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皇權秩序的擴展

秦漢皇權秩序的擴展

一、皇權秩序的擴展,為皇帝—皇權政治重民和親民的思想邏輯自先秦以來，人們的傳統(tǒng)態(tài)度一直是明確和正確的。早在西周初年,周公就提出相當系統(tǒng)的“敬天保民”的政治綱領。但作為一種實體性的政治制度,如何合理規(guī)范民眾身份、確認民眾地位,尤其是天子或君主如何身體力行躬身實踐和民眾的廣泛結合,獲得民眾的心理認同和觀念信仰,顯然為王權和君權所欠缺。其原因誠然多多,但關鍵的一點很可能是王權和君權作為一種政治形態(tài)性的體制架構,都缺乏自覺而成熟的制度設計。所謂天高皇帝近之近,并不是近于官,而是近于民。近于民也就是近于所有人。因為民眾總是社會的最底層,距離天子最遠的始終是民眾。一旦遠離皇帝的民眾能夠親近皇帝,那么應該承認,皇帝的確實實在在地與民同在了。當然,這種可能性和主動性完全掌握在皇帝手中。這樣,如何近民,如何讓百姓親身感知到皇帝的親民,如何讓民眾經常性地體驗到皇帝對他的關愛,從而使民眾切身感受到皇帝與民同在的真實性和皇恩的神圣性,構成了皇權秩序擴展的軸心。如此一來,秦漢皇權秩序的擴展便沿著皇帝和民眾相結合這條基線進行。從皇權政體的社會管理體制上看,“編戶齊民”是最具穩(wěn)定性和有效性的控制模式。在管控民眾的問題上,雖然前中國有君臣共治的說法,可見,皇權社會政治觀念的正當主體應該包括君臣民三方,而不能僅限于君臣雙方。事實上,皇權秩序確實也為民眾留下了一席之地。只不過這個位置之定位、價值、作用需要我們重新評估。應當承認,許多時候人們更偏重于君臣而忽視官民,更無視君民。皇權有別于王權和君權恰在于其政治觀念主體應該是三元,而非二元。三元之中,似乎君民關系更能昭示出皇權專制之本質。換言之,皇權之專制,并不僅僅在于皇帝免于官僚制約而獨行其是,更在于皇帝超越官僚集團而對民眾福祉承擔責任。就此而言,皇權似乎具有一種天然的超越沖動?；蕶嗫傁牒兔癖娊⑵鹨环N超越性聯(lián)系。皇帝的超越性正在于此。身為天子,交通天人;同時,身為皇帝,溝通帝民。二者構成了皇權超越性的兩個界面。但皇帝制度作為面向民眾開放的秩序建構,實現(xiàn)皇帝和民眾之間的結合,更為關鍵。這便導出一個必然性結論,皇帝和民眾相結合的超越性,同皇帝的專制性相輔相成,并行不悖。既可以說皇帝因專制而超越,也可以說,皇帝因超越而專制。總之,二者是相互支撐的關系。皇帝憑借專制權力而有能力實現(xiàn)和民眾的超越性聯(lián)系,同時,皇帝基于和民眾之間的超越性聯(lián)系而獲得了更強有力的專制支持。在這個意義上,專制皇帝總是急需和急于表現(xiàn)出和民眾聯(lián)系密切的樣子。熱切關心民眾和迫切代表民眾,是皇帝專制的應有之義?；实墼綄Ｖ?越需要得到民眾的認同,越希望強化和民眾的聯(lián)系。照此邏輯,專制使皇帝更渴望得到萬民擁戴。這種成為明君以便在圣王譜系上占據(jù)一席之地的自我期許,構成了一種隱秘而強大的心理動力。它促使皇帝盡職盡責,自我約束,大權獨攬又要兼聽則明,乾綱獨斷又要傾聽民意,從而成為一個合格的好皇帝。二、去人民，回到人民1.初始目的:廣義君關系秦朝十五年,秦帝共出巡六次。巡行作為一種隆重的政治儀式,其直接目的就是試圖塑造一種新型的君民關系。也就是說,皇帝需要在頻繁的出巡中,向世人展示其至尊至上的皇權威嚴和皇帝與民眾的直接對應關系。這種直接對應關系意味著,皇帝是所有民眾唯一的合法統(tǒng)治者和利益代言人。皇帝的舉世功業(yè)在與民眾的直接關聯(lián)中獲得一種普泛性的觀念認同。出巡的真實目的并非著眼于對狹義君臣關系之規(guī)范,而是放眼于對廣義君臣關系之確立。正因如此,文獻不見有始皇出巡召見各地郡縣官吏之記載,卻有與民眾相見之場面。而且這似乎還是一種制度。從理論上說,皇帝出宮就等于走進社會,走向民眾。這樣,皇帝就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和中心?；实郾旧砭统蔀橐粋€巨大的開放性政治存在。如此一來,綿延千里甚至萬里的沿途百姓就成了免費仰望皇帝威儀的觀眾。漢帝中武帝最熱衷巡狩?！氨敝了贩?東封泰山,巡海上,旁北邊以歸?！睎|漢皇帝對帝國的四面八方進行了更為頻繁的巡視。所謂“肅宗始修古禮,巡狩方岳”,在這個背景下,桓帝巡狩途中和不知姓名的漢陰老父的相遇,便顯得意味深長。延熹中,“幸竟陵,過云夢,臨沔水,百姓莫不觀者,有老父獨耕不輟。尚書郎南陽張溫異之,使問曰:‘人皆來觀,老父獨不輟,何也?’老父笑而不對。溫下道百步,自與言。老父曰:‘我野人耳,不達斯語。請問天下亂而立天子邪?理而立天子邪?立天子以父天下邪?役天下以奉天子邪?昔圣王宰世,茅茨采椽,而萬人以寧。今子之君,勞人自縱,逸游無忌。吾為子羞之,子何忍欲人觀之乎!’溫大慚。問其姓名,不告而去?！?.劉秀復鄉(xiāng)、親民同樂高祖十二年,劉邦“過沛,留置酒沛宮,悉召故人父老子弟佐酒”。“平民皇帝”的雙重身份使得意識形態(tài)有機會把皇帝身上的人倫性空前放大,使皇帝成為一種人們日常生活中非常熟悉和親切的感性存在。“發(fā)沛中兒得百二十人,敎之歌。酒酣,上擊筑,自歌曰:‘大風起兮云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xiāng),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令兒皆和習之?！比绻f劉邦還鄉(xiāng)的目的較為單一,那么劉秀回鄉(xiāng)則包含有祭祖和親民的雙重意圖。自光武始,中興時代的皇帝們不止一次地回鄉(xiāng)祭祖和與民同樂。建武三年,“上幸舂陵,祠園廟,大置酒,與舂陵父老故人為樂?！焙翢o疑問,這在很大程度上拉近了皇帝和民眾之間的距離,從而在皇帝和民眾之間有意識地建立起某種直接聯(lián)系。建武十九年,“上幸南陽、汝南,至南頓,止令舍,大置酒,賜吏民,復南頓田租一歲。吏民叩頭言:‘皇考居此日久,陛下識知寺舍,每來輒加厚恩,但復一歲少薄,愿復十歲?！显?‘天下重寶大器,?？植蝗?日慎一日,安敢自遠期十歲?！瘡驮鲆粴q?！比⑿蕾p寺廟和保護皇陵1.意識對宗教的儀式化效果為皇帝立廟,始于秦二世。到漢朝,為皇帝立廟成為定制。這主要表現(xiàn)在三個方面。第一,“身存而為廟?！敝辽偃珖⒂刑鎻R、太宗廟和世宗廟的地方,很直觀地給民眾營造出一種皇帝“與民同在”或“永遠活在人民心中”的儀式化效果。懾服民心的同時,帝民關系油然拉近。而與廟制密切相關的“游衣冠”則更使這種儀式化效果具有了一種頻繁的日?；我饬x。每一個宗廟都如同沉默的紀念碑,向帝國子民們傳遞著無窮多的寓意。惶恐、敬畏、膜拜、虔誠等,都是在民眾心中不斷喚起的各種復雜情感。面對遍布帝國大地的皇帝宗廟,經歷數(shù)十年乃至上百年的凝視和觀望,民眾內心必然發(fā)生微妙的變化,由陌生而熟悉,進而由熟悉而親近。堅固而龐大的宗廟建筑由此逐漸將民眾的信仰和情感吸附和收攝于自身內部,成為一種無底的精神空洞。2.皇室政治:“天下豪馬克思主義,國家意識”的體現(xiàn),是一個開放系統(tǒng)皇帝的世界是天下。這個天下由兩部分構成,生前的京城,死后的皇陵。由此創(chuàng)制出一種生命意志和死亡焦慮對峙且重合的政治地理學景觀。主父偃獻給武帝的計策,“茂陵初立,天下豪桀兼并之家,亂眾民,皆可徙茂陵,內實京師,外銷奸猾,此所謂不誅而害除?！苯涍^皇權政治的謀劃設計,皇陵在民眾心中逐漸演化成一個開放性的精神圣地。似乎任何人都能隨意到皇陵祭拜、憑吊、游覽乃至觀賞。比如,“名豪”原涉曾“單車驅上茂陵”。由于皇帝皆“自作陵”,四、祭祀皇帝的親民身份在皇帝出現(xiàn)之前,天子和民眾之間發(fā)生直接聯(lián)系,還是不可想象的事情。盡管人們確實不乏想象。像皇帝的愛民,在“尊事天地,修祀山川”的禮制上就有很明確的體現(xiàn)。比如,皇帝頻頻祭祀天神地祇的一個主要目的就是為民祈禱,為民祝福。其實,皇帝的親民不完全是一種象征性姿態(tài),它同時還有諸多規(guī)范性的實在舉措。比如,饑荒災年,皇帝往往下詔道歉,并宣布不游獵,不看戲,不聽歌,不穿新衣,甚至少吃肉,與民共渡難關,分享苦難。“令太仆減食谷馬,水衡減食肉獸,省宜春下苑以與貧民,又罷角抵諸戲及齊三服官?！?.把民眾請進皇宮。比如,“商山四皓”進宮巧諫劉邦,打消其廢立太子的念頭。五、在皇權政策中，公眾意見的一些影響1.以霍氏東南角為代表的民間評判者在新帝國時代,政治生態(tài)變化的特點之一就是,民意或民言作為一種新成分對和平時期的官場博弈產生了某種微妙而獨特的影響。比如,霍光企圖以車千秋曾召集公卿討論案件為理由而準備將其罷黜,因忌憚民意而罷手。杜延年便勸諫霍光,“丞相久故,及先帝用事,非有大故,不可棄也。間者民頗言獄深,吏為峻詆,今丞相所議,又獄事也,如是以及丞相,恐不合眾心。群下讠雚嘩,庶人私議,流言四布,延年竊重將軍失此名于天下也!”霍光最終放棄了追究丞相的念頭。高層權斗中的民意成分,以霍氏滅門一案表現(xiàn)得最為充分。在這場最高級別的權力斗爭中,從頭到尾都貫穿著民間言論的參與。從“天下想聞其(霍光)風采”,到“民間讠雚言霍氏毒殺許皇后”,再到“男子張章先發(fā)覺,以語期門董忠,忠告左曹楊惲,惲告侍中金安上。惲召見對狀,后章上書以聞”,2.以民眾關系改善國家政局通觀王莽發(fā)跡的整個過程,可以看出,他對民意的利用、掌控和操縱達到了極高的水平。王莽深知,有了權力之后,還要有技巧地制造輿論和引導輿論,這樣才能塑造權威,樹立形象。比如,為了配合平定翟義叛亂,王莽不失時機地“遣大夫桓譚等班行諭告當反位孺子之意”。王莽對民意的重視,既表現(xiàn)在對民意的引導,也表現(xiàn)在對民意的防范?！皶r王莽新誅平帝外家衛(wèi)氏,召明禮少府宗伯鳳入說為人后之誼,白令公卿、將軍、侍中、朝臣并聽,欲以內厲平帝而外塞百姓之議?！辈还艹鲇诤畏N原因,以民意面目出現(xiàn)的主流話語,在王莽攀登權力頂峰的過程中,確乎發(fā)揮了某種特殊的作用。成千上萬的人都公開擁護一個大臣,這是非常犯忌的。更重要的是,皇權政治就沒有給民意的正常表達提供相應的制度性管道和空間。相反,皇權政治非常忌憚民意的集中表達。何況國家法律明令,禁止民眾無故聚集?？紤]到這些復雜因素,就不難明了王莽崛起過程中,民意的此起彼伏究竟意味著什么了。何況自王權時代到君權時代,天子或君主和民眾之間幾乎沒有發(fā)生任何關系,官民之間也極少發(fā)生聯(lián)系,至少現(xiàn)有的文獻沒有提供相應的證據(jù)。只有到了皇權時代,皇帝和民眾發(fā)生關系才變得經常而密切,官府和民眾發(fā)生關系更是制度化和規(guī)范化了。但這種關系的共同點是,無論皇帝還是官員,他們和民眾的關系始終是居高臨下。他們嘴里雖然也經常說到民意,但那更多是一種政治修辭,往往缺乏實質內容,基本都是些文人的虛夸和官府的故作姿態(tài)。事實上,200年的漢帝國歷史上,從未出現(xiàn)過民意如此大規(guī)模的公開持續(xù)表達。至于這種不受壓制的民意表達還能對朝廷的決策產生影響,更是前所未有的奇跡。這只能說明,這種規(guī)模空前的民意表達,要么是官員有計劃地組織起來的民眾,要么是經過官員的巧妙引導,民眾出頭請愿,然后官員再利用此種局面,而向朝廷施加壓力?？傊?無論那種可能,要說近萬民眾甚至近五十萬百姓都能主動站出來表達自己的政治訴求,那絕對高估了前中國民眾的政治素質和政治覺悟。盡管如此,但要斷然說,這些幾十萬人的民意表達完全都是王莽一手制造出來的輿論假象,又顯然過于武斷。即便如此,也說明了王莽具有巨大的號召能力和人格魅力,能夠動員起來如此驚人的民眾數(shù)量來為自己搖旗吶喊。但問題的關鍵在于,為何王莽非要通過這種民意表達的方式來達到自己的政治目的?是不是他認為這是一種行之有效的輿論方式?最重要的是,是不是王莽內心深信,在自己攫取皇權的過程中,輿論必不可少,民意舉足輕重?是不是王莽超乎常人地看到了在特定情況下民意對國家政局走向的特殊作用?要知道,能看到這點本身就不簡單。因為利用民意來改變權力格局,在此之前從未有過先例,更別說成功的先例了。這是因為民意影響政局從來不是中華專制主義的政治傳統(tǒng)。中華專制主義的政治思想中也從未有過此類資源。春秋時代雖然也曾有過某些民意的蛛絲馬跡,但那大都是上層人物的自我判斷和道德呼吁,但它絕非民意表達的主動施壓所致。正因如此,任何一個政治人物一般都不會產生注重民意,甚至利用民意來改變政局的自覺意識。但偏偏王莽萌發(fā)了這種意識,而且還直接采取了行動,最重要的是,還產生了預期的政治效果。這一切只能歸結于王莽身上潛藏有某種過人的政治直覺。他能在民眾中間找到自己的擁護者、追隨者乃至崇拜者。他能借助民眾之口傳播自己的政治理念。他能通過民眾之手塑造自己的光輝形象。他能在民眾中間掀起一場支持自己的政治風暴。實現(xiàn)這一切,不光需要靈活的政治手腕和非凡的組織能力,更需要精明的政治眼光和全新的政治理念。因為這是中華政治文明不曾有的東西。即便經學給他提供了某些歷史素材,但那些支離破碎的觀念圖像要變成現(xiàn)實中聲勢浩大的社會輿論和民意聲援,絕非輕而易舉,而需要一種嶄新的政治理念來引導,需要一種新的政治謀略來組織。這本身就是一場革命,而且是一場新的革命。這種革命超過了傳統(tǒng)三代秦漢的天命轉移,而具有全新的性質。那就是發(fā)動民眾,形成強大的社會輿論,最終改變權力格局。王莽做到了這點,所以王莽是一個制造輿論的政治天才。這種才能在中華政治文明中極為罕見。更多的是僅僅在權力上層做文章。很少有人注意到民意表達和社會輿論的重要性。更少有人能把上層權力運作和下層民意表達有機結合起來,并成功實現(xiàn)自己的政治意圖。六、皇權制度的超越性應該承認,至少在純粹的話語層面,漢帝釋放出的善意和人性值得肯定。首先,透過皇帝詔書,通篇文本表達出的是一片愛民如子的拳拳之心。一有災情發(fā)生,馬上想到百姓生活?！敖袼室朴诮?迫隆冬至,朕懼其饑寒不活?！贝送?漢帝話語中還有一些常見的關鍵詞,“天性”、“人倫”、“導民”等,在詔書中頻頻出現(xiàn)。從修辭角度看,由這些關鍵詞和常用句構成的文本,具有一種相對固定的風格,也會傳遞出一些相同的信息。它試圖向天下百姓表明,皇帝的關心,皇帝的焦慮,皇帝的期待,皇帝的要求。它通過詔書的發(fā)布形式盡可能地將仁慈、憐憫、負責任這幾個理想明君的特征放大和強化。這使得詔書在民間的流傳和保存都有了相應的皇權教化意圖。問題是,即便民眾天天都能聽到皇帝的聲音,它真的能改變或改善百姓的日常生活和實際困境嗎?所以,我們說皇帝和民眾的結合只是一個皇權秩序建構的持續(xù)性過程,它本質上是一種皇權專制性和超越性的精妙結合。它絲毫不排斥皇權政治還有另一面。比如,政治上對民眾的壓制和奴役,經濟上對民眾的壓榨和盤剝,思想上對民眾的控制和愚弄,法律上對民眾的防范和歧視,生活上對民眾的管制和束縛,其實都是皇權政治的常態(tài)。漢人自稱,“民有七亡:陰陽不和,水旱為災,一亡也;縣官重責更賦租稅,二亡也;貪吏并公,受取不已,三亡也;豪強大姓蠶食亡厭,四亡也;苛吏繇役,失農桑時,五亡也;部落鼓鳴,男女遮迣,六亡也;盜賊劫略,取民財物,七亡也。七亡尚可,又有七死:酷吏毆殺,一死也;治獄深刻,二死也;冤陷亡辜,三死也;盜賊橫發(fā),四死也;怨讎相殘,五死也;歲惡饑餓,六死也;時氣疾疫,七死也?！闭蛉绱?皇權制度絕對不會向民眾開放政權。所謂政權向民眾開放,其實有著特定的論辯邏輯。比如,人們常說舉賢,但賢從何來,自然來于民眾。這樣,尚賢的政治主張就隱含有重民的內在邏輯。廣義看,尚賢、征辟、薦舉這些官僚制的項目和定制似乎也可以看作皇權向民眾開放的一個必要內容。如此,科舉制就更應這般理解了。但事實上,只要官僚制不是主體性地來自于世襲貴族,而是基于個人能力、德行、功業(yè)或才學,那么,官員只能大部分來自民眾。但這不能簡單看作皇權對民眾的信任或對民眾素質的認同,更不能幼稚認為皇權從民眾中間選拔官員就等于政權向民眾開放?；蕶鄩艛鄼嗔?固然是專制;皇權秩序接納民眾,同樣是專制,只不過表現(xiàn)為一種超越性的方式和姿態(tài)。超越與專制,是皇權的一體兩面。我們既需要充分認識到皇權超越性的話語魅力、觀念價值以及實踐效應,同時也要對皇權秩序的超越性建構和皇權制度的專制性本質之間的復雜關聯(lián)有一個準確判斷。不言而喻,否認皇帝對民眾的專制統(tǒng)治或無視皇帝和民眾之間建立起超越性聯(lián)系的秩序努力,都是對前中國歷史的嚴重曲解和誤讀。1.皇帝巡游各地,召見沿途百姓。比如,武帝“巡省豫州,觀于周室,邈而無祀。詢問耆老,乃得孽子嘉。”3.皇帝與民同樂。比如,元封年間,武帝先后兩次下詔,要百姓來京城一同觀賞各種雜技胡戲等娛樂節(jié)目。4.皇帝接見各地方官薦舉上來的民眾代表。比如,武帝下詔,“諭三老孝弟以為民師,舉獨行之君子,征詣行在所?！币馑际?皇帝不論在京師朝廷,還是巡狩外地,可以隨時隨地接見地方官推薦上來的民眾代表。5.下詔褒獎平民。比如,卜式牧羊致富,后聞南越反,“上書愿死之。天子下詔褒揚,布告天下?！?.賞賜民爵?；始蚁彩?、朝廷節(jié)日、國家慶典、天降祥瑞,都有可能成為賜予民爵的理由。據(jù)統(tǒng)計,兩漢賜爵共有90次。平均四五年一次。以一個人60歲計,正常情況下,一生大概能有十余次的授爵機會。7.皇帝明令賞賜百姓。比如,武帝詔書便充滿了對民眾的備至關懷?！百n縣三老、孝者帛,人五匹;鄉(xiāng)三老、弟者、力田帛,人三匹;年九十以上及鰥寡孤獨帛,人二匹,絮三斤;八十以上米,人三石?！蔽涞劭紤]到鄉(xiāng)間僻壤,交通不便,百姓聚集困難,便特意指示地方官府,“縣鄉(xiāng)即賜,毋贅聚?！币簿褪亲屧摽h官吏走家串戶,將皇帝賞賜的物品,親手交給百姓,“各遣就其所居而賜之,勿會聚也?！?.皇帝派人定期下鄉(xiāng),訪貧問苦,慰問民眾,了解民情。比如,宣帝特別指示郡守,要督責基層官吏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