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村上春樹長篇小說的藝術特征

論村上春樹長篇小說的藝術特征

村石是一位在不到20年的創(chuàng)作生涯中創(chuàng)作大量小說的人。他的小說為讀者創(chuàng)造了一個五彩繽紛的藝術世界。村上的長篇小說在其作品中占有相當重要的位置。迄今為止村上一共創(chuàng)作了八部長篇小說,在此八部小說中,根據(jù)村上在《青春的舞步》中的后記中關于這部小說的“主人公‘我’同《好風長吟》(以下簡稱《風》)、《一九七三年的彈球游戲》(以下簡稱《彈球》)、《尋羊冒險記》(以下簡稱《羊》)中的‘我’原則上是同一人物?！钡臄⑹?可以將《風》、《彈球》、《羊》、《舞》視為一個作品系列,此外,《世界盡頭和冷酷仙境》(以下簡稱《盡頭》)和《奇鳥行狀錄》(以下簡稱《鳥》)雖各有特色但無疑和上述系列作品有著一脈相承的關系。除此以外村上還創(chuàng)作了《挪威的森林》(以下簡稱《挪威》)和《國境之南、太陽以西》(以下簡稱《國境》)兩部以愛情為主題的小說,從這兩部小說中也能看到和其他小說的內(nèi)在聯(lián)系。下面我們從村上的各部作品入手來探討一下村上長篇小說的發(fā)展脈絡,并追尋在其故事后面隱藏著的意義。一、反照的情節(jié)和技術一九七九年發(fā)表的《風》是村上的處女作,雖然是處女作,但它在村上的作品中卻是獨具一格的一篇?？梢哉f是村上長篇小說里唯一的一部青春小說,同時還有強烈的“私小說”意味。與村上后來那些情節(jié)復雜的作品相比,它帶著一股清新的風格。小說講的是主人公“我”在東京上大學期間,一次暑假回家的經(jīng)歷。小說的第二節(jié)只有一句話:“故事發(fā)生在1970年8月8日結(jié)束于18天后,也即同一年的8月26日。”由此可見時間跨度并不長,整部作品寫的都是我在這暑假里頹廢的生活以及不時在意識中浮現(xiàn)的對往事的片斷回憶。這部小說刻畫了年輕大學生的反叛性格——他們不讀書、酗酒、還發(fā)生雜亂的性關系。這部作品的寫作也是反叛的,和傳統(tǒng)意義上的小說有很大區(qū)別,在這部作品中我們看不到完整的情節(jié),勉強算得上故事的就是是主人公“我”和一個在酒吧里認識的女孩短暫的近似“戀愛”的經(jīng)歷,但這經(jīng)歷本身很短,也比較簡單,而且還被打斷成幾個段落,出現(xiàn)在整部小說的各個部分,所以很難給讀者帶來“情節(jié)”的印象。這部作品給讀者帶來的整個印象就是一部隨意的札記,記錄了主人公在一段時期中的生活片斷、部分見聞以及當時的一些想法。雖然這部小說沒有什么情節(jié),但這并沒有妨礙小說的感人力量,甚至可以說恰恰是這種貌似凌亂無序的寫作使得作品中主人公那苦悶、頹廢、彷徨的生存狀態(tài)躍然紙上。在這部小說中我們看到了七十年代初日本部分大學生的生存和心理狀態(tài)。此外,這部小說還采用了些新穎的寫作技巧,比如第十四節(jié)只有兩句話和一幅插圖,第十三節(jié)則是摘錄了《加里福尼亞女孩》的一段歌詞,而第十一節(jié)記錄了收音機里播音員的話等等。雖然,這些技巧的采用使作品具有某種現(xiàn)代派小說的味道,但這些技巧應用得十分巧妙,絲毫沒有給人以為技巧為技巧的感覺,反叛的寫作敘述了反叛的生活,反叛的生活則在反叛的寫作中得到直接的呈現(xiàn)。在這里,文體學、修辭學上的反叛于是擁有了不僅僅是形式上的意義。在處女作中就能達到這樣的水平,可見村上是十分具有小說創(chuàng)作天賦的的。二、《風》之后的試驗作:“內(nèi)容的合成”《彈球》從總體上來說是一部過渡作品,從這部小說中我們既看到了作者第一部作品《風》的殘留影響,同時也看到了村上以后創(chuàng)作風格的萌芽。雖然這部小說在村上的所有作品中是不那么引人注目的一部,但并不能因此就忽視它。這部作品中出現(xiàn)了被稱為“太空船”的彈球游戲機,并敘述了主人公“我”尋找這部游戲機的過程,而這正是以后村上作品向“寓言小說”發(fā)展的萌芽。在小說中,雖然“太空船”還沒帶有明顯的象征意義,但從這部機器被主人公用女性第三人稱“她”來稱呼來看,“她”就不單純是一部機器。小說里還出現(xiàn)了對彈球游戲機歷史的說明文字,這也是此后村上創(chuàng)作中常用的手法之一,在《羊》中、在《鳥》中都有采用。在本文中出現(xiàn)的雙胞胎姐妹也是他以后作品中一類人物的萌芽,那就是常常出現(xiàn)在村上作品中的沒有名字的女孩,比如《羊》中的耳朵模特,《盡頭》中的胃擴張的圖書管理員等。此外在作品中雙胞胎姐妹的突然到來和離去還意味著主人公一段“異常”生活的開始和結(jié)束。這部作品有一個特點,就是前半部分還保留著《風》的余韻,而后半部分又發(fā)生了變化,產(chǎn)生了以后作品敘事風格的萌芽,因此它有強烈的過渡色彩,村上自己對此也不否認,他曾經(jīng)說過這部小說是一個過渡,由于在《風》之后,自己不太清楚朝什么方向發(fā)展,所以通過《彈球》來試驗。由此可見這部小說是一部過渡時期的試驗作。正是通過這部作品,村上走上了創(chuàng)作注重故事情節(jié)的小說的道路。三、“羊”—“高度資本主義”時代最后的英雄:《尋羊冒險記》《羊》是前述四部曲的第三部,從這部作品起,村上的長篇小說發(fā)生了變化,就是情節(jié)開始占據(jù)小說的主要位置。在前兩部作品中,尤其是《風》中,情節(jié)還呈斷片狀態(tài),從此部作品中,完整的、貫穿首尾的故事情節(jié)開始出現(xiàn)。同時,作者開始轉(zhuǎn)向敘事,即從“情感型”的作家向“情節(jié)型”的作家過渡。村上自己也承認這一點,他曾經(jīng)這樣說過:“在寫完《彈球》之后,我面臨著作為一個作家方向的選擇。一個方向是追求語言的風格……另一個方向則是講故事。”同時很多在此部小說開始使用的手法,也在他以后的創(chuàng)作中得以發(fā)揚,并愈趨成熟?？梢哉f這部作品是村上敘事風格成熟的一個標志。此后村上的作品,朝著更敘事化的方向發(fā)展。這部作品的另一個重要特點是開始了有意識的對社會的批判,雖然還不象后幾部作品那樣深刻尖銳,但已經(jīng)初露鋒芒,《羊》同前兩部作品的一個顯著區(qū)別就是,前兩部作品還只是從主觀的角度描述了當代青年在社會中的失落和不滿,而從這部作品開始,作者開始對現(xiàn)實社會進行客觀的揭露。小說中一個很重要的情節(jié)就是,“羊”對人的控制和人對“羊”的反抗,在小說中,“羊”潛伏在“先生”體內(nèi),賦予“先生”以超人的能力,從而組成了控制整個社會的組織。而在“先生”衰老之后,由于“羊”要去尋找新的宿主,所以離開了“先生”,于是“先生”失去了意識,組織也陷于危機。“先生”的一個手下根據(jù)“羊”的照片找到了“我”,“我”迫不得已走上了尋“羊”的歷程,終于揭開了“羊”的秘密,并發(fā)現(xiàn)自己的好友“鼠”為了阻止“羊”的進一步行動而趁“羊”沒有完全控制自己時自殺,和“羊”同歸于盡。我認為,這是一個寓言,只要把“羊”看成是“高度資本主義”的象征一切就清楚了。故事通過“鼠”描述了“羊”特征:“那無法用語言來訴說,正好比是個吞掉一切的壺,美麗得令人眩暈,邪惡得令人戰(zhàn)栗。身體一旦陷入其中,就要整個消失?！边@可以說正體現(xiàn)了在“高度資本主義”下人們喪失自我的精神狀態(tài)。而從“羊”通過“先生”操縱的組織控制社會的手段,和“羊博士”所說的這“羊”曾潛伏在成吉思汗身上的暗喻——“羊”有要征服世界的野心——正象征了資本主義的擴張。而“鼠”不惜犧牲生命與“羊”同歸于盡的行為一方面揭示資本主義本身的丑惡——它要占據(jù)你的大腦,從而牢牢地控制你,同時也揭示了反抗的悲壯——必須犧牲自己的性命?？梢哉f“鼠”是“高度資本主義”時代最后的英雄。在村上以后的作品中也都出現(xiàn)了自殺,比如《挪威》中的木月、《舞》中的五反田等,雖然它們也都具有反抗的意味,但象“鼠”這樣,為了保住自我,不惜犧牲生命的作法相比還是少了一種反抗所應有的悲壯。四、組織—充滿象征意義的虛幻世界:《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盡頭》在村上的長篇小說中是很有特色的一部。這部小說一問世就成為文壇話題,并獲得谷崎潤一郎獎。作者自己也曾說過:“有很多人說最喜歡《盡頭》?！边@部小說具有豐富的象征意義,下面就此點來討論一下。在《盡頭》這部小說中,作者是采用一章“冷酷仙境”一章“世界盡頭”的平行方式來敘述的?！袄淇嵯删场睌⑹龅氖恰拔摇痹诂F(xiàn)實世界的遭遇,而“世界盡頭”則是敘述“我”內(nèi)心世界或潛意識世界的變化。在現(xiàn)實世界中的“我”不過是一個與世無爭的職員,幻想著通過努力工作攢下一筆錢就退休學習希臘語悠閑度日,但在不知不覺中他卻卷入了“組織”和“工廠”為控制世界而打的一場信息戰(zhàn)中,在此過程中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大腦的構(gòu)造已經(jīng)被改造,而且由于“組織”與“工廠”的爭斗毀掉了技術資料,使得改造自己的科學家“祖父”永遠無法為自己復原,只能喪失自己全部的意識,進入“世界盡頭”。這個故事具有強烈的寓言色彩,它揭示了資本主義社會中人的地位的喪失、正義的消亡和科學技術的異化。反映了在村上所謂的“高度資本主義社會”中,一個小人物是多么地渺小,毫無反抗的能力,只能任人宰割,就象一部巨大的機器中的一個零件,甚至無法保有自我。在小說中出現(xiàn)了“組織”和“工廠”兩個對立的組織,我認為它其實就是資本主義體制的象征。值得注意的是,在村上的小說中這種隱藏在最深處,操縱一切的強大勢力屢見不鮮。在《羊》中是“先生”,在《舞》中是“A綜合產(chǎn)業(yè)”,而在《鳥》中則是“綿谷升”,我認為這些類似的勢力其實都象征著資本主義體制。而在這“高度資本主義”的體制下,一切都以能否獲利為價值尺度,而正義在這以追求利益為第一位的社會里則顯得那么蒼白虛弱。小說中的“祖父”無疑就是科學技術的化身,他是一個科學狂人,想盡一切力量從事自己的研究,他研究的目的其實并不是為了金錢或榮譽,完全出于自己的興趣。然而,在“高度資本主義”社會中是不存在獨立的科技的,它會受到各個方面的限制,也會被視作是獲取利益的一種工具,小說中“祖父”的經(jīng)歷就說明了這一點。作者借“祖父”的故事反映了在“科學拜物教”下面科學家的異化。其實追求科學的“祖父”和那些瘋狂追求利益、追求權(quán)利的人已沒有什么本質(zhì)的區(qū)別。以上談的是《盡頭》中的一條主線,與其相平行的另一條主線——世界盡頭——也具有豐富的象征意義。首先完整的“我”來到世界盡頭而被迫與“我”的影子分開,由于影子在小說里被說成是“自我的母體”,從此“我”成了一個失去了自我的人,而影子由于離開了載體也“日見虛弱”?！拔摇痹谑澜绫M頭采取的態(tài)度是一種隨遇而安的態(tài)度,既按照鎮(zhèn)上的安排作起了讀夢人,同時也盡自己所能幫助影子繪制小鎮(zhèn)的地圖。而“我”的影子卻一直在試圖和我一起逃離此處,但在最后逃離的時候,“我”還是猶豫了,結(jié)果是影子離開了,而我卻留了下來,因為“我”發(fā)現(xiàn)了這“世界盡頭”其實是由“我”自身構(gòu)成的。由此可見所謂“世界盡頭”其實是存在于“我”的潛意識中的世界,或者說就是我的潛意識。在這部小說中,一個重要的情節(jié)就是在結(jié)尾時,“我”沒有選擇和影子一起逃走而是選擇了留在“世界盡頭”。雖然小說中作者已把“世界盡頭”描述成一個“沒有爭奪沒有怨恨也沒有欲望”的地方同時也是沒有“快樂、幸福和愛情”的地方,但“我”還是決定不回到“外面”去了。這表明:“我”已徹底地拒絕了現(xiàn)實世界,而寧可留在由“我自身”所構(gòu)造的“世界盡頭”里。對于“我”來說現(xiàn)實社會的“冷酷異境”要比“世界盡頭”可怕得多。在這部小說里我們完全可以看出在“世界盡頭”和“冷酷異境”之間存在著一種巧妙的對應關系,在“世界盡頭”中“我”與影子分開對應著“冷酷異境”中“我”在經(jīng)“祖父”作實驗后大腦的結(jié)構(gòu)發(fā)生了變化,“我”在“世界盡頭”的工作——“讀夢”——其實是對應著在“冷酷異境”的“模糊運算”。而我最后留在了“世界盡頭”失去了影子則意味著在“冷酷異境”我已經(jīng)喪失了意識,永遠嵌入了“祖父”所謂的“第三線路”中。關于這部小說,評論界有各種各樣的看法,比如說它是寓言小說,是哲理小說,這些我覺得都無可厚非,但也有人認為它是一部科幻小說,比如田中佳樹的《世界和反世界的夢》一文就是持此觀點的,我覺得此觀點有些不妥。首先作者自己認為這部作品是一部“帶有自傳性質(zhì)的小說”,既然是“自傳性質(zhì)”的,那么作者的創(chuàng)作初衷就顯然不會是要寫一本科幻小說。此外,從我以上的分析來看,將這部小說定義為科幻小說實在是對其豐富的象征意義以及對其所包含的對資本主義社會的批判的忽視。這部小說中固然出現(xiàn)了“祖父”這個科學家各種各樣奇異的發(fā)明以及類似科幻小說的創(chuàng)作手法,但這其實是為了作者揭露資本主義社會的本質(zhì)而采用的一種手段。僅據(jù)此便說它是科幻小說,未免有些過于重視細部之嫌。五、木月和直子:我的存《挪威》是村上最暢銷的一部小說,僅在日本就銷售了四百萬部以上,也是最先被翻譯成漢語介紹到大陸來的村上的長篇小說。這部小說是村上創(chuàng)作的第一部長篇愛情小說,和其他幾部“虛幻作品”相比這部小說還是比較“現(xiàn)實主義”的。這部小說是由村上的一部短篇小說《熒火蟲》擴充發(fā)展而來,小說不少章節(jié)是直接從《熒火蟲》移植而來,這種情況在村上的作品中并不少見,村上后來創(chuàng)作的《鳥》的開頭也是從他的另一篇短篇中移植而來。雖然這是一部以主人公和直子以及綠的愛情關系為主線的小說,但其中亦不缺乏村上小說一貫具有的寓言性質(zhì)。這部小說通過幾個愛情上的三角關系展現(xiàn)了主人公“我”那飄搖不定的心態(tài),從而反映了愛情在現(xiàn)代社會愈益失去了傳統(tǒng)上的清晰意義而不可捉摸。木月和直子代表的是非現(xiàn)實的世界,在小說里木月自殺了,直子則大部分時間住在療養(yǎng)院里,總之都是很少介入現(xiàn)實世界的。木月的自殺雖然沒有說明理由,但明顯帶有憂郁癥的性質(zhì),因為從小說里看不到任何客觀的原因。從那以后直子就一直處于一種缺陷的狀態(tài),“我”的存在也無濟于事。因為,畢竟“我”無法代替木月。而小說中在木月和直子之間無法進行性行為一點也可看出他們關系所具有的純精神的意義。和直子第一個發(fā)生性關系的是“我”,這次性行為本身似乎帶有某種拯救的意義?？梢姟拔摇辈⒉粚儆谀蔷竦念I域,而從那次性行為后,直子再次失去性的能力正預示她并沒有能夠返回現(xiàn)實世界而是又進入了虛幻的精神世界,所以直子和木月一直屬于同一世界,而我不過是在此世界之外而又理解這一世界的人。這里永澤代表了另一個世界,也即現(xiàn)實世界,永澤贊賞“我”所具有的頭腦,同時又不滿“我”在現(xiàn)實中的消極態(tài)度。小說中永澤說出了和“我”的相似之處:“我和渡邊(即‘我’)有相似的地方,……他和我一樣在本質(zhì)上都是只對自己無興趣的人,只不過在傲慢不傲慢上有所差別。而永澤所謂的“只對自己感興趣”是指在現(xiàn)實世界中的一種個人主義的處世態(tài)度。其實,包括木月和直子也是“本質(zhì)上只對自己感興趣”的人,只不過他們關注的不是現(xiàn)實中的自我而是精神界的自我,否則木月不會拋下直子不顧而自殺,而直子也不會對“我”的感情產(chǎn)生不了精神上的共鳴了。在這里綠代表與直子相對其實也是與所有上述人物(除了初美以外)相對的立場。綠在小說中是一個十分可愛的女孩,她一點也不矯揉造作,直率、豪爽并敢于大膽表露自己的感情,同時雖然在生活中面臨很多困難,比如一邊照顧病了的父親,一邊還要打工養(yǎng)活自己,但永遠帶著一種樂觀的態(tài)度去克服?？梢哉f小說里綠是一種健康生活的象征。在小說最后,“我”去追求綠也表達了我擺脫那種過于自我的性格的企圖,但小說最后并沒有給讀者以答案。“我”在結(jié)尾依舊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我現(xiàn)在哪里,全然摸不著頭腦。這里究竟是哪里?”這就表現(xiàn)了“我”在兩個世界之中漂泊,難于確立自我的生存狀態(tài)。由此可見《挪威》雖是一部愛情小說,但一樣也充滿了寓言的味道。六、高度資本主義社會《舞》發(fā)表于一九八八年,是村上的第六部長篇小說,作者在此作品的后記中稱這部小說的“主人公‘我’同《風》、《彈球》、《羊》中的‘我’原則上是同一人物?！弊髌繁旧硪餐堆颉酚兄?lián)系,可以說是《羊》的繼續(xù)。作品一開始寫“我”由于感到對現(xiàn)實生活的厭煩和“喜喜”暗中通過海豚賓館對我的招喚,放棄了現(xiàn)有的工作去訪問海豚賓館,在賓館里,女服務員由美吉告訴我在此賓館里存在另一個世界,我在此世界里見到了“羊男”,“羊男”告訴“我”必需跳舞,不停地跳舞才可以避免陷入這個世界,由此“我”開始了尋找,經(jīng)過一系列的奇異經(jīng)歷之后,“我”終于發(fā)現(xiàn)“我”是愛由美吉的,于是“我”回到了“海豚賓館”,找到由美吉,開始了新的生活。這部作品在村上的全部作品中是最具批判性的一部,書中作者通過不同人物的口對資本主義進行了多方面的批判,其批判不僅廣泛而且深刻,可謂淋漓盡致。他描述了A產(chǎn)業(yè)這個大財團卑鄙的活動并尖銳地揭露了資本主義的拜物教性質(zhì),在金錢面前、物欲面前,人們已經(jīng)失去了自制力而淪為奴隸,徹底失去了作為人而應該追求的正義、自由、友愛等精神,揭示了這種制度對人的個性的剝奪。故事表明在資本主義社會,一切都能成為商品,一切都以金錢作為衡量價值的標準,人的幻想已經(jīng)轉(zhuǎn)變成賺錢的手段,商品的生產(chǎn)已經(jīng)由原來的滿足人們的需要,轉(zhuǎn)變?yōu)闃?gòu)造人們的需要。雖然“高度資本主義社會”帶來了物質(zhì)生活的巨大的進步,但這進步卻是以人的自主性的喪失為代價的,換句話說就是雖然人有選擇的自由,但卻失去了拒絕的自由。由小說中可以看出,村上對于“高度資本主義社會”的認識是十分深刻的,作為一個作家對自己所處的社會有如此深刻的認識是難能可貴的。這也證明村上是一個嚴肅作家,雖然他的作品很暢銷,但不能簡單地將他歸為通俗作家之列。另外我想在這里談一下的是“羊男”所處的世界。羊男所處的世界就位于海豚賓館里,但又不是人人都可以到達的,這個世界是包含著“我”的世界,而且這世界是和現(xiàn)實世界處于同一空間之中,這不禁讓人想起《盡頭》中的“世界盡頭”,其實我認為他們是同一個世界,是由自我構(gòu)成的世界,是我可望又不可及的避難所。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這世界的存在是與現(xiàn)實世界相對立的,然而盡管“我”是屬于這個世界的,但由于“我”還有生命的暖流”,所以我卻必須生活在現(xiàn)實世界里。小說中這兩重世界有很強的寓言性質(zhì),它揭示了一點,雖然現(xiàn)實世界如此邪惡,但卻無法擺脫,雖然有一個自我構(gòu)造的精神家園的存在,但它只是虛幻,進入其中必須放棄生命。正是在這兩重世界中,作者描述了主人公的痛苦,而這其實不僅僅是主人公一個人的痛苦,而是生活在“高度資本主義社會”中的所有具有反叛心理的人們的痛苦。七、《境》的主題《國境》是村上創(chuàng)作的又一部以愛情以題材的小說,可以說在村上全部的長篇中,這一部是最為貼近現(xiàn)實的。和《挪威》不同,這是一部關于婚外戀的小說,目的則是為了探討“純粹”愛情的存在與否,這其實是與村上的其他作品一脈相承的。因而從某種意義上講,這部作品一樣具有寓言小說的某些性質(zhì)。小說的題目叫做“國境之南、太陽以西”這其實象征了一種界限,在小說中,“我”和島本在聽《國境之南》這首歌時總在想象著“國境之南”到底有什么,而“太陽以西”則超出了人的想象,“國境之南”和“太陽以西”一起營造了一種可想象與不可想象之間的空間,而這也象征了“我”和島本的愛情的存在空間,從而小說中“我”和島本的愛情——一種強烈的超越了一切的愛情是否能夠在現(xiàn)實中存在就構(gòu)成了這篇小說的主題。這部小說情節(jié)大致如下:首先是“我”和島本之間青梅竹馬的愛情,由于“我”和島本都是在那個時代很少見的獨生子,所以類似的境遇使得互相之間可以很好地了解。然而由于“我”和島本升入不同的中學因而中斷了聯(lián)系,雖然在心底都為對方留有一個特殊的位置。分手后,我漸漸長大,經(jīng)歷一些不成功的戀愛,雖然此間曾經(jīng)和島本邂逅相遇過一次,但最后卻失之交臂。此后,“我”結(jié)了婚,并在岳父幫助下開了一家爵士酒吧,還生了一個女兒,正當我事業(yè)蒸蒸日上之時,島本出現(xiàn)了,于是“我”又陷于強烈的感情旋渦,和島本開始了一段婚外戀情,并準備拋棄一切和島本結(jié)合。而在一次幽會之后,島本神秘地失蹤,我最后回到了自己家庭,等待修復因這段婚外戀而受到破壞的家庭?！秶场分械膷u本屬于“另一個世界”。作為獨生子的“我”則是“不完全的”,類似表述可以說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村上的作品中。而“我”和島本的愛情則是一種完美的愛情。那么這樣極端的愛情能否存在于現(xiàn)實中呢?回答是不能。首先作者暗示島本會說出以下的話:“…我想如果我和你真的能夠到一個地方去,重新開始新的人生,那不知有多美妙?？墒呛苓z憾,我沒辦法離開這里,那是物理性的不可能的”。此外,這部小說還從幾處預示了這一點,首先是島本想和“我”一起自殺的愿望,由于對島本來說“中間性的東西是不存在的”,所以想全身心地和“我”在一起的最簡單的途徑就是一起自殺。這部小說中再次出現(xiàn)自殺,自殺是一種終極的嘗試,因為在達到目的的同時也喪失了目的。只有兩人一起自殺才能達到的完美境界當然不是能存在于現(xiàn)實中的。還有一個細節(jié)也暗示了這愛情的非現(xiàn)實性,那就是在小說中島本失蹤后作為島本一度出現(xiàn)的證據(jù)的“十萬日元”也消失了,好象本來就不曾有過一樣,留下的只是腦中的記憶。由此可見完美只存在于想象中。而小說中島本沒有選擇和“我”一起自殺,而選擇了失蹤也暗示了作者妥協(xié)于現(xiàn)實的態(tài)度。于是這篇小說又回到了村上小說中一貫的主題——對完美世界的向往和此完美世界實際上的不可能。在這里常常出現(xiàn)對某個完美精神世界的追求,而這追求總因為現(xiàn)實的存在而變得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