諧鐸清沈起鳳

1、諧鐸清 · 沈起鳳目錄狐媚虎癡雞談獺祭蟻封龜鑒兔孕雉煤卷二屏角相郎筆頭減壽討貓檄祭蠹文隔牖談詩垂簾論曲考牌逐腐鬼妙畫代良醫(yī)卷三嬌娃皈佛窮士扶乩老面鬼遮眼神燒錄成名讀書貽笑鏡戲帖嘲一錢落職兩指題旌卷四酒戒色戒財(cái)戒氣戒俠妓教忠雛伶盡孝丐婦殉節(jié)營卒守義桃夭村荊棘里卷五惡餞奇婚泄氣生員換形乞丐菜花二娘子草鞋四相公訟師說訟名妓沽名泥傀儡石就質(zhì)卷八上清宮除妖森羅殿點(diǎn)鬼蘇三葛九奇女雪怨達(dá)士報恩夢中夢身外身香粉地獄面目輪回能詩賊識字犬卷七有根女無氣官鬼婦持家鄙夫訓(xùn)世蟲書獸譜黑衣太仆巾幗幕賓鮫奴犬婢卷八棺中鬼手鏡里人心孟婆莊十姨廟車前數(shù)典騾后談書死嫁生吊術(shù)士驅(qū)蠅壯夫縛虎卷九嘲吳蒙賽齊婦村姬毒舌

2、醮婦冰心地師身后劫節(jié)母死時箴頂上圓光掌中秘戲眼前殺報腦后淫魔卷十道人神相和尚婆心蟲惠蟲古郡蚯螂城鬼嫖神賭夢里家園命中姻眷臭桂祥鴉卷十老僧辨奸青衣捕盜正士驅(qū)邪惡客除淫芙蓉城香姑子掃帚村鈍秀才三杖懲奴盜師書神作祟南部貧兒學(xué)餡卜將軍廟靈簽怕婆縣令呂仙寶筏奎垣真像片言保赤鬼婿病鬼延醫(yī)北里才士懲驕況太守祠贋夢搗鬼夫人大士慈航天府賢書平陽范水廢園狐媚故多狐。有寧生者，性狷介，日淫于書。因暑月懊悶，假園亭以憩，友勸阻之。寧笑曰：“是何傷？狐所挾以媚人者二，貪淫者，媚以色，貪財(cái)者，媚以金。我 兩無所好，惟好架上書。媚術(shù)雖工，遇我亦不售矣?！庇崖?yīng)而去。飯后，臥北窗下，見女子從屏后出。寧心知其狐，假寐以伺。女指

3、架上書，輾然曰：“名教中自有樂地。是兒獨(dú)學(xué)寡聞，將為勤學(xué)死?！睂幤疬吃唬骸膀}野狐！曳尾遁耳，敢妄言！ ”女亦叱曰：“田舍奴！我豈妄哉？汝果讀 書明理，當(dāng)知我家祖德宗功，何敢妄為譏議？”寧曰： “憑 城作祟， 假虎樹威， 汝輩長技耳。 祖德宗功安在哉？” 女曰： “汝日讀書，而不知大禹娶涂山之事乎？綏綏龐龐，昌都成 室，是祖德也。有商之季，移家西海。適文王遭羑里之囚， 散宜生訪先人于敝廬， 脫青翰以解之。 赫赫宗功， 垂諸史冊， 子何未之深考？”寧曰： “是誠有之。但汝輩篝燈弄譎，臥 榻宣淫，終非善類。 ”女曰：“死則正邪，大圣猶羨其仁，穴 則知雨；漢儒尚欽其智，況有形九尾，德至乃來， 山海 名

4、經(jīng)，言之鑿鑿。汝誠讀書而未得其解耳！ ”寧凝想久之， 肅然致敬曰： “始吾以汝等為不足齒之傖，今聞高論，愿為 書友?！迸χZ之。 晨涂暝寫， 日共校讎偶坐荷亭點(diǎn) 周易， 女忽問曰：“有天地一章作何解？”寧曰： “上言 '離'者， ' 麗也'，里麗則男女交感，宜受之以 '咸'。而 '咸'不可言受， 故復(fù)從天地說到夫婦之道，而受之以 '恒'?！迸υ唬骸叭粍t 男女交感，圣人所諱言乎？”寧曰： “然！”女曰：“男女構(gòu) 精，萬物化生，又何說也？”言畢，星眸斜睇，杏靨微紅。 寧魂搖志奪， 應(yīng)聲而答曰：“卿有意乎？請卜諸 易。

5、” 女 隨手占得 '末濟(jì)'。寧曰：“ '未濟(jì)'征兇，事不諧矣。 ”女曰： “小狐濡尾，雖不當(dāng)位，剛?cè)釕?yīng)也，何害？”寧惑之，自此 遂同寢處。 不半月， 神疲氣殆， 漸不可支。 友過而詰之， 寧百方自諱。 入夜女來，寧以病告。女曰： “君著書辛 苦。故日就羸瘠。文園善病，安知不因封禪一書？不然， 茂陵姬且未聘，何由得消渴疾哉？”寧深以為然。遂擯棄丹鉛；日與女團(tuán)坐一室。又匝月，病體益深，沉綿床褥。友復(fù)過之，寧漸吐其實(shí)。友嘆曰：“君中媚人之上策矣，以色媚人者，色衰則愛弛，以金媚人者，金盡則交絕。惟陽竊 君子之行，陰播小人之譎，擇所好而投之，媚之術(shù)愈變，而 媚之毒愈長矣！

6、 ”寧戄然悔悟。友急喚輿人，星夜舁歸于家， 女亦遂絕。越半載；寧病瘵死。遺書散佚，后不可考。鐸曰：“此朱門上客一面照心鏡也。打破天下人多少衣缽，亦 是我輩大罪過處?！被V秦川女子霍小媖，有殊色。父與豪右某爭田界，以他事誣諸 官，竟斃于獄。母痛哭曰：“家無男子，誰為父復(fù)仇者？恐 白骨冤埋，終作千秋黑獄矣！ ”女含涕而進(jìn)曰：“兒不肖，髫 齡稚齒，不能作趙家娥。有得仇人而殺之者，兒愿執(zhí)箕帚事 之?！蹦歌b其誠，日以其言禱諸西山之麓。一日，聞某入城?？h令壽，路出西山，虎突起于前，嚙喉而斃。母女方 額手慶，忽一虎曳尾而來，徑登堂上。母女變色卻走?；⑴?徊瞻眺，殊無惡意。母闔扉而語曰：“今日殺某于道者，非汝

7、也耶？”虎頷之。母曰：“蒙君仗義，雪我前仇。煢煢母 女，定當(dāng)香花頂禮，用酬大德。未識降臨玉趾，意欲何為？” 虎怒目而視，似憎其爽約者。母曰：“汝以我食言耶？息壤在彼，本宜敬將幼女侍奉裳衣。但起居寢食，彼此道殊。安 得竟成伉儷？況我年近桑榆，家無蘭玉，方將倚婿為活。汝 為地下人報怨，獨(dú)不為未亡人施德乎？謹(jǐn)陳衷曲，乞賜矜 全?！被⒙勂湔Z，神凋氣喪，垂頭欲出；而一步九顧，依依不舍。女慷慨面前曰：“君且住。妾有一言，幸垂明聽。 妾前以身相許，豈敢昧心。想衾禍之共，君亦知其不可。如 不忘舊約，當(dāng)掃除一室，與君終身相守，存夫婦之名可也。 虎首肯再三，欣然嘉納。女乃導(dǎo)虎入帷，營菟裘于繡榻之旁；食則同牢，居則

8、同室。女晨起理妝，虎必潛身奩次， 側(cè)目偷窺。夜俟女卸裝登床就寢，始伏于床下，竟夕不寐。 恐以鼾聲擾其清夢也。有時甘旨不給，則銜鹿脯以進(jìn)，或抱 小恙，焦思躁急，盤旋室內(nèi)者無停趾。病愈，始?xì)g躍如初。 女習(xí)以為常。而母氏因年邁無依，時咎女之失計(jì)，而遇虎禮貌亦衰?；⒁幌谷?。母欲為擇婿。女曰：“背德不祥，負(fù)恩非福：況女子以心許人，豈必作形骸之論哉？” 執(zhí)不允C 后女以郁疾死，停尸堂上?；⒑鲟瓶薅鴣恚瑴I下如雨，進(jìn)殮 者皆見之。繼埋玉于祖塋之側(cè)，虎一日巡視者三。春秋令節(jié)， 輒銜山果以奠。越三載如一日。母貧乏不能自話，虎猶日取 山獐野兔，存恤其家云。鐸曰：“有情癡者，必?zé)o傲骨。虎而癡，是失其虎性矣。然一言不

9、合，掉頭竟去，不依然虎 性之難馴乎？癡而能傲，是為真傲，傲而能癡，是為真癡。雞淡吳郡婁門外雞坡，吳王收雞處也，至今居人以養(yǎng)雞為業(yè)。 有祝翁者，豢雌雄兩頭。一夕，聞墻下喧呶不已，怪而聽之。 聞雄者曰：“爾我蒙主人豢養(yǎng)，數(shù)米而食，鑿垣而棲，有何 不樂？而膠膠膊膊，終夕絮聒？”雌者曰：“我怪汝喜則頸，憚則斷尾，全無一點(diǎn)丈夫氣。而猶絳冠金距，驕人昏夜，能 不使人氣憤？”雄者曰：“夫不雄飛，妻終雌伏。汝何所長， 而翹我短處？”雌者曰：“堂上爭蟲，籠中抱卵，成家之道， 舍我其誰？況秦穆公得我而霸諸侯，百里奚仗我而邀富貴。 妝惟與宋處宗輩，作窗下清談，否則溝畔涂膏，鏡中學(xué)舞。 恐曹阿瞞棄之不惜，尚得牛刀一試

10、，冀他年大用也哉？” 雄者曰：“汝冀所謂但知雌守，未覿雄風(fēng)者也。我所以勝于 若輩者，全在一鳴驚人耳！祖逖聞我而著先鞭，燕丹效我而 脫奇禍。至于齊官驚夢，用佐賢名；楚子乘車，不愆兵法。 奇功偉烈，炳耀千秋。此田饒以夜不失時，尊予為五德之冠。 汝牝不司晨，又安知我為一世之雄乎？ ”雌者曰：“君以為雄，誰敢不雄？自今以后，請先子而鳴?！毙壅唛T：“惟家之索，恐操刀者隨其后矣。陰乘陽位，非以獲福，實(shí)階之禍耳！ 雌者曰：“爾勿言。我先聲一奪，當(dāng)使望氣者尚求其雌，而 天下群雄聞風(fēng)卻步矣！ ”雄者竦然而退。自此雌者無夕不鳴。家人以為不祥，殺而烹之。祝翁嘆曰：“翰音登天，何可長也。 況其位之不當(dāng)乎！ 罹于兇也宜

11、矣。鐸曰：“太玄經(jīng)有云：“雌雞晨鳴，雄雞宛頸'陽衰陰盛，其積漸使然耶？愿天下處閨房者，持予雄辯， 壓彼雌風(fēng)； 毋柔聲下氣，養(yǎng)同木雞也。 ”獺祭大江之濱，有靈物焉，其名曰獺。日，游于北岸，遇 林中之鹯集敗于磐石。相聚而語。鹯曰： “君善捕魚，我善 捕雀，而雀之見我者，往往嘵音駭翼，電流星散，以至十不 獲一。不知君觀魚濠上，能聚族而殲否？”獺曰： “魚之畏 我，猶如雀之畏君耳， 豈盡惡生樂死， 而愿入枯魚之肆者？” 鹯曰：“吾聞君驅(qū)之使去， 復(fù)招之使來， 操何神術(shù)而能若此？” 獺曰：“世傳我別有一手，如道家役鬼之法者，妄也?；⒂?鉤爪，犀有駭角，狐有媚珠，猱有脆骨，皆志怪者附會，造 物仁慈

12、，方使予角者去其齒，予翼者兩其足；肯令我輩添牙 益爪，窮兩間之物類乎哉？” 鹯曰：“然則奈何？” 獺曰：“我 所以驅(qū)之復(fù)來者，因取之時，末嘗過戕其類，坐而逸獲，若 出于不覺也者；彼以為無患而過我，于是取之不盡，用之不 竭；此欲擒故縱，欲貪故廉之說也。 ”鹯曰：“君言是矣，但 鳥之狡，有甚于魚者。魚性最馴，不過隨波逐流而已，鳥之 中，如鴆以婦守，雁以奴巡，杜鵑以倒掛而善防，鸚鵡以能言面巧避，他如雀常入幕，燕必處堂，鴿依佛塔之鈴，烏傍 賈船之楫，種種機(jī)心，弋人何篡？一時決起于前，不于此時盡掩其群，而縱之遠(yuǎn)逝，不亦悔之晚乎？”獺曰：“君之志則大矣！然何如留無盡之藏，為他日屬饜地乎？ ”言未已， 百鳥

13、橫空而來。鹯攫得四五頭，余皆竄入林中。鹯意不能舍，奮翼逐之。適射生兒潛伺于側(cè)，伏機(jī)一發(fā)，鹯先貫項(xiàng) 而死。獺哀其愚，設(shè)祭于江之北岸，招魂而告之曰：“鶯飛戾天，魚躍于淵。惟我與爾，以殺為田。廉則寡取，貪則同 捐。何子不惜，赍恨重泉！吾今輟業(yè)，濯手江邊，寧枵其腹， 勿喪其元。貪人敗類，自古皆然，凡百君子，請視此鹯?！辫I曰：“聚族而殲，鹯則毒矣。而欲貪故廉，獺之陰謀更毒 也。乃天獨(dú)報于鹯，而不報于獺。豈咒魚入缽，佛門所不禁 耶，亦江頭懺悔之功也？”蟻封吳俗，田房交易，作中者名曰：“螞蟻”。有賈老者，業(yè)此三十余年，家小泰。買灶下婢，生一子，乞孝廉褚紹推算 之。褚善謔，口多微詞，戲之曰，“查令郎英造必大貴

14、，汝當(dāng)作封翁?！辟Z老曰：“我輩執(zhí)業(yè)卑微，何得名通仕籍？” 褚正色曰：“是不然！古者蝎號將軍，螢稱正宇，蝶封香國 粉侯，蜂攫花臺刺史。諸蟲皆貴，安見蟻命之獨(dú)賤乎？況道 在螻蟻，蒙莊羨之、所望蛾子時術(shù)之耳。 ”賈不知其戲，述 孝廉語夸示同儕。眾舉手賀曰： “淳于棼燒到指頭香，帶挈 百萬螻蚊一齊升天矣！ ”賈大喜，日以封翁自負(fù)言。 兒 性憨，年十八，惟大學(xué)三頁粗能成誦。人問曰： “令郎 讀左傳否？”賈曰： “左傳已熟，今聞讀 '右傳'矣！” 蓋日聽其誦“右傳首章” ?！坝覀鞫隆惫室?。兒年二十，頑 鈍如初。賈恐前言不驗(yàn)，復(fù)質(zhì)諸褚孝廉。褚笑曰： “雖有貴 命。何其速也？蟻五年而黑，十年而赤，三十年面白。是有 定數(shù)，予姑待之。 ”賈唯唯。后兒日荒于賭，漸至廢學(xué)。會 八旬壽誕，眾客登堂稱祝，褚亦在座。賈復(fù)理前說。褚曰： “君頭銜已貴， 何必倚佳兒博封誥哉？” 賈問何銜。 曰：“中 人科中人，升賣田司主事，外擢合同府知府，例封文契郎， 晉封草議大夫。 ”眾客哄堂，子亦匿笑。褚曰： “汝他年得叨 父蔭，不作茶館大使，亦當(dāng)作交易府錄事也。 ”賈始悟其戲， 而封翁之想乃絕。 鐸曰：吳人誚官卑者曰 “螻蟻大前程” ， 然畢竟前程靶亦從螻蟻上來也。 豈必西京記 中勢通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