情況下,趙鼎以大局為重,求去相位,他說:“臣始初與張浚如兄弟……遂爾睽異,今同相位,勢不兩立,陛下志在迎二圣,復故疆,當以兵事為重”⑩10?？梢娳w鼎雖然與張浚意見不合,但在根本立場上仍與張浚保持一致。趙鼎求去相位,正是出于“兵事為重”的大前提,為了這個目的而避免因為個人的意見分歧,造成兩敗俱傷的后果。趙鼎的這一行動雖頗有氣魄,光明正大。他在處理與張浚的矛盾方面,始終沒有把張浚當作政敵加以排擠。后來張浚因淮西之變而被罷相,趙鼎全力設(shè)法為張浚辯護,使張浚免遭遠竄的厄運。所以,在趙鼎與張浚的關(guān)系問題上,對于趙鼎是無可指責的。其次,趙鼎與秦檜的關(guān)系.秦檜充當金人奸細,是有具體任務的?！洞蠼饑尽份d:“天會八年冬,諸大臣會于黑龍江之柳株,陳王兀室憂宋室之再隆,其臣如趙鼎、張浚,則志在于復仇……遂縱秦檜以歸?！痹O(shè)法破壞趙鼎與張浚的關(guān)系,從而達到進一步瓦解整個抗金隊伍,破壞抗金局勢,正是秦檜一個有針對性的陰謀。他忽而騙得張浚的信任,忽而又去討好趙鼎,都是為了達到最終排擠趙、張二人的陰謀。趙鼎第一次罷相之后,秦檜立刻以偽裝恭順的行動,贏得了張浚的信任。“張浚為相,上幸平江撫軍,浚以檜柔佞易制,薦入使備員?！睆埧ＡT相之時,秦檜滿以為相權(quán)到手,誰知張浚指責秦檜,“與之共事,始知其暗”。并且推薦趙鼎復相.“檜因此憾?！?111。趙鼎復相之后,秦檜無中生有“反謂鼎曰:‘上欲召公,而張相遲留。’蓋怒鼎使擠浚也”。應當指出,趙鼎對于秦檜的立場和本質(zhì)是了解的,他曾對張浚說過:“此人得志,吾人無所措足矣!”1211可是,當趙鼎再相之后,在與秦檜的關(guān)系方面,處理不如張浚,原因有三,其一,趙鼎再相之時,高宗決意與金議和,實權(quán)已操秦檜之手;其二,這時朝中主戰(zhàn)將帥以及正直之士所剩無幾,對此,趙鼎意志已日漸消沉;其三,加以秦檜假裝對鼎順從,因此,趙鼎在復相之后的一段時間里,未能識破秦檜的奸謀,沒有堅持素惡秦檜的立場。在這一點上,趙鼎作為一個封建士大夫,是有其歷史局限性的。以后,趙鼎反對秦檜議和,被再次罷相。《宋史·趙鼎傳》載:“鼎嘗辟和議,與檜意不合,及鼎以爭璩封國事拂上意,檜乘間擠鼎”。“檜力勸上屈己議和,鼎持不可,由是卒罷?！壁w鼎罷相之后,不被秦檜淫威所屈,“檜率執(zhí)政往餞其行,鼎不為禮,一揖而去,檜益憾之。”因此一再遭到秦檜的陷害。但是,趙鼎在秦檜的殘酷迫害下,正氣凜然,他寫道:“白首何歸,帳余生之無幾;丹心未泯,誓九死以不移?！弊詈?被秦檜迫害致死.關(guān)于趙鼎議和辯。趙鼎再相之后,曾遣王倫使金議和.關(guān)于這一點,正是朱熹借以否定趙鼎的依據(jù)。事實上,宋金議和完全出于高宗的旨意。早在靖康二年(1127)開始,宋高宗就不斷派遣使臣向金朝乞和。在金朝方面,由于此時,撻懶一派掌握大權(quán),主張對南宋政府采取“以和議佐攻戰(zhàn)”1312的策略。撻懶這種策略,正符合高宗的意愿。因此,趙鼎只是例行公事而已。即使是這樣,趙鼎提出的議和條件,也是完全不符合高宗和金朝的意見的。他堅持主張金朝應盡歸劉豫故土,反對金朝提出的,要求南宋向金朝稱臣的議和條件,并且明確指出,如果金朝方面“欲見以現(xiàn)今地土為界或別要地土換易”應予以拒絕,“更不可將帶金使同來也。”意即停止議和。可見,趙鼎的主和議條件完全不同于以后秦檜的和議主張。他后來被高宗罷相,遭秦檜排擠是必然的結(jié)局。再退一步說,假設(shè)趙鼎完全按照高宗和金朝方面的旨意主和議,那么憑他的政治才干和政治威望,完全可以坐穩(wěn)宰相的寶座,而決不會反讓秦檜占了上風,也決不會被秦檜迫害致死。正是因為趙鼎在和議問題上,不肯與金人妥協(xié),激怒了高宗和金人,所以才落得個罷相貶官的下場。當然,我們亦應當指出,趙鼎作為一個南宋初年的著名政治人物,處在宋金戰(zhàn)爭的極端復雜的歷史背景中,既要面對金朝和偽齊政權(quán),又要防備趙構(gòu)、秦檜等人的投降陰謀,還要保護、支持一大批抗戰(zhàn)英雄,一舉首、一投足都影響重大,難免有許多失當之處,在某些方面也暴露出趙鼎在政治上的弱點。但是,評價歷史人物,不能求全,完美無缺的歷史英雄古今少見,趙鼎在南宋初年宋金戰(zhàn)爭中的功績應該受到后人的肯定,對他的一些過錯,也應該采取諒解的態(tài)度加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