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研究：激流勇進與對酒當歌

激流勇進與對酒當歌籬花蟋蟀（中國畫）任伯年蟋蟀在堂，歲聿其莫。今我不樂，日月其除。無已大康，職思其居。好樂無荒，良士瞿瞿。蟋蟀在堂，歲聿其逝。今我不樂，日月其邁。無已大康，職思其外。好樂無荒，良士蹶蹶。蟋蟀在堂，役車其休。今我不樂，日月其慆。無已大康，職思其憂。好樂無荒，良士休休?！对娊?jīng)·唐風·蟋蟀》《蟋蟀》一詩格調(diào)憂郁悲涼，作者既有人生易老，要及時行樂的思想；也有行樂有度，要做賢士的志向。這首詩反映了東周時期唐地的風情，十五國風中“唐風”指晉國之詩文，同時指先秦時代唐地民歌，因為周朝時晉國始封地位于“唐堯故地”，在當時被稱為唐國?！睹娦颉氛f：“《蟋蟀》，刺晉僖公也。儉不中禮，故作是詩以閔（憫）之，欲其及時以禮自虞（娛）樂也。此晉也，而謂之唐，本其風俗，憂深思遠，儉而用禮，乃有堯之遺風焉。”此詩首句感慨“蟋蟀在堂屋，一年快要過完了”。聿：作語助。莫：古“暮”字。接下來說“賢者懂得要約束”，好樂無荒，良士瞿瞿?！蚌啮摹敝妇枵邦櫭?，有收斂之意。本篇三章意思相同，頭兩句感物傷時。詩人從蟋蟀由野外遷至屋內(nèi)，天氣漸漸寒涼，想到“時節(jié)忽復易”，今年已到了歲暮。古人常用候蟲對氣候變化的反應來表示時序更易，《詩經(jīng)·豳風·七月》寫道：“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十月蟋蟀入我床下?！薄熬旁略趹簟迸c本詩“蟋蟀在堂”說的當是同一時間?！镀咴隆酚孟臍v，本詩則是用周歷，夏歷的九月為周歷十一月。本篇詩人正有感于十一月蟋蟀入室而嘆惋“歲聿其莫”。首句豐坊《詩說》以為“興”，朱熹《詩集傳》定為“賦”，理解角度不同，實際各有道理。作為“興”看，與《詩經(jīng)》中一些含有“比”的“興”不同，它與下文沒有直接的意義聯(lián)系，但在深層情感上卻是密不可分的，即起情作用。所以從“直陳其事”說則是“賦”。從觸發(fā)情感說則是“興”。這一感物惜時引出述懷的寫法，對漢魏六朝詩影響很大，《古詩十九首》中用得特多，阮籍《詠懷八十二首》亦常見，如其第十四首（依《阮籍集校注》次第）：開秋肇涼氣，蟋蟀鳴床帷。感物懷殷憂，悄悄令心悲。多言焉所告，繁辭將訴誰……詩篇表達了農(nóng)耕文明生活所造就的特有的中道觀念。本篇勸人勤勉的意思非常明顯，上博簡《孔子詩論》第二十七簡謂“《蟋蟀》知難”。“知難”就是知后難，也就是《荀子》所說的“長顧后慮”，只有“知難”，才懂得生活奢儉的分寸把握。所以詩一方面說光陰荏苒，要及時行樂，不享樂則生活無味；另一方面又說行樂之時還要想到平時，節(jié)制的享受才是中道，才是良士所取的法則。這里的行樂絲毫沒有放縱之意，而是帶著清醒的克制，“生有涯而思無涯”，要審時度勢也要量入為出。內(nèi)心的警惕時時有所告誡，倒顯示了比較典型的中國古代士大夫品格。這首詩是有人生的大智慧在里面的，《蟋蟀》以詩的語言講出了“生于憂患，死于安樂”的道理。本詩的基調(diào)是中正平和，既不高調(diào)也不消沉，從生命的常態(tài)里總結(jié)出生存的哲理。最難能可貴的是此詩體現(xiàn)出來的最早的生命意識的萌發(fā)，這體現(xiàn)在詩中對生命有限性的感嘆和對體現(xiàn)個人價值的渴望，開啟了中國文學的生命意識傳統(tǒng)，具有重要意義?！扼啊芬辉娝磉_的對待生活的態(tài)度，向來為人們所稱許，并以之為教誠?！蹲髠鳌斚骞吣辍酚?，鄭伯享晉國大臣趙文子于垂隴，鄭國大夫們賦詩，其中印段賦了《蟋蟀》一詩。趙文子聽后贊嘆道：“真是好啊。印段可謂保家之主啊。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希望。”趙文子通過印段賦《蟋蟀》，斷定印段家族將來會興盛很久。古代皇帝常常欲樂無度，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風俗往往壞墮。這時，《蟋蟀》便可成為溫婉的諫言。直到清代，康熙皇帝的《圣祖仁皇帝庭訓格言》中也還引《蟋蟀》一詩作為對兒孫的訓誠。其“訓曰：嘗謂四肢之安佚也，性也。天下寧有不好逸樂者？但逸樂過節(jié)則不可。故君子者，勤修不敢惰，制欲不敢縱，節(jié)樂不敢極，惜福不敢侈，守分不敢僭，是以身安而澤長也。《書》曰：君子所其無逸。詩曰：好樂無荒，良士瞿瞿。至哉，斯言乎！”乾隆皇帝在《題九陽消寒圖》中也寫了一首詩，發(fā)揚《蟋蟀》之意說：“《唐風》讀罷歲云休，好樂無荒共酢酬。臘鼓喧鳴春草發(fā)，分陰誰惜白駒流？”足見《蟋蟀》一詩影響之大。不管是古人還是今天，人們都希望能過得祥和快樂，如何調(diào)節(jié)身心平衡便是人生的大智慧。人生中最吊詭的是時間，最可怕的也是時間，一方面是古人的諄諄教誨“逝者如斯夫”“盛年不重來，一日難再晨”“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后世又有詩人吟道“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fā)，朝如青絲暮成雪”。另一方面也是古人的勸誡中的自我寬慰“行樂須少年，尊前看取衰翁”“百歲光陰一夢蝶，重回首往事堪嗟”。這兩種人生態(tài)度其實并不矛盾，人生需要激進的奮斗，也需要舒緩和停頓?！对娊?jīng)》時代的人們已經(jīng)提出了一個最適宜的活法，既要保證人生有享受的快樂，又不能因此而荒廢了事業(yè)?！扼啊返纳钪腔墼诮裉煲廊恢档媒梃b。蟋蟀作為秋蟲的代表，從《詩經(jīng)》時代開始就進入了文學的視野，并且一度作為重要的物候特征而被記載史冊。唐宋時期的文人墨客不僅用蟋蟀來抒發(fā)悲秋之情、離愁別緒、空閨幽怨，還將蟋蟀看作譴責時弊的工具，元明之際更是被用來譏刺社會，表達對普通勞動者的同情與尊重。這說明以蟋蟀為代表的“昆蟲文學”逐步有了自己的認知模式，不再僅僅只有依靠外表、聲音、姿態(tài)，來對四時之景進行錦上添花的功能，而是有了文學書寫的靈魂表達，能讓人通過它們聯(lián)想到更加深遠的意義，這是昆蟲意象發(fā)展階段的重要突破。后來的詠蟲詩中，有不少吟詠蟋蟀，如晉代盧諶的《蟋蟀賦》：“何茲蟲之資生，亦靈智之攸授。享神氣之么眇，體形容之微陋?！碧拼鷱堧S有《蟋蟀鳴西堂賦》：“若夫八月在宇，三秋及門，清韻晝動，哀音夜繁?！蓖醮肌洞倏棥吩妼懶阂棺襟暗闹蓱B(tài)：“風露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