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倒孔家店”的由來及其后果.docx

“打倒孔家店”的由來及其后果文/李運啟一打倒孔子的并非是中國人。在中國批判孔子之前，日本人早已對孔子思想進行了全盤否定和徹底批判。19世紀中葉，日本和中國同樣面臨著淪為西方殖民地的危險，日本的知識分子群體在接觸到西方先進科學技術(shù)和政治文明的同時，又看到日漸衰落的中國在列強面前不堪一擊，面臨被瓜分的命運，便認定西方文明是一種更為高級的文明，而中國的儒家文化則屬于一種半開化甚至野蠻的文明。持此觀點的代表人物，便是日本近代赫赫有名的政治理論家福澤諭吉。福澤諭吉早年也曾受過一段時間儒學教育，后來改學蘭學（荷蘭學校），在幕府任職期間，多次到歐美考察，驚異于西方日漸發(fā)達的科學技術(shù)和井然有序的政治制度，回國后寫了一系列文章，主張日本向西方學習，拋棄儒家思想，其中最著名的便是脫亞論。文中說：“日本雖處亞洲東部，但國民精神已脫亞洲固陋，轉(zhuǎn)向西洋文明，雖常說唇齒相依，但現(xiàn)在的支那、朝鮮于我日本無絲毫幫助，反而玷污我名，當今之計，我日本已不可坐待鄰國開明，共興亞洲，毋寧脫其伍，與西洋文明國共進退，對待鄰國支那、朝鮮，亦無須特別客氣，竟可效仿西洋人處之。與惡人交友就難免惡名，我們要從內(nèi)心里謝絕亞細亞東方的惡友。”福澤諭吉不僅將中國當作半開化的文明，而且認為“支那人民怯懦卑屈實在是無有其類。”最早提出“打倒”一詞的便是福澤諭吉，他在晚年所寫的福翁自傳中，談到自己對于儒家思想的厭惡時說道：“不管是什么，只要是中國的東西全部都要打倒?！比绻麅H從思想的角度來考分析福澤諭吉的言論，也許這只是他的一孔之見，但若把這種觀點和他大力鼓吹侵華戰(zhàn)爭的言論結(jié)合起來看，則他對于中國文化的否定，就不僅僅是一種思想認識，而是一種別有用心的圖謀了。從甲午戰(zhàn)爭，到日本侵占東北，發(fā)動大規(guī)模侵華戰(zhàn)爭，都可以看到福澤諭吉理論的影子。早在甲午戰(zhàn)爭前，他就明目張膽地主張日本：“今天占領(lǐng)臺灣全島和福建省的一半,實在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特別是福建浙江沿海地區(qū)，在支那的上一個朝代大明的末葉，一時為日本兵侵略之地，這是歷史上鮮明的事實，如果在故地插上日本的國旗使之飄揚，可使日本國人得以滿足?！甭牭饺毡救〉眉孜绾?zhàn)勝利的消息后，福澤諭吉高興不已，馬上寫了一篇日清戰(zhàn)爭是文明與野蠻的戰(zhàn)爭，文中說：“我軍的勇武再加上文明精銳的武器，打他的腐敗國的腐敗軍隊，勝敗的結(jié)果本是明明白白的。戰(zhàn)爭雖然發(fā)生在日清兩國之間，而如果要問其根源，實在是文明進步的一方，與妨礙文明進步的一方的戰(zhàn)爭，而決不是兩國之爭?！奔孜鐟?zhàn)爭結(jié)束后，福澤諭吉更是在眼中無清國一文中鼓吹：“讓清朝割地賠款，不要怕它來日報復，因為它腐敗透頂，完全不足畏懼?，F(xiàn)在割讓臺灣只是一個開頭，待他日分割四百余州的時機一到，就必須向它的中原地區(qū)大力挺進，選擇立足之地?！敝蟛痪?，他又寫了一篇直沖北京的文章，文中說：“今天的戰(zhàn)爭雖是日清兩國之爭，實際上卻是文明與野蠻、光明與黑暗之戰(zhàn)，其勝敗如何關(guān)系到文明革新的命運。應該意識到我國是東亞先進文明的代表，非國與國之戰(zhàn)，而是為著世界文明而戰(zhàn)?！比毡菊紦?jù)臺灣之后，福澤諭吉在福翁自傳中欣喜若狂地寫道：“多么高興！多么感謝！我簡直不知怎么說好，我活到今天，才能看到如此光榮的事情。以前死去的同志朋友真是不幸。啊，我多么想讓他們看到今天的勝利，每念及此我都要掉淚?！彼阎腥占孜鐟?zhàn)爭說成是“文明戰(zhàn)勝野蠻”的戰(zhàn)爭，是文明進化的必然。福澤諭吉在日本影響巨大，他對中國的種種偏見和蔑視，影響了一大批日本士兵，以至二戰(zhàn)中他們對中國人的生命毫不憐惜，肆加毒戮。日本戰(zhàn)敗后，臺灣把他看成是“最可憎恨的民族敵人”，朝鮮則把他看作是“破壞朝鮮近代化的民族敵人?！蔽ㄓ兄袊驗槭苄挛幕\動的影響，至今仍把他看成近代史上的思想巨擘，受人敬仰。在世界文化史上，很難找到在一個國家影響如此巨大的思想家，對侵略的主張會如此明目張膽，毫無顧忌地寫在自己的作品和自傳中。因為人類思想的核心是揚善，由此亦可看到日本這個民族獨有的民族特性。福澤諭吉如此不遺余力地批判儒家思想，顯然不僅僅是為了讓日本擺脫儒家文化的影響，而是要為其侵略中國的主張尋求理論依據(jù)。二福澤諭吉的理論，影響了一大批中國留日學生。最早提出“打倒孔家店”這一口號的，便是留日歸來的吳虞。雖然吳虞到日本的時候，福澤諭吉已經(jīng)過世，但吳虞深受福澤思想的影響，以至對儒家思想采取一種極端否定的態(tài)度。陳獨秀同樣是福澤諭吉的崇拜者，這位新文化運動的旗手，早年留學日本，對福澤諭吉提出的諸多理念，推崇有加，他寫過一篇獸性主義文章，開篇即說：“福澤諭吉有言曰：教育兒童，十歲以前，當以獸性主義；十歲以后，方以人性主義?！边@種教育兒童的觀點，與儒家仁愛寬容、與人為善的主張，顯然大相徑庭。福澤諭吉在談到中國人和中國文化時，從來不吝嗇以最刻薄的詞句予以形容，以達到丑化、妖魔化中國的目的，如腐敗，貪婪，自大，懦弱，虛偽，野蠻，惡友，毫無廉恥，卑躬屈膝等等，不一而足。這種對中國文化的鄙薄和蔑視，對崇拜他的諸多中國留學生，無疑起到了一種潛移默化的影響，以至他們回國后，對中國的一切，包括文字，思想，乃至生活方式，必欲去之而后快。那種激烈的、不顧一切的態(tài)度，簡直到了匪夷所思在地步。1918年4月錢玄同在新青年上發(fā)表中國今后的文字問題，文中說：“中國文字，論其字形，則非拼音而為象形文字之末流，不便于識，不便于寫；論其字義，則意義含糊，文法極不精密；論其在今日學問上之應用，則新理新事新物之名詞，一無所有；論其過去之歷史，則千分之九百九十九為記載孔門學說及道教妖言之記號。此種文字，斷斷不能適用于二十世紀之新時代。”“欲廢孔學，不可不先廢漢文；欲驅(qū)除一般人之幼稚的野蠻的頑固的思想，尤不可不先廢漢文?！彼踔猎谖闹袛嘌裕骸坝怪袊煌?，欲使中國民族為二十世紀文明之民族，必以廢孔學、滅道教為根本之解決；而廢記載孔門學說及道教妖言之漢文，尤為根本解決之根本解決。”陳獨秀同樣強烈地主張廢除漢字，認為“中國文字，既難載新事新理，且為腐毒思想之巢窟，廢之誠不足惜?！边B魯迅這位二十世紀最杰出的漢語作家，也認為“漢字是中國勞苦大眾身上的一個結(jié)核，病菌都潛伏在里面，倘不首先除去它，結(jié)果只有自己死?！彼踔粮嬲]青年：“中國書越少讀越好，最好是完全不讀；要讀便讀外國書”?？墒撬脻h字寫的小說和雜文，卻是近一百年來中國人讀得最多的作品。中國早期的文字改革倡導者吳玉章竟認為“中國漢字是古代與封建社會的產(chǎn)物，已經(jīng)變成統(tǒng)治階級壓迫勞苦群眾的工具之一，實為廣大人民識字的障礙，已不適應現(xiàn)在的時代。”曾被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授予“世界文化學術(shù)偉人”稱號的吳稚暉，早年曾經(jīng)斷言：“中國文字，遲早必廢”。胡適則認為中國“象形文字的殘根余孽能爬出中世紀的茅坑，多少算是救了漢字?！睆亩鲝垺氨仨毾扔冒自捨淖謥泶嫖难缘奈淖郑缓蟀寻自挼奈淖肿兂善匆舻奈淖??！币苍S有人認為他們的主張之所以如此激進，是因為受了西方文化的影響，看到儒家思想的落后與保守，才對傳統(tǒng)文化采取如此決裂的態(tài)度。但是仔細看一看他們的履歷，這些人中除了胡適曾經(jīng)留學美國之外，其他人則全部是留日學生。與此形成鮮明對照的是，當時著名的保守派人物，則幾乎是清一色的歐美留學生。我們在這里可以列出一長串大家耳熟能詳?shù)拿麊危簢缽?，辜鴻銘，章士釗，梅光迪，吳宓，張君勵，陳演恪，湯用彤。很多年中，由于我們沒有機會了解到保守派人物的身世和文章，便以為保守派必定是長袍馬袿，滿臉迂腐，足不出戶，見識短淺，思想陳舊，而實際上，他們早年都曾有過留美或留歐的經(jīng)歷，是最早一批近距離接觸西方文化的學者，并且對西方文化都曾進行過較為深入的研究。曾經(jīng)與胡適進行激烈論戰(zhàn)、被當作保守派代表人物的梅光迪，是學衡雜志的創(chuàng)始人，其在辦刊宗旨中表明過自己的主張：“以批判的方法和學術(shù)手段，研究、解釋、汲取西方文學、哲學、藝術(shù)中最重要最優(yōu)秀的東西，展現(xiàn)西方文明的全貌和最有益的東西。”現(xiàn)在看來，遠不能用“保守”二字，簡單地概括他們的思想和理念，而只能說在那樣一個中西文明大碰撞，大融合的時代，他們是捍衛(wèi)傳統(tǒng)文化最為堅定的一個群體。最早將西方民主理念傳到中國、并領(lǐng)導同盟會進行民主革命的孫中山，早年生活在美國的檀香山，對西方民主理念和政治制度可謂了如指掌，可他對于中國傳統(tǒng)文化，卻從來沒有采取過批判的態(tài)度：“仰自人類有史以來，能紀四五千年之事翔實無間斷者，亦惟中國文字所獨有；則在學者正當寶貴此資料，思所以利用之?！蔽拿鞯娜诤?，本是一個相互影響的過程。學習西方，并非就一定要拋棄傳統(tǒng)。很多留歐留美的學生，在接受西方文明的同時，堅信自身的傳統(tǒng)，也有很多優(yōu)秀的東西，可見當時對儒家思想進行全盤否定與徹底批判，其思想的源頭，并非來自西方，而是來自日本。三孔子之所以被打倒，是因為成了近代中國落后的替罪羊。福澤諭吉的思想之所以能對中國留學生，產(chǎn)生如此巨大的影響，不過是因為日本在近代能迅速走上富強的道路。而中國在鴉片戰(zhàn)爭后，一直處于被動挨打的局面，接二連三的失敗、割地、賠款，再加上統(tǒng)治階層的保守和腐敗，以至很多知識分子將中國的落后歸罪到了文化的落后上。無容諱言，滿清王室的失敗，最根本的原因，乃在于文化視野的狹隘。人們不禁要問，滿清王室同樣崇尚儒家文化，其文化視野的狹隘，豈不正好說明儒家文化的保守和落后？這種觀點看似有理，但與歷史的事實，恰好相反。整個滿清王朝，名為崇儒，實則抑漢，尤其是采取種種措施壓抑漢人知識分子。儒家主張文化寬容政策，而清朝自始至終推行高強度的文化專制，屢興文字大獄。清朝尊孔，完全是迫不得已。但孔子在清朝皇帝眼里，不過是一塊用來籠絡漢人的招牌，即所謂的“以漢治漢”。“以漢治漢”，是康熙提出來的，他之所以倡導“以文教治天下”，崇尚理學，目的卻是要用儒學來為自己的統(tǒng)治尋找合法依據(jù)，其在上諭中自稱：“朕惟天生圣賢，作君作師，萬世道統(tǒng)之傳，即萬世治統(tǒng)之所系也。”連孔子都不敢自稱圣賢，而康熙卻毫不慚愧地自命為天生圣賢?？滴醣砻嫔贤瞥鐫h文化，內(nèi)心深處對于漢俗卻頗為鄙視，他曾對近臣說：“文臣中愿朕習漢俗者頗多，漢俗有何難學？一入漢俗，即大背祖父明訓，朕誓不為此?！鼻”徽J為是漢文化造詣極高的一個皇帝，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無所不通。然而就是在乾隆時，曾嚴厲禁止八旗滿人學習漢文，在接見滿族臣工時，他常常用滿語和他們對話，不能用滿語回答的，輕則申飭，重則撤職。滿清作為少數(shù)民族入主中原，其文化上的弱勢和自卑是顯而易見的。正因為這種弱勢和自卑，才使其時時對儒家士人采取一種敵意、猜忌和防備的態(tài)度，以至稍有不如意，便痛下殺手。文字獄是這種弱勢與自卑最好的證明！清朝文字獄肇始于康熙，大興于雍正，慘烈于乾隆。如果真正是在文字中主張反清復明，企圖顛覆滿清統(tǒng)治，朝廷為維護正常的統(tǒng)治秩序，采取極端手段，倒也無話可說。可是，很多文字獄的興起，純粹只是捕風作影，妄意猜測。雍正八年(1730年)，翰林院庶吉士徐駿因為詩集中有“清風不識字，何事亂翻書”的詩句，雍正便認為這是暗指滿族人沒有文化，存心毀謗而處以極刑。也是在雍正年間，查嗣庭任江西考官時，出了一道作文題 “維民所止”，這句話源自詩經(jīng)，本意是說國家廣闊的土地，都是百姓棲息之所，帶有歌頌朝廷的意思。卻不料雍正聽說后，認為“ 維止”兩字正好是去了頭的“雍正”，這豈不是惡意詛咒自己？于是下令嚴辦，查嗣庭及其兒子慘死獄中，族人全部流放，浙江士人六年不準參加科舉考試。今天在所有的電視劇中被現(xiàn)代知識分子描述成儒雅風流、開明通達的乾隆皇帝，在位時卻對知識分子異常殘酷。乾隆四十二年，江西新昌縣舉人王錫侯編了一本字典字貫，因為在自序中說康熙字典存在“穿貫之難”，不便搜索，而被仇家告發(fā)，乾隆便認為是妄行著書，罪不容誅，下旨將王錫候一家滿門斬首，其狀慘不忍睹。江蘇舉人徐述夔，因詩中有“舉杯忽見明天子，且把壺兒拋半邊”的句子，被指用“壺兒”喻“胡兒”，而“胡兒”則暗指滿清。還有一句“明朝期振翮，一舉去清都”，乾隆認為是“用朝夕之朝為朝代之朝，不用上清都、到清都，而用去清都”， “顯有興明滅清之意”。案發(fā)時徐述夔及其兒子已死，仍被剖棺戮尸，兩個孫子雖攜書自首，仍以收藏逆詩罪被處斬，徐家慘遭滅門之禍。杭州卓長齡著有憶鳴詩集，因“鳴”與“明”諧音，被指為懷念明朝，圖謀不軌。乾隆便將卓氏一家男子全部斬首示眾，家人全部沒為奴仆。此類案件在乾隆一朝不勝枚舉！儒家士人，沒有比在滿清王朝時更悲慘的了。秦始皇坑儒，不過坑殺了四百多人，而整個清王朝，因文字而遭受迫害的又何止幾千幾萬？文字獄終清之亡，都沒有停止過，百日維新也是以六君子的死而告終。雖然文字獄在晚期已不如清初那么酷烈，但知識分子仍舊生活在一種高度的恐慌之中，正如清代后期詩人龔自珍所言：“避席畏聞文字獄，著書都為稻糧謀”，整個知識界出現(xiàn)了“萬馬齊喑”的悲哀局面。儒家主張和而不同，不排斥具有不同信仰的文化，而清朝對外來文化采取一概禁止的態(tài)度。清朝大興文字獄的時候，而西方各國，正在興起啟蒙運動，正在興起工業(yè)革命。文明總是在相互交融中向前發(fā)展的。近代中國三百年的落后，乃是因為我們中斷了這種交流。其實早在明朝萬歷年間，耶酥會傳教士利瑪竇就到了北京，在傳播基督教的同時，也帶來了西方的科學技術(shù)和最新發(fā)明。當時以大學士徐光啟為代表的一批儒家士人，立即敏銳地覺察到了科學的價值，馬上與人翻譯出版了幾何原本、同文算指等書籍。在崇禎皇帝的支持下，當時民間和官方都在競相翻譯來自西方的科技與思想著作，總數(shù)達130多種，可見純正的儒家思想對外來文明一向能采取兼容并蓄的態(tài)度。到了清初，仍然有大批傳教士來到北京，帶來了西方的火炮、繪圖和各種先進的科學技術(shù)。如果這種文化交流能夠一直延續(xù)下來，近代中國絕不會淪落成為一個任人宰割的老大帝國?？墒?，滿清為了防止?jié)h人與洋人相互勾結(jié)，從一開始，就對洋人采取嚴加防范的態(tài)度?？滴跷迥?，為防范鄭成功，曾實施過極為嚴厲的海禁。臺灣回歸后，海禁雖然解除，但規(guī)定只有四個通商口岸可以與洋人貿(mào)易，當時康熙認為“海外如呂宋，葛喇吧等口岸多聚漢人，此即海賊之藪”，禁止中國人到南洋從事貿(mào)易活動。雍正雖然廢除了南洋貿(mào)易的禁令，但仍規(guī)定“其從前逗留外洋之人，不準回籍?！睂υ趪鴥?nèi)居住的人民，特別是漢族人民，則嚴厲禁止與外國人接觸。到乾隆二十二年，封閉了四個口岸中的三個，僅保留廣州作為唯一的通商口岸。明朝的造船水平，已遠遠地領(lǐng)先于世界其他各國，鄭和所造寶船“長四十四丈，寬十八丈”，船長達146米，寬達60米，甲板面積約相當于大半個足球場，就是在造船技術(shù)非常發(fā)達的今天，要造出如此巨大的一艘木帆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是到了1793年，此時已是乾隆末年，英國馬嘎爾尼使團訪問中國，驚奇地發(fā)現(xiàn)中國的帆船非常粗糙，船只吃水淺，根本無法抵御大風的襲擊，馬嘎爾尼感嘆道：“中國人首次看見歐洲的船只，至今已有250年了，然而他們從未模仿過我們的造船工藝或航海技術(shù)。他們頑固地沿用他們無知祖先的笨拙方法，由于世界上沒有一個國家能比中國更需要航海技術(shù)，因而中國人這種惰性更加令人難以置信?！弊屓穗y以置信的其實不是中國人的惰性，而是朝廷違背常理的規(guī)定。為防止?jié)h人利用船只造反，各地對船只的大小和式樣都做了嚴厲規(guī)定，沿海各省漁船只許用單桅，梁頭不得超過一丈，舵工水手不得超過二十人，捕魚不許越過本省境界。當英國軍艦開到珠江口的時候，我們卻要靠這些破舊簡陋的船只去與之相抗衡，其結(jié)果可想而知！傳教士是最早將西方文明帶到中國來的一批人，可是從康熙晚年開始，對傳教士采取了莫名其妙的限制態(tài)度。到了雍正元年，更加變本加厲，不僅禁止中國人信仰天主教，而且將絕大部分傳教士驅(qū)逐出境，使中國與西方之間的文化交流中斷了一百多年。在通商口岸，朝廷為防止?jié)h人與洋人來往過多，還出臺了一些不近情理的規(guī)定，如禁止外商在廣州過冬，禁止外商隨意出外閑逛；禁止中國人出入“夷館”，以免互相“結(jié)交引誘”；禁止外商雇用中國仆婦；禁止外國人學習中文，收買中國書籍。而對中國人學習外語，也嚴加限制和迫害。魏源指出：“嘉慶間，廣東有將漢字夷字對音刊成一書者，甚便于華人之譯字，而粵吏禁之。”因為這些政策，雖然我們與西方各國之間的貿(mào)易從未中斷過，而文化交流卻是一片空白。馬克思曾經(jīng)對此作出分析：“推動這個新的王朝實行這種政策的更主要的原因，是它害怕外國人會支持很多的中國人在中國被韃靼人征服以后大約最初半個世紀里所懷抱的不滿情緒。由于這種原因，外國人才被禁止同中國人有任何來往。”就是那位拜訪過乾隆皇帝的英國特使馬戛爾尼，歸國后在其游記中寫道：“過去的一個半世紀也沒有把乾隆變成一個中國人”，“清政府的政策跟自負有關(guān)，它很想凌駕各國，但目光如豆，只知道防止人民智力進步。滿洲韃靼征服以來，至少在過去150年里，沒有改善，沒有前進，或者更確切地說反而倒退了。當我們每天都在藝術(shù)和科學領(lǐng)域前進時，他們實際上正在變成半野蠻人?！遍]關(guān)鎖國的惡果顯而易見，它雖然維系了滿清王朝暫時的穩(wěn)定，但卻切斷了中西文明交流的途徑，切斷了中國了解世界的渠道，切斷了中國近代科技發(fā)展的脈絡。儒家主張積極進取，經(jīng)世致用，而在清朝的文化高壓政策下，儒家士人最后的歸宿只能是耽于考據(jù)，甚至沉醉于鴉片。乾隆時協(xié)辦大學士梁詩正，告老還鄉(xiāng)，乾隆懷疑不是他的本意，便叫浙江按察使富勒渾去與之交往，看是不是會口出怨言，富勒渾頗望能得到梁的一些文字，而梁說他一生“從不以字跡與人交往。即偶有無用稿紙，亦必焚毀。”讀書人不以字跡示人，還談何思想？談何文化？談何進步？在血的慘痛教訓面前，每一個人無疑都會思考學問究竟有何意義。梁啟超對清代考據(jù)學盛行的原因分析得十分透徹：“文字獄頻興，學者漸惴惴不自保，凡學術(shù)之觸時諱者，不敢講習。然英俊之士，其聰明才力，終不能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