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北軍之重與馬政

唐代北軍之重與馬政

在唐代歷史上，北軍的重和對官吏的獨裁是兩個主要政治問題，許多學者對此進行了深入的討論。但它和唐代馬政都有聯(lián)系,尚無人披露。本文僅就這一點略陳管見,以求教于史學諸賢。一以騎馬為智平均要明瞭唐代北軍之重,宦官專權與馬政間的關系,首先應該研究唐代北軍本身所具有的特點,即其主力是由騎兵部隊構成的。唐前期北軍起源于“太原元從禁軍”高宗龍朔二年,守衛(wèi)玄武門的左右屯營脫離左右屯衛(wèi)而獨立,不久改稱為左右羽林軍,而原蘺左右屯營飛騎也改稱左右羽林軍飛騎,當然仍是騎兵勁旅。此后,為進一步充實左右羽林軍,一方面從府兵中挑選,其制度是“簡同、華越騎充;不足,取步騎;步騎不足,兼取諸州越騎”由上我們可以推斷,唐前期北軍的重要一支一從左右屯營飛騎到左右羽林軍,始終以騎兵為主力部隊。唐前期北軍的另一部分是左右龍武軍,它也有一個發(fā)展過程。左右龍武軍的前身是“百騎”,這是唐太宗從左右屯營飛騎中精選“材力曉健善騎射者粉,作為親軍護衛(wèi)太宗游獵。他們身穿“五色袍”,騎“六閑馬”從太宗時的“百騎”發(fā)展到玄宗時的左右龍武軍,也一直是以騎兵作為軍隊主力。一則,從上文不難看出“百騎”是比“飛騎”更為強悍的騎兵;二則,“百騎”擴充后稱“千騎”、“萬騎”,從這些概念上看也當是騎兵;三則,《新唐書》卷197《田歸道傳》稱“千騎”為“騎士”,也可證。安史之亂,原北門四軍喪失殆盡。唐后期北軍的建制情況,《新唐書》卷50《兵志》有一個扼要的概括:“自肅宗以后,北軍增置威武、長興等軍,名類頗多,而廢置不一。惟羽林、龍武、神武、神策、神威最盛,總曰左右十軍矣”。本文應該指出的是,這些重新組建的北軍仍以騎兵為主力。唐后期北軍最主要的是左右神策軍,它的精銳部隊無疑是騎兵,因為關鍵時刻使用的正是這一兵種。如敬宗朝,染署工張韶率染工進攻禁寇,敬宗狼狽逃入左神策軍,左神策中尉馬在亮派左右神策軍將領“率騎兵”鎮(zhèn)壓,并“以五百騎迎二太后至軍”唐昭宗時,神策軍五十四都中的“天威都”軍使賈德晨被殺,“部下千余騎萍鳳翔”。而神策軍五十四都是僖宗朝新組建的,“每都千人”安史亂后重新組建的羽林軍也擁有相當數(shù)量的騎兵。如肅宗朝李輔國為了控制南衙,曾建議“選羽林騎士五百人”代替金吾衛(wèi)巡衛(wèi)京師神威軍也如此。這支北軍元和三年改名“天威軍”,元和八年廢軍號,而史載并入神策軍的天威軍為“騎士”至德二載所置的左右神武軍又名“神武天騎”,觀此名當也不乏騎兵《唐大詔令集》卷59《郭子儀都統(tǒng)諸道兵馬收復范陽制》載,肅宗上元元年令郭子儀率諸軍收復范陽,其中有“射生衙前、六軍這里還需要說明的一支北軍,即“飛龍禁軍”。這支軍隊《新唐書·兵志》不載而又為史末所忽略,但在唐代政治史中曾起重要作用,它也是一支精銳的騎兵部隊(詳后文)。二e閑、顯著私家車馬唐北軍主力是騎兵這一特征,和唐代馬政有密切關系,表現(xiàn)在北軍馬匹供給有一套完備的制度予以保證。唐代養(yǎng)馬業(yè)主要有兩大系統(tǒng):一是國家養(yǎng)馬系統(tǒng)。基層單位史稱“監(jiān)牧”,即國家養(yǎng)馬埸,其主要任務是繁殖大量優(yōu)質馬匹,供國家各個需要馬匹的部門使用。唐前期國家養(yǎng)馬系統(tǒng)以隴右群牧規(guī)模最大。二是皇家御馬飼養(yǎng)系統(tǒng)。其飼養(yǎng)機構史稱“閑”、“廄”,馬匹主要為皇室服務。此外,尚有一個中間型養(yǎng)馬埸稱“七馬坊”或“八馬坊”,供集中、轉運、貯備馬匹和分牧阮廄御馬使用。它一可將大量監(jiān)牧繁殖的成年馬儲備在京城附近,備隨時征調使用,從而加強中央政權的地位,二可以避免閑廄飼養(yǎng)馬的昂貴財政負擔;三可以對閑廄中病弱御馬通過牧放起化廢為良的治療作用;四可以加速監(jiān)牧育馬埸的周轉,促進馬匹繁殖唐前期北軍所乘的馬匹直接由皇家御馬系統(tǒng)的閑、廄供給,前引文中談及北軍中的“飛騎”、“百騎”皆乘“六閑馬”,而“飛龍禁軍”專乘“飛龍廄”的馬匹此時北軍馬匹的供給是非常充足的。據(jù),唐會要》卷72《京城諸軍》載,天寶七年左右羽林軍飛騎額定為一萬五千人,加上左右龍武軍,約為三萬人。而唐前期京師閑廄馬常在萬余匹閑底馬的馬源是由國家養(yǎng)馬系統(tǒng)予以保證的。唐制規(guī)定,“隴右諸監(jiān)牧使每年簡細馬五十疋進其祥麟、鳳苑廄。所需雜給馬牛,別簡粗壯敦馬一百匹同進”唐后期北軍馬匹由閑廄馬供給的制度沒有改變,同時諸監(jiān)牧需供給閑廄御馬的制度也未變。如文宗開成四年就從監(jiān)牧“二歲馬二千七百匹”進送飛龍廄三代結語:北軍騎馬在漢陳寅恪先生在《唐代政治史述論稿》中考察了庸安史亂前中央發(fā)生的數(shù)次政變,“俱以玄武門之得失及屯衛(wèi)北門禁軍之向背為成敗之關鍵”,精辟指出這是由于唐代都城建置形勢,使北軍處于守衛(wèi)宮城的重要地理位置上,因此“權力遠在南軍即衛(wèi)城軍之上”。然而稍需補充,即還應考慮上述唐代北軍本身所具備的特點。由于唐代北軍的主力是由優(yōu)良而充足馬匹供給的騎兵部隊,戰(zhàn)斗力遠超過南軍,這也是北軍之所以重要而為政變者必爭的一個因素。或許有人要問,守衛(wèi)皇城的南衙兵也有騎兵,為什么戰(zhàn)斗力遠不如北軍?我認為原因有二;其一,北軍選拔兵員的條件高于南軍,其二北軍馬匹的供給優(yōu)于南軍馬匹的供給。關于第一點,因非本文主旨,這里不詳細討論,僅舉一例可略見一斑。玄宗開元二年召募“飛騎”條件為“勇夫壯士拔萃逸群者”關于第二點,北軍馬匹之優(yōu)和數(shù)量的充裕已為前文所證。我們再看南軍的供馬制度,可知南軍的馬匹無論從數(shù)量上還是質量都遠為遜色。在南軍是由番上府兵組成時,“當給馬者,官予其直市之,每匹予錢兩萬五千”。而那些“不任戰(zhàn)事”的馬匹應更換時,需將這些馬賣掉,“以其錢更市”,錢不夠,“一府共足之”.可以推斷,南軍用這種辦法獲取的軍用馬匹,其數(shù)量難以保證足額,,其質量則更成問題。若加上刺史、折沖的營私舞弊,以及府兵貧困無法湊足買馬款項的因素,后果更加嚴重。果然,唐玄宗開元年間召募南軍即使南軍中所需要的馬匹由監(jiān)牧供給,其質量比北軍馬匹仍相差甚遠。據(jù)唐制,隴右諸監(jiān)牧供給南軍中騎兵的軍馬僅是“四歲以下的粗馬”中唐后,南軍益衰而北軍勢增,故李德裕稱“天下有常勢,北軍是也”唐代宮廷政變的成敗取決于北軍的向背,而北軍的主力是由騎兵所構成的,因此,實際上取決于北軍中騎兵的向背。這樣,馬政在宮廷政變中的作用就不容忽略。檢諸史籍,卻也不乏有關記載。唐玄宗為誅殺太平公主集團,在調“兵三百余人”的同時,也“因王毛仲取閑廄馬”。正是這些閑廄馬裝備的三百余北軍“鐵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殺掉政敵后,直至睿宗避難的承天門,睿宗隨而將大權全部交給了李窿基唐肅宗害怕住在興慶宮的太上皇玄宗東山再起,為消弱其實力,而令李輔國首先向興慶宮中的三百匹馬下手,“終留十匹”。對宮廷政變經驗豐富的唐玄宗立即感到情況不妙,嘆曰:“吾兒為輔國所惑,不得終孝矣更為有趣的是,玄宗朝王鐵因邢緙叛亂一事牽連受審,閑廄判官盧鉉作證說:王鐵曾“將白帖索廄馬五百匹以助逆,我不之與”總之,唐代北軍的戰(zhàn)斗力超過南軍,加上所處理位置的重要,這樣來理解唐代宮廷政變無不必爭北軍之權,并以掌握者蕕勝的原因,似較全面。而若追溯唐北軍戰(zhàn)斗力為什么超過南軍,又和其主要軍力是騎兵部隊并且有充足而優(yōu)良的馬匹供給不無關系。。四基于道德教育的官員馬權的擴張勢力控制下面我們再探討唐代宦官專權和馬政的關系。眾所周知,唐代宦官專權的根本原因在于中唐后宦官掌握了北軍大權,但人們往往忽略唐代宦官勢力滲入北軍始于武則天萬歲通天元年,而又以掌握部分馬權為其端?！缎绿茣肪?7《殿中省》載:“武后萬歲通天元年,置仗內六閑:一日飛龍、二曰祥麟、三日鳳苑、四曰鶴鸞、五日吉良、六曰六群,亦號六廄.以殿中丞檢校仗內閑廄,以中宮為內飛龍使?！蔽鋭t天“置仗內六閑”而特設“飛龍使”由中官任職,專轄“飛龍廄”,從此宦官手中開始掌握馬權。這件事在唐代政治史中的重要性還不止于此,更嚴重的是由于飛龍廄的飼養(yǎng)、調訓馬匹的人員,時稱“飛龍小兒”都是一些精于騎射的騎士,這實質是宦官手中掌握的一支騎兵部隊,史稱“飛龍小兒甲騎”、“飛龍禁軍”、“飛龍兵”等宦官在情況需要時可以率領這支精騎立即投入戰(zhàn)斗。天寶十一載邢絳發(fā)動叛亂,宦官高力士就是率領“飛龍禁軍四百”鎮(zhèn)壓了這埸叛亂宦官在皇帝身邊掌握了這樣一支精騎,對于其擴張勢力,進一步控制禁軍和專馬政大權都是十分有利的。所以武則天萬歲通天元年宦官主飛龍廄一事,是宦官掌馬權、掌北軍權的一個開端。附帶提一筆,安史亂后,飛龍廄仍是宦官所掌的重要養(yǎng)馬機構36,而飛龍禁軍也興而未衰。德宗令舒王李誼探望生病的郭子儀,有“飛龍騎士三百人”隨叢護衛(wèi)唐代宦官軍權和馬權的膨脹是同步進行的。唐前期宦官通過掌飛龍廄從而將勢力滲入馬政和北軍系統(tǒng),那么安史亂后宦官在攫取了中央禁軍大權和部分藩鎮(zhèn)軍權的同時,也專掌了御馬系統(tǒng)和部分國家監(jiān)牧的馬權。關于唐后期宦官專軍權是大家所熟知的,這里勿需贅述,下面僅就宦官馬權膨脹略述其端。武則天時宦官以飛龍使銜執(zhí)掌了飛龍廄,但飛龍廄只是仗內六廄之一。據(jù)前引文可知,飛龍使上面還要由“檢校仗內閑廄”的殿中丞管轄。圣歷中置閑廄使專管皇家御馬系統(tǒng)后,飛龍使則屬閑廄使所轄,直到唐玄宗時依然如此。史載玄宗朝,李輔國本是“飛龍小兒”,后任“飛龍使”,“天寶中閑廄使王鐵嘉其畜牧之能”,薦入東宮待從太子李亨肅宗朝,宦官馬權急驟擴大,表現(xiàn)在管皇家御馬系統(tǒng)的“閑廄使”,管國家監(jiān)牧馬系統(tǒng)的“隴右群枚使”都由宦官任職,李輔國即以一身而二任肅宗朝末,程元振以飛龍廄付使擁立代宗,遂專朝政,而飛龍使也成為宦官的顯赫職務。程元振后,魚朝恩繼任此職,而馬存亮、楊復恭都以神策軍中尉、樞密使退為飛龍使,仇士良、劉宏規(guī)則以飛龍使進升中尉、樞密《唐會要》卷65《閑廄使》載,“大歷十四年七月十日閑廄使奏:‘置馬隨仗,當使準拆,饒目于月華門立馬八匹,仗下歸廄去。廣德元年蕃寇后,使司無使,頻申論飛龍不支,自后未至,臣忝職司,不敢不奏’。敕旨:宜付飛龍使,依舊支置?！贝诖髿v八年間雖區(qū)區(qū)八匹南華門立仗馬,閑廄使也無馬支付而乞求于飛龍廄,又不得不取旨令飛龍使支置,由此可見,從代宗朝起,宦官任職的飛龍使掌握了全部閑閑廄馬,成為皇家御馬系統(tǒng)的最高領導,而閑廄使已形同虛設不僅如此,安史亂后宦官還不同程度地控制了國家監(jiān)牧:有的直接被宦官所轄。如重要的樓煩監(jiān),“至德后屬內飛龍使”,監(jiān)牧使也由宦官任職,宦官黨文楚就在憲宗朝任此職說到此,我們可以得到這樣一個結論,即宦官于武則天萬歲通天元年設飛龍使主飛龍廄,為宦官掌握馬權和北軍權之端,隨后以飛龍精騎為基礎進一步蠶食北軍和馬政大權。中唐后,宦官不僅壟斷了皇家御馬系統(tǒng)大權,而且控制了相當一部分國家監(jiān)牧馬權,這樣就掌握了軍馬的供給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