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潭記》賞析

本文格式為Word版，下載可任意編輯——《小石潭記》賞析柳宗元行文尚潔，但無片面性。他既吸收《左傳》、《史記》中尚簡尚樸的描寫手法，也十分注意借鑒辭賦和詩歌中描寫形象的技巧，重視形象描繪，追求"漱滌萬物，牢籠百態(tài)'的創(chuàng)作境界。因此他的游記作品在描繪自然景物上極研窮態(tài)，博顯物象，細(xì)膩而不傷于雕琢，幽美而不流于靡華，善以清詞麗句狀畫山水、樹石的輕微之處，又能用明快的筆觸，勾畫出整體形象，做到輕微處，纖毫畢現(xiàn)。文章無論從整體到細(xì)部，都充滿濃重的詩情畫意。而這一特點，在《至小丘西小石潭記》中表現(xiàn)得特別顯明。

小石潭，是柳宗元得小丘后，發(fā)現(xiàn)的又一處風(fēng)景絕佳地。"從小丘西行百二十步'，便是小石潭，距離自然不遠(yuǎn)。尋蹤前往潭邊，人"隔篁竹'，未見潭水，卻已清楚可"聞水聲如鳴珮環(huán)'，可知有溪水蜿蜒流淌，再注入潭中。似一位帶有百種柔情的村野少女，在清閑中，被輕風(fēng)拂動了所珮的玉環(huán)，玉環(huán)鳴響，清雅悠揚，繚繞于竹林之中，碧水之上。這樂音，給身隔竹林，尚未與石潭謀面的游者，帶來一種清幽愜意的懸想，引發(fā)一種急忙一睹潭水風(fēng)采的猛烈愿望。在這里用了別致而美好的比喻，以"鳴珮環(huán)'，使本訴諸人聽覺的水聲，變成了可審視、可欣賞的具體形象，喚起了讀者的審美通感，這自然得力于奇妙的文筆。

當(dāng)急忙切"伐竹取道'，直奔潭邊時，"下見小潭，水尤清冽。'這"清冽'二字，下得極精當(dāng)。不但寫出了水質(zhì)的清澄，還寫出了水溫的涼意，讓讀者在視覺和觸覺上，立體感受到了潭水的魅力。

清澈的潭水，使整塊山石鋪就的潭底一覽無遺。巧妙的是：近岸處，那石底邊沿上卷而露出水面，"為坻，為嶼，為嵁，為巖'，好像岸石有意在向游者爭奇邀寵。它們或成水中的高地，或似浪中的島嶼，或嵯峨不平，陡立如削千姿百態(tài)的山石，倒映于一潭碧水，水色山光，撩人眼目。更可喜的是，潭邊還有那"青樹翠蔓'，在陣陣山風(fēng)中，"蒙絡(luò)搖綴，參差披拂。'這里把潭邊藤樹的神態(tài)寫得很有特色：樹木青蔥，枝蔓翠綠，錯綜交織，低垂搖曳，參過錯落，迎風(fēng)飄揚。這與相鄰的山石潭水，一動一靜，相諧成趣，面對此景，難怪柳宗元要嘆一句："心樂之'了！

他樂山，樂水，樂青樹，樂翠蔓，這時，貌似只有這善解人意的大自然，能帶給他由衷的快樂！特別是那水中的百余尾游魚更使他感到自然勝境中的其樂無窮：由于潭水的清澄無塵，看下去魚竟"皆若空游無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動，俶爾遠(yuǎn)逝，往來翕忽，'這一段寫魚之游的文字，素來被評家所稱道。為文不假譬喻，專用白描，特別是抓住魚翔淺底，忽止忽逝這一特點細(xì)加描繪，把魚在陽光下不動的怡然，時而像箭一般射出的迅疾，表現(xiàn)得活靈活現(xiàn)，使魚的一止一逝的神態(tài)均歷歷可見。魚似在空氣中無所依傍，自由游動的逼真形象，更襯托出潭水的清澈明凈。這段描寫明顯是化用了吳均《與朱元思書》"水皆縹碧，千丈見底，游魚細(xì)石，直視無礙'的筆法，但魚翔的動感，日光的亮度，潭水的形態(tài)，卻顯然高出一籌，細(xì)致生動多了，文字體物既精細(xì)入微，構(gòu)思也十分奇妙。綜觀全篇，柳宗元對潭水雖只著一個"清'字，但這水清的程度，卻通過魚"皆若空游無所依'的側(cè)面襯托寫法，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面對如此清澄的潭水，柳宗元心情更加歡暢，他感到尾尾游魚，似在"與游者相樂'。這是一種魚水相得之樂，也是暫時解脫煩擾后，感受到的物我無間之樂。

柳宗元立于潭邊，那鳴如"珮環(huán)'的水聲，丁冬入耳，仍不時傳來，引得他又好奇地向傳來水聲的西南方向望去。文中寫"西南而望'，說明是先聞水聲，后近小潭，又于小石潭邊尋聲溯源的。他望見了一條"斗折蛇行，明滅可見'的小溪，正湍湍奔來。這里，柳宗元用了動靜互映，明暗比較的筆法，狀寫這條注蓄成小石潭的秀水："斗折'，是說溪谷像北斗七星那樣曲折綿延，這是寫靜；"蛇行'，是說溪水在靜穆而又曲折的溪谷中，像蛇那樣輕快地游動，這是寫動。真?zhèn)€是動靜相間，動中有靜，靜中有動。這時從潭邊凝視竹林中流注而下的小溪，那敞亮閃光的，是輕吟淺唱著歡流的溪水。由于溪谷的蜿蜒曲折，竹林對陽光的篩擋，溪水滾動中忽而敞亮奪目，忽而又光輝全無，猶如飄動的火焰，忽明忽滅。這是一幅絕妙的山水畫！便是大手筆的畫家，怕也難以如此準(zhǔn)確傳神地繪出這畫中色調(diào)、光輝、形態(tài)和動勢，然而柳宗元卻做到了！而且僅僅用了八個字，真可謂達(dá)到了用字剪削烹煉，以少總多，形容曲盡極致了！

再從山溪向上望，"其岸勢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這是從溪水寫到溪身。寫溪身仍是以形象逮人。那犬牙般交織的巖石，參差鋪延，高低錯落，逐漸攔住了的視線，那小石潭的源頭也就無法確認(rèn)了。

柳宗元靜坐潭邊，"周圍竹樹環(huán)合，寂寥無人，'一種稀奇的沉寂和凄清之感，悄然襲來，使他感到"凄神寒骨，悄愴幽邃'，心情突然由歡暢轉(zhuǎn)為一種難以言狀的憂傷。其實，這種感情的起伏跌宕，對于柳宗元來說并不古怪。由于他是以一個謫吏的身份登臨山水的，幽靜深邃的小石潭風(fēng)光，可使他感受自然美而歡欣；空無人跡，寂寥冷清的山野氣氛，又可引發(fā)他神傷骨寒、悲愴哀怨的心境。正如他自己所說："時到幽樹好石，暫得一笑，已復(fù)不樂。'這使我們不禁想起"夜中不能寐，起坐彈鳴琴，薄帷鑒明月，清風(fēng)吹我襟。'（阮籍《詠懷》）中的孤獨形象，想起柳宗元雖酷好山水，但卻偏偏感到"海畔尖山似劍芒，秋來四處割愁腸'（《與浩初上人同看山寄京華親故》）的無盡悵惘。壓抑不住的感情暗流在起伏奔涌，山光水色只不過是激發(fā)它的熱度和流速的媒介罷了。

心境既轉(zhuǎn)為凄涼，自然感到小石潭"其境過清，不可久居，乃記之而去'了。雖然，離開了小石潭，但小石潭也由此而長久地留在了后人的記憶中。

柳公作小石潭記，本是淡然出之的。但情深意濃，意境渾成，淡中自有幾分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