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童《人民的魚》閱讀答案

蘇童《人民的魚》閱讀答案

人民的魚

蘇童

春節(jié)接近，魚的末日也來臨了。

魚在香椿樹街來來往往。多少魚呀！有的魚威嚴，是從小轎車上下來的，有的魚坐著面包車拖拉機來，也有的魚掛在自行車把上，委屈地晃蕩了一路，撅著嘴來到居林生家的天井。那么多魚把柳月芳忙壞了。她剛出門倒去一大盆污水，想起缸不夠用，就跑到張慧琴家，說是腌雪里蕻。張慧琴撇著嘴，什么雪里蕻，你們家的魚腥一條街了。柳月芳有點尷尬，就那么幾條魚，哪能腥一條街！我們家老居最反感別人送年貨了。不騙你，腌菜用。柳月芳借回缸卻忘了盆，后來張慧琴就敲門了。

張慧琴側著身子看天井里的魚，整整齊齊，像一支有組織有紀律的隊伍，張慧琴笑起來，

腌這么多雪里蕻？

人家親眼觀察，柳月芳也就不瞞了，不瞞你，都是內部價，廉價。

張慧琴也不點破，指著一只缸笑著說，怎么把魚頭扔了？柳月芳說，我一個人哪忙得過來？

張慧琴天生熱心腸，后來就蹲在居家的天井里，和柳月芳組成一條流水線。

這么大一條魚，夠一大家子吃兩天了。張慧琴撫摩著一條大青魚，你好福氣呀。

什么好福氣？柳月芳偏要裝傻。

你好福氣呀！張慧琴嘆了口氣。

柳月芳偷偷瞟了她一眼，與其說是布滿妒意，不如說是哀傷自憐。柳月芳沒說什么，拎出一條大鯉魚往張慧琴腳下一擲，別跟我客氣，帶回去給孩子們吃。

張慧琴沒有推辭，說，你不要跟我客氣的。

柳月芳突然發(fā)覺盆里還有一堆魚頭，原預備送給王德基，柳月芳打算改送張慧琴。魚頭你們吃不吃？原來送王德基的，他老是幫我家拉煤，你要，就給你。

怎么不吃？張慧琴說，魚身上的東西，除了膽都能吃，不瞞你說，我最愛吃魚頭了。

隔天柳月芳走過張慧琴家的廚房，聞到一股撲鼻的鮮香，什么菜這么香？你給我的魚頭呀，進來嘗一嘗？柳月芳說，我們家不吃魚頭。話一出口便懊悔，把好好的一份人情弄薄了。

魚促進了柳月芳和張慧琴的感情。她們互贈拿手好菜，柳月芳擅長做腌魚，這大家也能想見，但張慧琴不一樣，她是巧婦能做無米之炊，菜餛飩好吃，鹽水毛豆好吃，白切肚肺好吃。有一回柳月芳觀察她喝一碗湯，海帶蔥花，嘗了一口，竟然也很好吃！

柳月芳真心欣賞女鄰居的廚藝，加之居林生結交多，凡是有肯定規(guī)模的家宴，必央求張慧琴幫忙。張慧琴從不推辭，在居家廚房就像在自家一樣。張慧琴愛聽表揚，這邊忙著那邊還聽客人反響，反響當然很好，大家大夸柳月芳的廚藝，張慧琴也不計較，捂著嘴咯咯地笑。

宴席散了，柳月芳總過意不去。張慧琴說，我把魚頭端回家就行。

據(jù)柳月芳后來說，那幾年她送給張慧琴的魚頭可以裝一卡車。大家都記得魚的風光歲月也是居林生的風光歲月，而居林生風光，張慧琴也沾光。

不知從哪年開頭，人們不送魚了，開頭與世界接軌，送西洋參，龜鱉丸。再后來，居林生也失意了，每年送禮高峰的時候，居家冷冷清清，有時候迎著暮色觀察一個人，還是居林生自己。

居家失意，張慧琴家卻紅火起來。大家全都認為是靠大兒子東風。東風沒有工作，干個體戶，結果偏偏發(fā)了家！東風從海上走私香煙，每次回來，人曬得像一根木炭，一身汗臭和海腥，但是懷里揣著一塑料袋的錢。張慧琴提心吊膽，死活不讓兒子再去。

東風就開了那個餐館，主打產品是魚頭，廚師就是張慧琴。

大家都擋不住東風魚頭館的誘惑，加上鄰居鄰居八折優(yōu)待，簡直門庭若市。但柳月芳一家從沒去過。

張慧琴始終勸告柳月芳，她說，知道你們不吃魚頭，我做別的還不行嗎？柳月芳還是固執(zhí)地微笑著。你不用客氣，你們做生意，不是慈善，怎么能白吃？張慧琴說，我吃過你們家多少東西，不也是白吃嘛。柳月芳還是微笑，不一樣，不一樣了。張慧琴聽出了別的味道，她是聰慧人，她抓住柳月芳的手，用力晃了晃，這客請定了，你給面子就自己來，不給面子就五花大綁地來！

張慧琴最終打動了柳月芳，柳月芳帶著居林生和兒子居強，還有居強的女伴侶去了東風

魚頭館。柳月芳一坐下就瞥見了糯米糖藕，那是她最愛吃的，白切豬肝，那是居林生愛吃的，

甚至還有兒子愛吃的涼拌豆腐。柳月芳百感交集。

正如張慧琴許諾的那樣，桌上沒有魚頭。可是當張慧琴親自端上一鍋老鴨湯時，居強的女伴侶小聲地嘀咕，這家館子不是魚頭最出名嗎？

居強有點尷尬，用手蓋著嘴向女伴侶解釋。那姑娘抓著居強的耳朵就說：你前天還吃魚頭的！

張慧琴咯咯笑起來，魚頭最好吃，居強你不光要陪女伴侶吃，還要陪你父母吃！

宴席的格調急轉直下，魚頭變成了某種象征，涉及對姑娘的關愛，對張慧琴的敬重，也隱隱涉及當事者對變革的態(tài)度。

柳月芳有點窘，我哪有這么挑剔？問老居吃不吃。張慧琴乘勝追擊，老居呀，你疼不疼兒子，疼不疼兒媳婦？居林生究竟是居林生，能認清形勢，也擅長表態(tài)，上魚頭！百花齊放百家爭鳴，魚頭原來就可以吃嘛！

居林生柳月芳吃了紅燒魚頭，還喝了一碗魚頭白湯！張慧琴后來繪聲繪色地向別人描述

居林生說，魚頭，味道很不錯嘛。

柳月芳說，好吃，沒想到魚頭這么好吃。

居強近來迷上了文學創(chuàng)作，那天他偶得小詩一首：

年年有魚

年年有余

有魚的世界多么漂亮

有魚的世界多么富有

居強那女伴侶只顧吱溜吱溜喝湯，別念了別念了，什么破詩！

（《北京文學》2021年第九期。有刪改）

7.下列對小說相關內容和藝術特色的分析鑒賞，不正確的一項是（3分）

A.小說開篇道出"魚的末日"，與之對應恰是人的"春節(jié)接近"，在悲喜始末之間，隱含著對生態(tài)愛護的思索與追求。

B.小說善用對比刻畫人物。例如居林生"最反感別人送年貨"，但收到的魚"腥一條街了"，柳月芳"不瞞了"終究還是瞞了。

C.小說最終描寫居強的女伴侶"喝湯"評詩的場景，既突出魚頭湯的美味，也留下較為豐富的閱讀空間，言有盡而意無窮。

D.小說敘述視角敏捷多變，既有旁觀者的客觀中立，又有當事人的敏感與親切，敘述語言寓莊于諧，機靈幽默，含義雋永。

8.初入東風魚頭館，柳月芳為什么"百感交集"？請簡要分析。（6分）

9.請?zhí)骄啃≌f以"人民的魚"為標題的深刻用意。（6分）

參考答案

7.A【解析】"對生態(tài)愛護的思索與追求"賞析錯誤。

8.被張慧琴的真情所打動。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