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逍遙游》及注釋

《莊子?逍遙游》［題解］《逍遙游》以義名篇?！板羞b”是悠然自得、自由自在的意思?！坝巍笔茄斡谧匀唤纭！跺羞b游》是一篇與惠施辯論的文章。莊子針對惠施的“無厚不可積也，其大千里”的命題和“執(zhí)一不化”的觀點(diǎn),運(yùn)用直覺思維、形象思維和邏輯思維相結(jié)合的方法與惠施展開了激烈的辯論。本篇有三個層次:從“北冥有魚”到“圣人無名,”是寫從有待到無待的境界。這是莊子超世主義的人生哲學(xué)。從“堯讓天下于許由”到“肩吾問于連叔”,闡述了無名、無功、無己的觀點(diǎn),這是達(dá)到無侍的唯一手段和途徑,反映了莊子的利己主義。在惠施與莊子的兩段對話中，惠施以大瓤來影射莊子的大而無用的觀點(diǎn),莊子卻把無用說成大用,這是他的主觀隨意性的方法，也是他的處世哲學(xué)。從《逍遙游》中的觀點(diǎn)可以看出，莊子所追求的絕對的精神自由是主觀唯心主義的，小大無別是相對主義的，無名、無功、無己是利己主義的。但是,也有樸素唯物主義的觀點(diǎn)和承認(rèn)事物發(fā)展變化的因素。［正文］北冥有魚(1),其名為鯤(2)。鯤之大(3)，不知其幾千里也(4)?；鵀轼B(5),其名為鵬(6)。鵬之背(7)，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8),其翼若垂天之云(9)。是鳥也,海運(yùn)則將徙于南冥(11)。南冥者，天池也(12)。［注釋］北冥:北極大海。冥，通厚，廣闊幽深的大海。北冥有三解：慧琳《一切經(jīng)音義》引司馬注“溟，謂南北極也?！敝旒竞！肚f子故言》謂“冥為極地大水”。陸德明《經(jīng)典釋文》，釋德清《莊子內(nèi)篇注》，胡遠(yuǎn)浚《莊子詮詁》、曹礎(chǔ)基《莊子淺注》皆訓(xùn)為北海。鐘泰訓(xùn)冥為冥冥之義。司馬注可從。⑵鯤(k^n):大魚。之：的。大：指體積巨大。幾:指不定的數(shù)目?；?變化，化成。為：變成，成為。在《莊子》中有許多辯證法的思想，承認(rèn)事物的發(fā)展變化，鯤變鵬就是其中一例。鵬(pQng):大鳥名。古文鳳字。背:脊背。怒:奮飛，奮起。若:如，好象。垂:掛縋。是，此，這只。是鳥，這只鳥。海運(yùn):指海嘯，海動所引起的波濤動蕩，此時必伴以大風(fēng)，大鵬借此大風(fēng)飛向南海。徙，遷侈。南冥:南極大海。天池:天然的大池。［譯文］北極大海有條魚，它的名字叫鯤。鯤的體積巨大，不知道有幾千里。鯤變化成鳥，它的名字叫鵬。鵬的脊背,不知道有幾千里；奮起而飛，它的翅膀就象掛縋在天上的云彩。這只鳥，風(fēng)起海動時就要遷移到南極大海。南極大海,是天然的大池。［正文］齊諧者(1),志怪者也(2)。諧之言曰：“鵬之徙于南冥也，水擊三千里(3),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4),去以六月息者也(5)。”野馬也(6),塵埃也(7)，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蒼蒼(9),其正色邪(10)?”其遠(yuǎn)而無所至極邪(11)?其視下也(12),亦若是則已矣(13)。［注釋］齊諧(xiQ),齊國記載詼諧怪異的書。作人名、書名解非是。志：記，記述,記載。怪：怪異，奇異。水擊：拍打水面。水擊三千里,說明鵬起飛時的聲勢極大。摶(tuan)：盤旋。扶搖:自下而上的暴風(fēng)。扶搖而上者九萬里，是說眼界極遠(yuǎn)。不管是水擊三千里,還是升到九萬里高空,然而都是不足自矜的,因為都是有待的,不逍遙不自由的。去以六月息者也：飛向南極大海,要用六個月的時間,才能止息。作乘六月的風(fēng)而去解非是。野馬：游氣浮動于天地之間,狀如野馬奔馳。塵：指塵土。埃：指塵土中的細(xì)小顆粒。塵埃：即飛揚(yáng)在空中的帶有塵土顆粒的空氣。生物:指空間活動的生物。息:氣息。以息相吹:氣息相互吹動。蒼蒼：：深藍(lán)色。其:通豈。極:盡。視：看。是:此,這樣。則已:同而已。［譯文］齊國的諧書,是記載怪異事情的書。諧書上所記的言論說:“當(dāng)大鵬遷往南極大海時,翅膀拍擊水面三千里,借盤旋的暴風(fēng)飛上九萬里高空,一飛去就要用六個月的時間才能息止?！币榜R奔馳的游氣,飛揚(yáng)彌漫的塵埃,空中活動的生物,都因氣息相互吹動而上升。天空的深藍(lán)色,難道那是它的本色嗎?天空的高遠(yuǎn)難道就沒有窮盡嗎?大鵬向下看,也不過是這個樣子罷了。［正文］且夫水之積也不厚(1),則其負(fù)大舟也無力(2)。覆杯水于拗堂之上(3),則芥為之舟(4);置杯焉則膠(5),水淺而舟大也。風(fēng)之積也不厚，則其負(fù)大翼也無力(6)。故九萬里則風(fēng)斯在下矣(7),而后乃今培風(fēng)(8)；背負(fù)青天而莫之夭闊者(9),而后乃今將圖南(10)。［注釋］且夫:表示要進(jìn)一步論述,提起下文。厚:深。莊子這里所說的“水之積也不厚”和下面說的“風(fēng)之積也不厚”,在于說明大船、大鵬都是受水、風(fēng)之積的有待的限制,沒有什么足以自矜的理由。莊子就是從這里走入相對主義的。負(fù):載。覆，倒。坳(do):洼坑。坳堂：也作堂坳，堂地上的洼坑。芥:小草。置:放置。膠:粘注。于此:在這里。大翼：指代大鵬。斯：乃，就。而后乃今:“乃今而后”為倒文，這時然后才。培:通憑，憑借。培風(fēng)，憑風(fēng)，乘風(fēng)。夭閼(e):阻止，阻攔。圖南：圖謀飛向南極大海。［譯文］如果水積的不深，那么它就沒有負(fù)起大船的力量。倒一杯水在堂前低洼的地上，一根小草就可以作為船;放上一個杯子就會粘住不動，這是因為水淺而船大的緣故。風(fēng)積的強(qiáng)度不大，它負(fù)荷大鵬也就無力量。所以能飛九萬里則是因為大風(fēng)在它的翅膀的下面，然后才憑借風(fēng)力;背負(fù)著青天而無法遏止地飛翔，而后才能飛到南極大海。蜩與學(xué)鳩笑之曰(1)：“我決起而飛(2)，槍榆橋而止(3)，時則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九萬里而南為(5)?”適莽蒼者(6),三冶而反(7),腹猶果然(8)；適百里者，宿春糧(9);適千里者，三月聚糧(10)。之二蟲又何知(11)!［注釋］蜩(tido):胡蟬。學(xué)：亦作鴛。學(xué)鳩：楚鳩。莊子認(rèn)為蟬、鳩二蟲的以小自限也是根本不懂相對相待的含義。決(xue):輕易。1槍:亦作搶，疾速到達(dá)。枋:檀樹。時:指一個時辰。則:或。時則不至:一個時辰或達(dá)不到?？?投，落地，落下來。奚以句:此句為嵌語式，將“奚為”拆開，在其中嵌上“以之九萬里而南”表示問，奚為：何為，為什么。適：往，到。莽蒼:十里之郊的莽莽草色。飡：即餐。反：通返。猶：還。果然：飽的樣子。宿:過夜,指一夜。春：在臼內(nèi)件搗谷物。三月聚糧：用三個月的時間積蓄糧食。之:這。二蟲:指蜩鳩。［譯文］胡蟬和楚鳩譏笑大鵬說：“我輕易地從地上飛起,疾速地抵達(dá)榆樹和檀樹，一個時辰飛不到,那就落在地上罷了，為什么偏要飛向九萬里的高空又往南極大海飛去呢?”到十里近郊去的，只帶三餐糧食而當(dāng)天返回來,肚子還是飽飽的;到百里遠(yuǎn)的地方去，要用一夜的時間件糧備米;到千里路遠(yuǎn)的地方去，就要準(zhǔn)備三個月的糧食。這兩個蟲鳥又哪里1有人注：決(xue)：通作“翅”，迅疾的樣子。知道這個道理呢？［正文］小知不及大知(1),小年不知大年(2)。奚以知其然也(3)?朝菌不知晦朔(4),蟪蛄不知春秋(5),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靈者(6)，以五百歲為春，五百歲為秋；上古有大椿者(7),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此大年也(8)。而彭祖乃今以久特聞(9),眾人匹之(10),不亦悲乎(11)!［注釋］知(zhi):通智。不及，不了解。大知:是指一切無待的個人精神的絕對自由。(2)年:壽命。小年，短命。奚:何，怎么。然，這樣。朝菌：一種朝生暮死的菌類植物。晦朔：一個夜間一個白天，一天一夜。蟪蛄(huigu)：寒蟬，春生夏死，夏生秋死。春秋，指一年。楚，楚國，在今湖北省。冥靈:樹名，非指大龜名。大椿：樹名。此大年也：此四字原缺，按劉文典《莊子補(bǔ)正》補(bǔ)正。大年：指齊生死，忘生死。彭祖：傳說中的人物，姓錢名鏗，堯時人，歷經(jīng)夏、商、周各朝，活八百歲，封干彭，又年壽長，故稱彭祖。特:獨(dú)。聞：名聲，此處引申為著稱。匹：比。悲：悲哀。［譯文］才智小的不了解才智大的，壽命短的不了解壽命長的。怎么知道是這樣呢，生命只有一個早晨的菌類植物，不可能知道一晝夜的時光。生命只有一個夏季或一個秋季的寒蟬，不會知道什么是一年。這就是“小年”。楚國的南面有一種冥靈樹，以五百年為一個春季，以五百年為一個秋季；遠(yuǎn)古時代有一種大椿樹，更以八千年力一個春季，八千年為一個秋季。這就是大年。彭祖至今還以長壽著稱于世。眾人都想與他比附，不也是可悲的嗎?［正文］湯之問棘也是已(1)：“窮發(fā)之北有冥海者(2)，天他也。有魚焉，其廣數(shù)千里(3)，未有知其修者(4)，其名為鯤。有鳥焉，其名為鵬，背若太山(5)，翼若垂天之云，傳扶搖羊角而上者九萬里(6)，絕云氣(7)，負(fù)青天，然后圖南，且適南冥也(8)。斥鴳笑之曰(9)：‘彼且奚適也?我騰躍而上，不過數(shù)仞而下(10)，翱翔蓬蒿之間(11)，此亦飛之至也，而彼且奚適也?'”此小大之辯也(13)。［注釋］湯:商朝第一個皇帝，一般稱商湯。棘:人名，即夏革(ji)，商湯時賢大夫。革與棘,讀音相同。已：通矣。在此句之后，聞一多《莊子內(nèi)篇校釋》據(jù)憎神清《北山錄》引增補(bǔ)“湯問棘曰：‘上下四方有極乎?'棘曰:‘無極之外，復(fù)無極也。'”二十一字佚文。我們?nèi)該?jù)原本，沒有增補(bǔ)。窮發(fā),不生草木的不毛之地。廣：寬。修：長。太山:一本作泰山,在今山東省。(6)羊角：旋風(fēng)。(7)絕：穿過。(8)且：將。斥鴳：小池澤的尺鶴小雀。在莊子看來,鵬與斥鶴的大小之間各有各的自由一面,也各有各的不自由一面。斥鴳以小自矜就必然陷入不自由而下能自拔。切，周人以八尺為一伺。漢代以七尺為一切。翱翔：展翅飛翔。蓬蒿：野草。至：最。辯：通辨，區(qū)別。［譯文］商湯詢問棘有這樣一段話：“不毛之地的北極，有很深的大海，就是天然的大池。那里有一條魚，它的寬度數(shù)千里，沒有人知道它多長，它的名字叫鯤。有一只鳥，它的名字叫鵬，脊背象泰山，翅膀象掛縋在天上的云彩，憑借旋風(fēng)飛向九萬里高空，穿過云層，背負(fù)青天，然后向南飛翔，飛往南極大海。小澤里的尺鴳譏笑大鵬說：‘它將飛往什么地方呢？我跳躍起來向上飛，不過幾丈便落下來，在野草之間飛來飛去，這樣的飛翔不也是很快潔了。而它究竟要飛到什么地方呢？'”這就是小和大的區(qū)別。［正文］故夫知效一官(1)，行比一鄉(xiāng)(2)，德合一君(3)，而征一國者(4)，其自視者亦若此矣(5)。而宋榮子猶然笑之(6)。且舉世而譽(yù)之而不加勸(7)，舉世而非之而不加沮(8),定乎內(nèi)外之分(9),辯乎榮辱之境(10)，斯已矣(11)。彼其于世未數(shù)數(shù)然也(12)。雖然(13),猶有未樹也(14)。夫列子御風(fēng)而行(15)，伶然善也(16)，旬有五日而后反(17)。彼于致福者(18)，未數(shù)數(shù)然也。此雖免乎行(19),猶有所待者也(20)。若夫乘天地之正(21)，而御六氣之辯(22),以游無窮者(23)，彼且惡乎待哉(24)!故曰：至人無己(25),神人無功(26),圣人無名(27)。［注釋］知：通智。效：功效，指做官能有功效，引申為勝任。(2)行：行為，作為。比(bi):親近。(3)德：品德,道德。合：符合。而通“能”：才能,能力。其：指上述四種人。自視：自己看自己，自己對待自己。宋榮子：即指宋钘,齊國稷下學(xué)宮的學(xué)者，與尹文同屬一派。猶然：譏笑的樣子。舉世：整個社會。譽(yù)：贊譽(yù)。勸：奮勉，努力。非：責(zé)難，非難。沮：詛喪。內(nèi)外之分,內(nèi)我和外物?！短煜隆方榻B宋钘思想時說：“不累于俗,不飾于物,不茍于人，不伎于眾。”“見侮不辱，救民之斗，禁攻寢兵，救世之戰(zhàn)?！币约啊俄n非子?顯學(xué)》說的“宋榮子之議，設(shè)不斗爭，取不隨仇。不羞囹圄，見侮不辱?！边@些話都可做“內(nèi)外之分”的注腳。俗、物、人、眾和“自身”相對，前者是外，后者是內(nèi)，對于外物不為累贅而有所憂慮，不去矯飾而有所作為,不與之茍且而同流合污，不與之歧異而形成矛盾，從而保持其獨(dú)立的精神。譽(yù)和非都是外在的，濁立自立的精神則是內(nèi)在的：譽(yù)對內(nèi)在的精神無所補(bǔ)益，所以“譽(yù)世而譽(yù)之下加勸”；“非”對內(nèi)在的精神也無所損傷，所以“舉世而非之而不加沮”。這就叫作“定乎內(nèi)外之分”,這是典型的道家思想。辯，通辨，辨別，境：界限。斯:這,已：止。數(shù)(shub)數(shù)：猶汲汲，著急的樣子。世:世情，指非譽(yù)榮辱所謂外。雖然:雖然如此。猶:還。樹:建立，建樹。列子:列御寇，鄭人，春秋時期思想家。莊子多引列子的言論來證實(shí)自己的觀點(diǎn)?！秴问洗呵?不二)說：“子列子貴虛?！笨梢姙榈兰蚁闰?qū)人物。御:駕馭。列子御風(fēng)而行：指御風(fēng)是有待的。泠(ling)然：輕妙的樣子。(17)旬：十天。有：又。反：通返。(18)致福：求福。負(fù):避免。行：步行。待，憑借，依靠?！肚f子》書中的有待是哲學(xué)范疇，指的是事物的條件性。乘:因。天地:指萬物，正：本性。御:本義為駕馭，引伸為順從、順應(yīng)。六氣:指陰、陽、雨、風(fēng)、晦、明。辯:通變，指變化。無窮者:無窮盡的境界。惡(wU):何,什么。至人，指思想道德達(dá)到最高境界的人?！短镒臃健酚小暗弥撩蓝魏踔翗罚^之真人?！薄短煜隆酚小安浑x于真，謂之至人?！睙o己：忘掉自己，清除物我界限。(26)神人:莊子理想中得道而神妙莫側(cè)的人。無功：不追求功名。(27)圣人，道德智能高尚的人。莊子認(rèn)為，只有至人、真人、神人、圣人才是無侍的，才能達(dá)到絕對的自由。無名：不迫求名聲。［譯文］所以，才智能勝任一官之職的，行為能符合一鄉(xiāng)人心的，品德能投合一國之君的，能力能夠取信于民的，他們自鳴得意也就象尺鴳這種小雀一佯，而宋钘卻譏笑這種人。宋钘能做到當(dāng)整個社會都贊美他時，他也不因此更加努力;當(dāng)整個社會都批評他時，他也不因此而更加沮喪。他能認(rèn)定內(nèi)我和外物的區(qū)別，能分清光榮和恥辱的界限。不過如此而已!他對世俗的聲譽(yù)并不汲汲去追求。雖然這樣，但他還有尚未建樹的，列御寇能夠駕著風(fēng)行走，樣子輕妙極了，走了十五天而后回來。他對于求福的事，從來不去汲汲追求。這樣他雖然可以免去步行的勞苦，但他還是有所憑借的啊，如果能因循自然的本性，順應(yīng)六氣的變化，以邀游于無邊無際的境域，他還有什么依賴的呢?所以說，修養(yǎng)最高的至人，能夠忘掉自己;修養(yǎng)達(dá)到人所莫測的神人，不去建立功業(yè);修養(yǎng)臻于明智的圣人，不去樹立名望。［正文］堯讓天下于許由曰(1)：“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2),其于光也(3),不亦難乎(4)!時雨降矣(5)，而猶浸灌(6)，其于澤也(7)，不亦勞乎(8)！夫子立(9)，而天下治(10)，而我猶尸之(11)，吾自視缺然(12)。請致天下(13)。”許由曰:“子治天下，天下即己治也，而我猶代子(14)，吾將為名乎、名者，實(shí)之賓也(15),吾將為賓乎?鷦鷯巢于深林(16),不過一枝；偃鼠飲河(17)，不過滿腹(18)，歸休乎君(19)，予無所用天下為！庖人雖不治庖(21),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22)?！保圩⑨專輬颍荷瞎诺弁跆茍?。天下，指中國的全部土地，引申為帝王的統(tǒng)治權(quán)力。許由:古代堯時的隱士,姓許，名由,字仲武,穎川陽城人。據(jù)《高士傳》記載，堯要把帝位讓給他，他認(rèn)為是沾污了他的耳朵,便到河里洗一洗,然后隱于箕山。堯拜他為老師。他死后，堯封其墓，并溢為箕公。后人稱他為洗耳翁。堯讓天下與許由而許由不受一事在《大宗師》、《讓王》、《盜跖》諸篇中都有記載。?(jue)火：火把，火炬。在莊子看來、堯這位古代圣人是主無名的，把自己喻作小火把，把天子看成是累贅。其,它。于:對于。光:光亮。亦，也。難：困難。時雨：按一走時令節(jié)氣降雨,俗稱及時雨。浸灌：人工灌溉。澤：滋潤土地。勞：徒勞。夫子:先生,指許由。立：立為天子。治：安定，有秩序。猶:還，尸：主持。自視：自己看自己。缺然：缺乏能力的樣子。(13)致:送給。請致天下，請讓我把天下讓給你。子：你，指堯。治:治理,猶：如果,代子：代替你。賓:從屬，派生的東西。鷦鷯(jidolido):小鳥名，善于筑巢,俗稱巧婦鳥。(17)偃(ydn)：通鼴,偃鼠：小鼠。(18)腹，肚子。歸，回。休：罷了。君:指堯。予:我。庖人:廚師。(22)尸祝,古代詞廟中立持祭禮的司儀。越：指越權(quán)。樽，酒器。俎(zU):盛肉的器皿。樽俎:指廚事。莊子的社會觀點(diǎn)主張庖做庖的事，尸祝做尸祝的事,各按其位，代庖不可以，更不可以代堯為天子。只有都不要名，才能自由自在。［譯文］堯要把天下讓給許由,說:“太陽、月亮出來了，可是人為的火把還不熄滅，它還要顯示光輝,不也是很難的嗎！及時雨降落了，還要進(jìn)行人工灌溉，去滋潤土地,不是徒勞的嗎!先生如果你立為天子,天下一定會安定,然而我還主持天子的政務(wù)，我自己覺得缺乏能力，請允許我把天下讓給你吧?！痹S由說：“你治理天下，天下已經(jīng)安定了。而我還來代替你,難道我是為了出名嗎？名是從屬于實(shí)的,難道我還去求取從屬的東西嗎?巧婦鳥筑巢在深林中,不過只占一根樹枝罷了；偃鼠到河里飲水，只不過喝滿肚子罷了。你請回吧!算了吧!我的君主！我是不想對天下有所作為的！廚師雖然不下廚房，主持祭祀的人也不會逾越廚師的職位而代替廚師去烹調(diào)的?！保壅模菁缥釂栍谶B叔曰(1)：“吾聞言于接輿(2),大而無當(dāng)(3),往而不返(4)，吾驚怖其言(5)，猶河漢而無極也(6)；大有徑庭(7),不近人情焉(8)?！边B叔曰：“其言謂何哉(9)?”曰：“藐姑射之山(10),有神人居焉(11),肌膚若冰雪(12),綽約苦處子(13))不食五谷，吸風(fēng)飲露。乘云氣,御飛龍(14)，而游乎四海之外(15)。其神凝(16),使物不疵瘍而年谷熟(17),吾以是狂而不信也(18)?！边B叔曰：“然(19)。瞽者不以與乎文章之觀(20),聾者無以與乎鐘鼓之聲(21)。豈唯形骸有聾盲哉(22)?夫知亦有之(23)。是其言也(24)，猶時女也(25)。之人也,之德也,將旁礴萬物以為一(26)，世蘄乎亂(27),孰弊弊焉以天下為事(28)!之人也,物莫之傷(29),大浸稽天而不溺(30),大旱金石流(31),山土焦而不熱(32),是其塵垢粃糠(33),將猶陶鑄堯舜者也(34),孰肯以物為事(35)?［注釋］肩吾：人名。得道的隱士或山神,事跡不可考?！洞笞趲煛酚小凹缥岬弥蕴幪健！边B叔：人名。不可考。聞：聽到,接輿：人名,姓陸,名通,字接輿,楚國的隱士,與孔于同時,佯狂不士,這里有莊子自喻接輿的意思。無當(dāng)：不著邊際，不切實(shí)際。當(dāng),適當(dāng)。往：到,此處指說到。不返：不回來,意指說到那里是那里,收不回來。驚怖：驚恐害怕。河漢：指銀河系,俗稱天河。無極：無邊無際。徑：門外的道路。庭:院內(nèi)堂外之地。徑庭：比喻差別很大。人情：人之常情。謂：說。何：什么。藐姑射：山名。神人：指得道神妙莫測的人。實(shí)際說明莊子主觀思想是神人而不是一股人,莊子認(rèn)為神人可以混同自然和社會的一切,而不必勞心見功,只是無為而治就行了。甚至說堯舜也不過是神人陶制的塵垢粃糠,神人不用天下,不用萬物,而專重主觀精神升華,臻于逍遙自由境界。若：如,象。綽約：姿態(tài)柔美的樣子。處子：未嫁的處女。御：駕馭。四海：古代以中國四周環(huán)海而稱為四海，一般四海即指天下或全國各地。凝：凝聚,專一。神疑：指思想集中于內(nèi)心,對外界事物不聞不問。疵癘：災(zāi)害，疾病。以，認(rèn)為,是：此，指接輿的那段話?？瘢和ㄕN，誑語。瞽(gU):眼瞎。文章:文采，指華美的色采和花紋。觀:景色。與：參與，聾：聾子。豈唯：難道只有。知：通智，指認(rèn)識。是：此。其言,指上述關(guān)于瞽聾的一段議論。時:是。女：汝，你。旁礴：廣被，混同。旁礴萬物:指與萬物混同。世，世人，社會上的人。薪(qD:求。孰：誰。弊弊：辛苦經(jīng)營。莫，沒有能。(30)大浸，大水?；褐?。大浸稽天：大水滔天，溺(ni)：淹沒在水里。(31)流：熔化?；z糠:米糠的癟谷，比喻細(xì)小的糟粕。陶，燒制的瓦器。鑄：熔鑄的金屬器物。陶鑄:制作，造就。物：事，指世務(wù)。［譯文］肩吾向連叔請教說：“我在接輿那里聽到的話，都是一些沒有邊際的大話，說到哪里是哪里而收不回來，我驚異和害怕他的言論，就象銀河一樣漫無邊際，和一般人的想法差別極大，實(shí)在有點(diǎn)不近人情?！边B叔說:“他的言論講的是什么呢？”肩吾轉(zhuǎn)述接輿的話說：“‘在藐姑射山上，住著一位神人，肌膚象冰雪那樣白潔，恣態(tài)象處女一樣柔美。不吃五谷雜糧，吸清風(fēng)，飲甘露。乘云氣，駕飛龍，邀游于四海之外。他的精神十分專一，對萬物不加聞問，從而使萬物不受災(zāi)害，年年谷物豐收。'我認(rèn)為這都是一些狂話而不值得相信?！边B叔說：“是這樣。瞎子沒有辦法同他共賞文采的景觀，聾子沒辦法同他共聽鐘鼓的樂聲。難道只是在形體上有聾子和瞎子嗎?認(rèn)識上也有聾子和瞎子的啊!接輿的話，就是指你說的。那位神人，他的德行與萬物混同為一，而社會上的人則追求紛爭，他哪里肯勞碌地經(jīng)營社會上的俗事呢！這樣的人，外物不能傷害他，大水滔天而至也淹不死他，天旱熱到金石熔化，土地和大山都被燒焦，他也不會感到熱。用他身上的細(xì)小塵垢和粃糠，就可以造就成堯舜，他怎肯把治理社會事務(wù)當(dāng)作自己的事業(yè)呢!”［正文］宋人資章甫而適諸越(1)，越人斷發(fā)文身(2)，無所用之，堯治天下之民，平海內(nèi)之政(3)。往見四子藐姑射之山(4)，汾水之陽(5)，官然喪其天下焉(6)。［注釋］資：販賣。章甫：古代的帽子。宋:宋國。越：越國。適:到。諸:兼詞，之于。斷發(fā)，不留頭發(fā)。文身:身上刺花紋。古代中原一帶，將頭發(fā)結(jié)成云鬟，才可以戴上帽子，越入斷發(fā)文身，所以帽子對他們是沒有用處的。海內(nèi):指中國之內(nèi)。四子:有二解:司馬彪《莊子注》，”四子，王倪、嚙缺、被衣、許由。”郭慶藩《莊子集釋》引李楨《莊子注》:“四子本無其人，征名以實(shí)之則鑿矣?！贝硕饪纱嬉?。汾水之陽：汾水，在今山西省境內(nèi)，據(jù)傳臨汾曾為堯都。陽，指水的北面。窅(yao):所見深遠(yuǎn)，指經(jīng)四子的開導(dǎo)，堯明白了大道。［譯文］宋國有個人到越國去賣帽子，越國人有斷發(fā)文身的習(xí)俗，用不著帽子。堯治理天下人民，安定國內(nèi)的政事，到藐姑射山和汾水的北面，拜見四位得道的人士，懂得了更加深遠(yuǎn)的道理，從而忘掉了他統(tǒng)治天下的地位。［正文］惠子謂莊子曰(1)：魏王貽我大瓠之種(2),我樹之成而實(shí)五石(3),以盛水漿(4),其堅不能自舉也(5);剖之以為瓢(6)，則瓠落無所容(7)。非不呺然大也，吾為其無用而掊之(8)?！鼻f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9)。宋人有善為不龜手之藥者(10),世世以洴澼絖為事(11)?？吐勚?請買其方以百金(12)。聚族而謀曰：‘我世世為洴澼?,不過數(shù)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13),請與之(14)?？偷弥?15),以說吳王(16)。越有難(17),吳王使之將(18),冬與越人水戰(zhàn),大敗越人,裂地而封之(19)。能不龜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于洴澼洸,則用之異也。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慮以為大樽而浮乎江湖(20),而憂其瓠落無所容(21)?則夫子猶有蓬之心也夫(22)！”［注釋］惠子:惠施,莊子的朋友,先秦名家學(xué)派的代表人物?；菔┫旅娴囊欢卧?借大瓢無用為喻,譏諷莊子的學(xué)說雖然意趣宏深,而不切實(shí)際。魏王:指魏惠王,即梁惠王。魏都原居安邑,國號稱魏,后遷到大梁,國號改梁，稱梁惠王。惠為溢號。貽：贈送。瓠(hu)：葫蘆。種，種子。樹：種植。實(shí)：裝，五石(ddn):五十斗。盛：通成。堅：硬度。剖：破開。瓤落:又作瓠落,大而平的樣子。無所容:沒有什么東西可裝。掊:砸破。夫子,先生,拙:不善。(10)龜(jun),通皸，手足皮膚沾水或受凍而開裂。世世：祖祖輩輩，世世代代。洴澼(pingpi):在水中漂洗。絖(kudng),通擴(kuò),絮衣服的新絲綿。請:請求。方,不龜手的藥方。鬻技，出賣技術(shù)。與之，賣給他。(15)之:它，不龜手的藥方。(16)說(shul),用話勸說。吳王：吳國的國王。有難，發(fā)難,指軍事進(jìn)攻。(18)使之將(jidng):派他率領(lǐng)軍隊。裂地,割一塊地方。封之,封賜給他。慮，通擄,拴，結(jié)。大樽，腰舟。憂:憂慮,瓠:借廓。蓬:草名,其狀拳曲不直。［譯文］惠施對莊子說:“魏惠王贈送我一個大葫蘆的種子，我種植它而成長,結(jié)出的果實(shí)有能容納五石糧食那樣大,用來盛水，可它的堅固程度卻不能自勝。把它切開制成瓢，則瓢底大而平淺，不能容納什么東西。這個葫蘆不是不大，而我因為它沒有什么用處,便把它砸碎了?！鼻f子說:“先生，原來你不善于使用大的東西!宋國有一個人善于炮制不皺手的藥物,祖祖輩輩在水中從事漂洗絲絮的勞動。一位客人聽到了這件事,請求以百金購買他的藥方。宋人把全家集合在一起，商量說:‘我家祖祖輩輩從事漂洗絲絮的勞動，所得到的錢很少,現(xiàn)在一旦賣出這個藥方就可得到百金，讓我們把藥方賣給他吧。'客人買得藥方,用它去游說吳國的國王。一次越國發(fā)難侵吳，吳王派這個人統(tǒng)帥大軍,冬天和越軍在水上作戰(zhàn),大敗越軍,于是得到割地的封賞。能不皸手的藥方只有一個，有的用來博取封賞,有的仍然不能免于在水中漂洗絲絮的勞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