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書法本體2

第一章書法藝術的本體特征與精神境界第二節(jié)書乃心畫，抒情達意一、兩漢對書法創(chuàng)造審美心理的初步闡發(fā)兩漢書法藝術盛極一時，成就斐然。康有為論：蓋漢人極講書法，……降逮后漢，好書尤盛，……書至漢末，蓋盛極矣。其樸質高韻，新意異態(tài)，詭形殊制，融為一爐而鑄之，故自絕于后世。(《廣藝舟雙楫本漢第七》)東漢的草書興起和盛行，標志著當時書法審美意識逐步趨向獨立和成熟。

張懷罐評張芝草書：“若清澗長源，流而無限，縈回崖谷，任于造化。至于蛟龍駭異，奔騰怒攫之勢；心手隨變，窈冥不知其所以然也?！薄逗鬂h書》卷一百十下《文苑傳下張超傳》說：“超又善于草書，妙絕時人，世共傳之?！睆垜循徳u劉德升草書：“桓、靈之時以造行書擅名。雖以草創(chuàng)，亦甚妍美，風流婉約，獨步當世?！庇嘤r認為，草書藝術的出現(xiàn)，與東漢以來文人士大夫個體意識的自覺密切相關?！岸鄶?shù)士大夫個人生活之優(yōu)閑，又使彼等能逐漸減淡其對政治之興趣與大群體之意識，轉求自我內在人生之享受，文學之獨立，音樂之修養(yǎng)，自然之欣賞，與書法之美化遂得平流并進，成為寄托性情之所在。亦因此之故，草書始為時人所喜愛。蓋草書之任意揮灑，不拘形蹤，最與士大夫之人生觀相合，亦最能見個性之發(fā)揮也?！贝掼ァ恫輹鴦荨?、蔡邕《筆論》、《九勢》、《篆勢》等一系列書論產生，正是書法審美意識獨立的代表，并對書藝創(chuàng)造的審美心理有了初步的闡發(fā)。1、西漢·揚雄：“故言，心聲也；書，心畫也。聲畫形，君子小人見矣。聲畫者，君子小人之所以動情乎。”《法言·問神》書為心畫，本意是指語言表達，在歷代書論闡釋中，被借用為書寫——書法。《詩大序》的“詩言志”西漢經(jīng)學博士毛萇的《詩大序》，是對《詩經(jīng)》理解的一個總綱，代表了漢代儒學的主要美學觀點，影響深遠?！霸娬撸局?，在心為志，發(fā)言為詩，情動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詠歌之，詠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薄扒榘l(fā)于聲，聲成文”?！白冿L發(fā)乎情”。2、東漢·蔡邕：

書者，散也。欲書先散懷抱，任情恣性，然后書之。若迫于事，雖中山兔豪，不能佳也?！豆P論》書寫前需先進入一種閑散虛靜的審美狀態(tài)，才能在書寫過程中獲得自由，任情恣性，創(chuàng)作出優(yōu)秀的藝術作品。二、魏晉書論對“心意”的多層次闡發(fā)王羲之對“意”內涵的發(fā)掘，是書法創(chuàng)作審美心理探索的深入。1、創(chuàng)作前專心致志，凝神靜慮，醞釀情緒；夫欲書者，先乾研墨，凝神靜思，預想字形大小、偃仰、平直、振動，令筋脈相連，意在筆前，然后作字?！保ā额}衛(wèi)夫人筆陣圖后》）2、對筆墨、造型的高度意志控制?！靶囊庹邔④娨玻绢I者副將也，結構者謀略也，飏（yáng，同“揚”）筆者吉兇也，出入者號令也，屈折者殺戮也。3、創(chuàng)作過程中的構思，智慧通達和品德高尚的人，才能領悟其中的玄妙；“夫書者，玄妙之伎也，若非通人志士，學無及之。大抵書須存思?！薄胺矔F乎沉靜，令意在筆前，字居心后，未作之始，結思成矣?！薄稌摗贰懊孔饕蛔郑氂脭?shù)種意?！薄叭糇饕患堉畷氉肿忠鈩e，勿使相同?！薄稌摗贰叭艏弊鳎馑紲\薄，而筆即直過。”“夫書先須引八分、章草入隸字中，發(fā)人意氣，若直取俗字，則不能先發(fā)?！保ā额}衛(wèi)夫人筆陣圖后》）“吾盡心精作亦久……須得書意轉深，點畫之間皆有意，自有言所不盡，得其妙者，事事皆然。”（《論書》）“飛白不能佳，意乃篤好?！保ā度珪x文》卷二十六）（袁昂《古今書評》：“王右軍書如謝家子弟，縱不復端正者，爽爽有一種風氣?！保O過庭評王羲之作品：寫《樂毅》則情多怫郁；書《畫贊》則意涉瑰奇；《黃庭經(jīng)》則怡懌虛無；《太史箴》又縱橫爭折；暨乎蘭亭興集，思逸神超；私門誡誓，情拘志慘。所謂涉樂方笑，言哀已嘆。三、晉唐書論中的“形質”與“神采”南朝齊王僧虔：書之妙道，神采為上，形質次之，兼之者方可紹（連續(xù)，繼承）于古人。（《筆意贊》）這是漢代以來，貴神賤形觀在文藝領域的反映。嵇康《養(yǎng)生論》：形恃神以主，神恃形以存。王僧虔之前的顧愷之已經(jīng)提出“以形寫神”；宗炳《畫山水序》：神本亡端，棲形感類，理入影跡，誠能妙寫，亦誠盡矣。唐·張懷瓘《文字論》：深識書者，惟觀神彩，不見字形。若精意玄鑒，則物無遺照，何有不通？孫過庭《書譜》：然后凜之以風神，溫之以妍潤，鼓之以枯勁，和之以閑雅。故可達其情性，形其哀樂。四、唐代書論對“情性”的強調。形質與情性的提出，反映了當時書論者對書家個人才情、性格以及多方面精神修養(yǎng)的高度重視。書法已經(jīng)超越了取像自然以及單純形式美的認識，開始更深入地觸及人的豐富性情和心靈境界。1、孫過庭《書譜》以“形質”和“情性”論書。草不兼真，殆于專謹；真不通草，殊非翰札。真以點畫為形質，使轉為情性；草以點畫為情性，使轉為形質。草乖使轉，不能成字；真虧點畫，猶可記文。回互雖殊，大體相涉。孫過庭：豈知情動形言，取會風騷之意；陽舒陰慘，本乎天地之心。2、張懷瓘：書法——志趣情意之所讬夫翰墨及文章，至妙者皆有深意，以見其志，覽之即令了然?！稌h》觀彼遺蹤，悉其微旨，雖寂寥千載，若面奉徽音。其趣之幽深，情之比興，可以默識，不可言宣。《六體書論》書者，如也，舒也，著也，記也。《書斷》或寄以騁縱橫之志，或托以散郁結之懷。3、韓愈對草書熱烈情感的激賞?！端透唛e上人序》：往時張旭善草書，不治他技。喜怒窘窮，憂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無聊、不平，有動于心，必于草書焉發(fā)之。觀于物，見山水崖谷，鳥獸蟲魚、草木之花實，日月列星，風雨水火，雷霆霹靂，歌舞戰(zhàn)斗，天地事物之變，可喜可愕，一寓于書。故旭之書，變動猶鬼神，不可端倪，以此終其身而名后世。兩個層次:書法家主觀情感的變化；書法家受外在天地事物感動，引發(fā)情感變化。都通過草書來宣發(fā)表現(xiàn)。五、宋元至明清書論的高度心性化。道德、修養(yǎng)、個性成為書論重心。宋明哲學的趨勢是高度心性化，發(fā)展出理學和心學，個體心性日趨內省化、個性化。書法藝術關注的重心，也從自然轉向人的內心，關注人的心性修養(yǎng)。1、以道德人格和氣節(jié)論書法。①北宋·朱長文的《續(xù)書斷》推崇顏真卿：“嗚呼，魯公可謂忠烈之臣也，……其發(fā)于筆翰，則剛毅雄特，體嚴法備，如忠臣義士，正色立朝，臨大節(jié)而不可奪也。揚子云以書為心畫，于魯公信矣”?！吧w隨其所感之事，所會之興，善于書者，可以觀而知之。故觀《中興頌》則閎偉發(fā)揚，狀其功德之盛。觀《家廟碑》則莊重篤實，見夫承家之謹。觀《仙壇記》則秀穎超舉，象其志氣之妙；觀《元次山銘》則淳涵深厚，見其業(yè)履之純。余皆可以類考。”②南宋·岳珂的書論強調學問氣節(jié)。論蘇軾：先生立身大節(jié)，下睨萬古，剛毅邁往之氣，固宜磅礴八極，流見于翰墨文字間。今觀其書，澹泊淳古，委蛇不迫，藹然有畎畝忠愛之意，剛態(tài)毅狀，見諸書法。③明·項穆《書法雅言》：“書者，心也。”“學術經(jīng)綸皆由心起，其心不正，所動悉邪……柳公權曰：心正則筆正。余則曰：人正則書正?！龝ㄋ哉诵囊??！保〞y(tǒng)）“夫人靈于萬物，心主于百骸，故心之所發(fā)，藴之為道德，顯之為經(jīng)綸，樹之為勛猷，立之為節(jié)操。宣之為文章，運之為字跡?！诵牟煌?，誠如其面，由中發(fā)外，書亦云然所以?！保ū骟w）“蓋聞德性根心，睟（suì容貌潤澤，眼睛清明）盎生色，得心應手，書亦云然。人品既殊，性情各異。筆勢所運，邪正自形。書之心，主張布算、想像化裁，意在筆端，未形之相也。書之相，旋折進退，威儀神彩，筆隨意發(fā)，既形之心也。”（心相）2、重視書家之胸次涵養(yǎng)以《宣和書譜》為代表，認為書法之雅俗高下，皆出于人的內養(yǎng)和習性。評張徐州：業(yè)儒學，喜翰墨，志趣曠達，不以利名芥蒂于胸次……故其胸中流出而見于筆畫者，無復有抗塵走俗之狀。作行書亦有自不凡，筆力清勁，勢若削玉。評顏真卿：惟其忠貫白日，識高天下，故精神見于翰墨之表者，特立而兼括?！按蟮诛枌W宗儒，下筆處無一點俗氣而暗合書法，茲胸次使之然也。”“大抵胸中所養(yǎng)不凡，見之筆下皆超絕。故善論書者，以謂胸中有萬卷書，下筆自無俗氣。”3、以個性和意興為重的書論。①以蘇、米、黃為代表的尚意追求。蘇軾：吾書曾不佳，然自出新意，不踐古人，是一快也。

《評草書》稱贊張旭草書：“頹然天放，略無點畫處而意態(tài)自足?！薄墩撎屏視贰俺鲂乱庥诜ǘ戎?，寄妙理于豪放之外”《書吳道子畫后》米芾：意足我自足，放筆一戲空。《答紹彭書來論晉帖誤字》②徐渭的“寄興”與“意氣”說元明尚晉尊法，趙字一統(tǒng)天下，中晚明時出現(xiàn)一些個性突出、蕩軼古法的書家。徐渭是典型代表?！肮P態(tài)入凈媚，天下無書矣，握入節(jié)，乃大忌。雷大簡云：‘聞江聲而筆法進?！妫〈素M可與俗人道哉？”《評字》

過于追求凈媚，拘泥于法度，是書法大忌。書家胸中勃發(fā)鼓蕩奔涌的“興”，對書法創(chuàng)作的激發(fā)和提升。非特字也，世間諸有為事，凡臨摹直寄興耳。銖而較，寸而合，豈真我面目哉？臨摹《蘭亭》本者多矣，然時時露己筆意者，始稱高手。予閱茲本，雖不能必知其為何人，然窺其露己筆意，必高手也。優(yōu)孟之似孫叔敖，豈并其須眉軀干而似之耶？亦取諸其意氣而已矣。

《書季子微所藏摹本蘭亭》4、清代書學集大成，劉熙載《書概》的高度總結：書學即“心學”“揚子以書為心畫，故書也者，心學也。心不若人而欲書之過人，其勤而無所也宜矣?！睍ㄊ切撵`的表現(xiàn)，書學即是心學。心靈不豐富敏悟、心靈境界不高而希望書藝境界過人，再勤奮練筆也無法實現(xiàn)，所以書學的關鍵在于心靈的覺悟、修煉和提升?！皶斣旌踝匀?。蔡中郎但謂書肇于自然，此立天定人，尚未及乎由人復天也?！睍ㄗ畛醯漠a生是從模仿自然萬物開始的，在天人關系中，這是天對于人的限定，但書法的發(fā)展并不局限于此，更應體現(xiàn)為人充分發(fā)揮自己的主觀能動性，在天人關系中創(chuàng)造新的自然和華彩，將天升華到新的高度。學習書法的過程是認識自然和覺悟德性的過程：學書者有二觀：曰觀物，曰觀我。觀物以類情，觀我以通德。如是則書之前后莫非書也，而書之時可知矣。筆性墨情，皆以其人之性情為本。是則理性情者，書之首務也。這里的“觀”和“理”，既是觀察、認識、理解，更是敏感、自省和覺悟。是學書者將自然萬物與自身的生命感通起來，體會自然豐富的生命華彩；而自我的反省則是對人的性情的體察，對美好高尚品德的醒悟，是對人性華彩的自覺。書法創(chuàng)造的最高審美境界，就是人修煉提升自己品德所達到的最高境界?！皩懽终撸瑢懼疽?。故張長史授顏魯公曰：‘非志士高人，詎可與言要妙？’”“右軍《蘭亭序》言‘因寄所讬’、‘取諸懷抱’，似亦隱寓書旨。”高尚的志向、懷抱、美好的人性、寄托，正是書家所力求表現(xiàn)傳達的深層意蘊和人生價值?！皶?，如也,如其學，如其才,如其志?？傊唬缙淙硕?。”“賢哲之書溫醇，駿雄之書沉毅，畸士之書歷落，才子之書秀穎。”書法中以行草最能體現(xiàn)人的真性情，透過這種個性強烈的書體，可以體察出作者的學識、修養(yǎng)、志趣、才質和性情。而“書以才度相兼為上”，才情越豐富，書法作品的內涵韻味就越深厚。第四節(jié)辯證統(tǒng)一的審美思維一、孫過庭的辯證思維1、書家才性的“偏工”與“盡善”然消息多方，性情不一……是知偏工易就，盡善難求。雖學宗一家，而變成多體，莫不隨其性欲，便以為姿：質直者則徑侹不遒；剛狠者又倔強無潤；矜斂者弊于拘束；脫易者失于規(guī)矩；溫柔者傷于軟緩，躁勇者過于剽迫；狐疑者溺于滯澀；遲重者終于蹇鈍；輕瑣者染于俗吏。斯皆獨行之士，偏玩所乖。①人的個性氣質都有局限性，相應的藝術作品也帶有一定的偏狹性。因此，個性還需要錘煉、修養(yǎng)、完善。不僅要用形式規(guī)律等法度來錘煉書法技巧和提高控筆能力；而且書法家要自覺打破有限和偏狹，轉益多師，博取眾家之長，豐富自己的內心世界，提高自己的精神境界，涵養(yǎng)更深厚的人文情韻，這樣才能“兼善”。孫過庭以王羲之的作品為例，闡釋了“盡善”的境界：寫《樂毅》則情多怫郁；書《畫贊》則意涉瑰奇；《黃庭經(jīng)》則怡懌虛無；《太史箴》又縱橫爭折；暨乎蘭亭興集，思逸神超；私門誡誓，情拘志慘。所謂涉樂方笑，言哀已嘆。

王羲之的字既有自己鮮明的個性特征，又呈現(xiàn)出豐富的面貌，能結合書寫的內容、場合、氛圍，寫出不同的意蘊。這就是對個性的良性發(fā)揮和拓展。2、各種書體也有“偏工”和“兼善”。雖篆隸草章，工用多變，濟成厥美，各有攸宜。篆尚婉而通，隸欲精而密，草貴流而暢，章務檢而便。

各種書體各有特點，篆書婉通，隸書精密，草書流暢，章草簡便。每種字體適用于不同的場合，有不同的功能。趨變適時，行書為要；題勒方幅，真乃居先。此外，孫過庭還談到了“鐘繇隸奇”（“元常不草”）、“張芝草圣”（“伯英不真”）。他們都是專精一體，這都是“偏工”。各種書體從表面形態(tài)上看各有所偏，但內在實質相通，相互吸收，辯證統(tǒng)一，才能豐富各自的審美效果。草不兼真，殆于專謹；真不通草，殊非翰札。寫草書不兼有楷法，容易失去規(guī)范法度；寫楷書不旁通草意，那就失于呆板。真以點畫為形質，使轉為情性；草以點畫為情性，使轉為形質?？瑫渣c畫組成形體（主“靜”而端莊），靠使轉表現(xiàn)情感（靜中有動，有靈活）；草書靠使轉構成形體（主“動”而流便），而用點畫顯露性靈（動中有沉靜，骨力安頓）。草乖使轉，不能成字；真虧點畫，猶可記文。回互雖殊，大體相涉。故亦傍通二篆，俯貫八分，包括篇章，涵泳飛白。草書不善使轉，連結字都成問題；楷書如欠缺點畫工夫，還可記述文辭。兩種書體形態(tài)不同，但規(guī)則卻大致相通。所以，學書法要旁通大小篆，融貫漢隸，參酌行草，吸取飛白。3、書法審美風格上的“盡善”標準：然后凜之以風神，溫之以妍潤，鼓之以枯勁，和之以閑雅。……假令眾妙攸歸，務存骨氣；骨既存矣，而遒潤加之。亦猶枝干扶疏，凌霜雪而彌勁；花葉鮮茂，與云日而相暉。如其骨力偏多，遒麗蓋少，則若枯槎架險，巨石當路，雖妍媚云闕，而體質存焉。若遒麗居優(yōu)，骨氣將劣，譬夫芳林落蕊，空照灼而無依；蘭沼漂萍，徒青翠而奚托。……乍剛柔以合體，忽勞逸而分驅?；蛱駪炗喝荩瑑群罟?。……盡善的標準，就是剛柔并濟，對立統(tǒng)一，陰陽合和，只有這樣才能互補包容，體現(xiàn)宇宙生命的豐富性和生機感。張懷瓘：夫物負陰而抱陽，書亦外柔而內剛?！读w書論》宋代蘇軾：端莊雜流麗，剛健含婀娜。這種陰陽合和，辯證統(tǒng)一的思想直接繼承于道家思想和《易傳》。二、劉熙載：辯證中和的思維方式

1、各種書體的特長和互補關系。“隸形與篆相反，隸意卻要與篆相用。以峭激蘊紆余，以倔強寓款婉，斯征品量。不然，如撫劍疾視，適足以見其無能為耳?！薄罢龝屿o以治動，草書居動以治靜。”書凡兩種：篆、分、正為一種，皆詳而靜者也；行、草為一種，皆簡而動者也。他書，法多于意，草書意多于法。故不善言草者，意法相害；善言草者，意法相成。草之意法，與篆隸正書之意法，有對待，有傍通；若行，固草之屬也。2、書法審美風格的辯證統(tǒng)一。蔡邕洞達，鐘繇茂密。余謂兩家之書同道，洞達正不容針，茂密正能走馬。此當于神者辨之?！按拮佑瘛恫輹鴦荨吩啤乓萆妗?，又云‘一畫不可移’?！妗c‘不可移’合而一之，故難也?！痹u鐘書者，謂如盛德君子，容貌若愚，此易知也。評張書者，謂如班輸構堂，不可增減，此難知也。然果能于鐘究拙中之趣，亦漸可于張得放中之矩矣。《草書狀》云：“或若倜儻而不群，或若自檢其常度”。惟倜儻而彌自檢，是其所以真能倜儻與？東坡評褚河南書“清遠蕭散”。張長史告顏魯公，述河南之言，謂“藏鋒畫乃沉著”，兩說足為學褚者之資，然有看繡、度針之別。歐、虞并稱，其書方圓剛柔，交相為用。善學虞者和而不流，善學歐者威而不猛。3、碑帖兼容?！氨睍怨莿?，南書以韻勝。然北自有北之韻，南自有南之骨也?！薄澳蠒鴾匮牛睍劢?。南如袁宏之牛渚諷詠，北如斛律金之《敕勒歌》。然此只可擬一得之士，若母群物而腹眾才者，風氣固不足以限之。”只有放寬視野，打破門戶之見，領略才情的豐富多彩，才能涵養(yǎng)孕育多方面的藝術才華，而不為某一種時風所限。4、辯證中和的審美思維，賦予審美者一種逆向思維方法和兼容態(tài)度?？梢造`活地運用到臨習、創(chuàng)作、鑒賞和研究中，自覺地去領悟、發(fā)掘書法藝術的秘密?！皩W書者始由不工求工，繼由工求不工。不工者，工之極也?！肚f子·山木篇》曰：‘既雕既琢，復歸于樸?！品?”“怪石以丑為美，丑到極處，便是美到極處。一‘丑’字中丘壑未易盡言?！薄皶彝簧惺?，而熟有精粗深淺之別，惟能用生為熟，熟乃可貴。自世以輕俗滑易當之，而真熟亡矣?！倍催_和茂密、奇逸與堅實、拙與趣、放與矩、倜儻與檢度、蕭散與沉著、剛與柔、飄逸與沉著，沈著屈郁與奇撥豪達、高韻深情與堅質浩氣、力實與氣空、美與丑、工與不工、生與熟、有為與無為等。這些對舉的范疇在史論中不勝枚舉，它們相反相成，互生互補，味之無窮，既是對人性的穿透，又是對書法形式規(guī)律準確而靈動的揭示。顯示出他兼容并包的宏闊胸懷和靈活運用的智慧。這一辯證的審美思維，對于書寫實踐的指導意義是巨大的：任何一次落筆、任何一階段的風格，都是未完成的，不滿足的，都處在一種創(chuàng)造性的吸收和組合中，它不是孤立、靜止、封閉、限定的，而總是在企盼著與各種對立因素的融合。沒有界限，不懈地領悟著、嘗試著、創(chuàng)造著，充滿了生命力的新奇感、運動感，向著最高的境界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