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的傷感散文

1、三姑的傷感散文隨著年屆八十四歲的三姑逝去，我的父輩的親人們，終于寫完上一代家族史的終結(jié)篇章。從記事起，每年春節(jié)都要坐在“大鐵驢”自行車后座上，哥哥帶著我去三姑家拜年。遇到大雪封路的日子，就和哥哥徒步跋涉在白茫茫的雪野里。天空瓦藍(lán)瓦藍(lán)的，地上像鋪了一張沒有邊際的圣潔的地毯，走在上面綿綿的、軟軟的，沒過腳踝?；仡^看，一行彎彎曲曲卻深深的雪窩窩在我們的腳下不斷延長。也時常會看到遠(yuǎn)處有幾個黑點在雪地里移動，那一定是和我們一樣走親戚拜大年的行者。路被厚厚的積雪遮蓋起來沒了蹤影，人們就按照村莊的方向和原來關(guān)于路的記憶重新踏出一條新的路來。遙望遠(yuǎn)處，村莊的南邊，白茫茫的雪地里竟然有一大片烏黑，這在白雪統(tǒng)治的

2、世界煞是罕見。我大口喘著粗氣磕磕絆絆跑過去一看，原來是成百上千的黑老鴰瑟縮著站在雪地里。厚厚的積雪切斷了覓食來源，它們也許好幾天沒進(jìn)食了。哥哥和我停下腳步，它們也不害怕，只是用乞求或者無奈甚至絕望的眼神看著我們。我揚(yáng)起小胳膊“啾啾”驅(qū)逐它們，它們稍稍挪動幾步，然后又一動不動了。它們也許會餓死多可憐鳥啊！我絲毫沒有規(guī)定幫助它們，只好在哥哥的催促中向前走去。走幾步，回回頭，眼淚汪汪，不時舉起棉襖袖在凍得紅紅的臉蛋上抹一把有眼淚，也有被冷風(fēng)催引出來的快要流到嘴里的清鼻涕。那時候，我大概七八歲光景，走起路來雖然很累，但是一提走親戚拜年就特興奮。因為童年生活很枯燥，能夠有時機(jī)去一個生疏人家玩耍感到非常新

3、鮮。再者拜年走親戚還可以穿新衣服，穿新棉靴新襪子。一兩件平常舍不得穿的新衣服只有這個時候才派得上用場，這樣可以滿足我小小的自尊心。還有一個最重要喜歡走親戚的原因就是到了親戚家里肯定要吃好吃的飯，比如包餃子，還有肉菜什么的。這在那時貧困的生活里也是不常見的，而我天生就嘴饞不要命。三姑家坐落在村子最南邊，門外就是空闊的原野。旁邊有一堆亂墳崗，中間稀疏地生長著幾株大棗樹。我膽子很小，一想每天晚上出門必須穿過亂墳崗，假設(shè)有人從墳?zāi)估锱莱鰜砝∧愕母觳灿餐鶋災(zāi)估锿?，那可怎么辦呀，所以我很不喜歡三姑家。直到今天，才知道那片亂墳崗原來是三姑婆家的祖墳，當(dāng)年，三姑夫死了埋在那里，今天三姑要和三姑夫合葬，也要埋

4、在那里。三姑家其實是一座僅有三間低矮土房的地方，連一個籬笆扎起的院落也沒有，除了在土房西南角有一個僅可用來遮羞的簡易廁所。剛進(jìn)門，我一個趔趄栽倒了，感覺一下子跌進(jìn)地窖，“這孩子，這么不小心。”三姑嗔怪道，說著一把將我從地上拽起來。適應(yīng)了屋子的黑暗以后，才跟在哥哥后面，被熱情的三姑領(lǐng)進(jìn)左邊的里屋去。坐在北邊的土炕上，看到炕角胡亂疊著幾床補(bǔ)丁摞補(bǔ)丁的舊棉被。因為大年正值寒冬，炕上就多鋪了一層看不出顏色來的炕被，一些爛棉絮，灰不溜秋的，這冒出一朵，那邊又冒出一朵。地上西南墻角堆放著一垛破爛衣服。兩個和我不相上下的表妹，一個扎著羊角辮，另一個剪出一個帽盔扣在腦袋上，棉襖袖口和我一樣擦鼻涕磨得錚光瓦亮，

5、像是套上了一副鋼藍(lán)套袖。三姑夫坐在靠窗戶的板凳上。四五十歲的年紀(jì)，額頭上刻著幾道很深的皺紋。臉上黑黑的，頭發(fā)胡亂而蓬松地像雜草一樣生長，嘴唇上邊的黑色胡須從來沒有修剪過。手里捏著一支自己用廢紙卷成的紙煙筒，把個不足十平方米的土屋弄得烏煙瘴氣，他自己也不斷地被煙嗆得大聲咳嗽，然而，抽完一支馬上就繼續(xù)掏出事先剪好的黑不溜秋的紙條再卷一支，繼續(xù)噴云吐霧。三姑看我直揉眼睛，就讓“帽盔頭”表妹領(lǐng)我出去玩。冬天里的原野上，一片荒涼，除了幾行光禿禿的棗樹寂寞地抵抗著寒冬，其余的就是被寒冷凍得松軟的褐色的土壤了，一把衰草都沒有。鳳表妹領(lǐng)我穿過家東邊亂墳崗中的羊腸小道，來到一片空地上。那里夏天也許是三姑家生產(chǎn)隊

6、的曬場，一個大大的碌碡躺在那里。我跳上去，再跳下來，再跳上去，再跳下來，鳳表妹就站在旁邊看，不時用鋼套袖抹一下流出來的鼻涕。她很驚訝，也想躍躍欲試，最后還是沒敢做。看她那羨慕崇拜的眼神，我快樂極了。后來聽娘說，三姑家很窮，每年都要來我家借糧食借錢，從來不還。娘說三姑家孩子多，可是三姑夫不會過日子，只會玩。三姑夫有三項“絕技”：打獵、捕魚和。正是這三項農(nóng)村人本不該有的絕技把一家老小的日子過得丟盔棄甲，像個爛包。三姑夫當(dāng)過兵，槍法很準(zhǔn)，退伍后打獵成了他的最大癖好。三姑夫玩性大發(fā)的時候，可以帶著獵狗奔跑好幾百里攆兔子，風(fēng)餐露宿在原野里，不喊苦不叫累。三姑夫就像抽煙一樣上癮，平常只要見到錢，無論三元兩

7、角，都會拿來揮霍在賭桌上，這樣的結(jié)果就是讓整個大家庭一貧如洗，甚至過年連給孩子扯一件像樣的衣服的錢都拿不出，所以一件衣服老大穿過老二穿，老二穿過老三接著，破了就縫縫補(bǔ)補(bǔ)，像傳家寶一樣。那些年里，三姑全家確實吃過不少香噴噴的野兔肉，也能接三差五吃到一些味道鮮美的小魚小蝦。然而這些珍饈美味在合作社年代畢竟不能當(dāng)飯吃，填飽肚子。孩子們小，本來就缺少勞動力，再加上三姑夫只注重發(fā)揮他的“絕技”，不善農(nóng)活，掙不來工分，于是三姑就不得不在饑荒中向娘家求援。三姑父和三姑一共生養(yǎng)了六女一男，每個相差兩三歲光景。三姑夫養(yǎng)了一堆孩子，但并沒有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zé)任，剛剛走過知命之年，就撒手丟下三姑和孩子們?yōu)t灑地畫上人

8、生句號，躺到地下睡大覺去了，把個撫養(yǎng)孩子的重任推給了三姑一個婦道人家。表哥長大了，懂事了，漸漸明白家里窘境的根源在于父親。在三姑無數(shù)次的嘮叨中表哥心底漸漸下定決心，自己堅決不走父親的老路，要做一個正經(jīng)八百的莊稼人，過一個幸福的光景給全家，也給村里人看。表嫂進(jìn)門后，和表哥擰成一股繩，拼死拼活過日月，沒黑沒白地侍弄家里的十幾畝責(zé)任田。幾年過后，三姑家的饑荒日子沒有了，家里還有了余糧可以換錢。再去三姑家拜年，一座五間臥磚房已然穩(wěn)穩(wěn)地在原來的老宅子上站起來，雖然不夠高大寬敞，還是沒有大門和院墻，畢竟可以長長地舒一口氣了。三姑熱情地招待我們，給我們包羊肉餡餃子，還破天荒給我們拿出了酒。我看得出來，三姑在

9、姑父死后幾年里，模樣反倒更加舒坦好看了，屋里屋外，嘴上總是掛著淺笑。表哥和哥哥酒酣耳熱后聊起過去，感慨今天的生活來之不易。三姑出殯那天，人們看到表哥給兩個兒子蓋起了前后兩棟大磚房，門樓宏偉高大，氣派非凡。招財進(jìn)寶、吉祥如意等鎏金大字鑲嵌在高大的門楣上，一派小康人家豐衣足食的景象。昔日那窮苦的日月一去不復(fù)返了。在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中，嗩吶吹奏出一曲曲哀婉的歌；舞臺上熱歌勁舞，節(jié)奏鏗鏘；一群群吊孝的親友在靈棚前面哭聲震天，莊重地叩頭，表達(dá)著對三姑的哀思。試想，一位走過八十四個春秋的老人，一生中要經(jīng)歷多少風(fēng)云變幻滄桑風(fēng)雨?。∷倥L成，來到夫家，擔(dān)起生活的重任，幾乎單獨把一群孩子撫養(yǎng)長大成人，一步步走到今天。終于，油盡燈枯了，完成了賦予她的使命她該歇息了??！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