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吉拉的空調(diào)》現(xiàn)實與生存的關(guān)聯(lián)

《安吉拉的空調(diào)》現(xiàn)實與生存的關(guān)聯(lián)

1935年，艾因病的無數(shù)家庭離開了他們受饑餓影響的家園，前往美國謀生。然而，世界經(jīng)濟危機讓一些艾爾蘭人從美國回來。不過,回歸后的人們不僅沒有得到自己的家園,而且面臨著更加艱難的生存困境:依然處于英國殖民統(tǒng)治下的愛爾蘭不僅在政治文化方面完全喪失自主,而且,經(jīng)濟狀況也到了民不聊生的地步。那些從美國回來的愛爾蘭人重新產(chǎn)生了回到美國的愿望。美國作家弗蘭克·邁考特的成長回憶錄《安吉拉的灰燼》講述的童年記憶就是鑲嵌在這樣一個歷史背景中。與大部分自傳作品一樣,《安吉拉的灰燼》自始至終采用童年時期的“我”的眼光和聲音敘述。作品講述了在大蕭條時期,父母親帶著三個弟弟及自己離開美國回到愛爾蘭第三大城市萊姆林克的貧民窟里艱難掙扎直至19歲時重回美國的一段歷史。敘述開始于作者離開出生地,結(jié)束于重返出生地;敘述的主要地點聚焦于愛爾蘭萊姆林克的貧民窟。但是,遙遠的美國以及毗鄰的英國一直通過“我”對周圍世界的觀察與聆聽成為整個敘事文本中的兩個不在場的重要空間。除第一章第一部分以外,敘述采用現(xiàn)在時,使歷史場景與內(nèi)容猶如繪畫中的透視,直接呈現(xiàn)在讀者眼前。如果說現(xiàn)在時的運用使得整個敘述產(chǎn)生了與“我”的童年視角相符的似真效果,那么,鑲嵌在這個“現(xiàn)在”文本中關(guān)于“美國”和“英國”的空間分別指向了一個遙遠的烏托邦夢想以及一個難以忘記的殖民夢魘。在下面的討論中,我將著重探討這兩種記憶與愛爾蘭身份問題在《安吉拉的灰燼》中構(gòu)成了一個離家-返家-離家主題,揭示殖民權(quán)力產(chǎn)生的文化身份與混雜現(xiàn)象。一“你會過得好一些”我父母親在紐約結(jié)婚,在那兒生下了我,他們本應(yīng)該呆在那兒。可是,在我四歲那年,他們回到了愛爾蘭;那時,我弟弟米蘭奇三歲,雙胞胎弟弟奧利佛和尤金還不到一歲,妹妹馬格麗特已經(jīng)死了。在這一開篇段落里,敘述者不無遺憾的口吻——“他們本應(yīng)該呆在那兒[紐約]”,“可是……他們回到了愛爾蘭”)表現(xiàn)了敘述者對這種選擇的態(tài)度。所幸的是,這種遺憾在作品結(jié)束時得到了補償:剛滿19歲的弗蘭克終于“回到”了美國:黎明時分,我們已經(jīng)到達了紐約,此刻,我站在甲板上。我覺得我一定是坐在電影院里,一會兒燈光就會亮起。牧師想為我們指出眼前的景觀,但他多此一舉。我認識自由女神像、埃里斯島、帝國大廈、克里斯勒大廈、布魯克林橋。(422)值得注意的是,此時此刻,站在甲板上的弗蘭克覺得自己“準是坐在電影院里,一會兒燈光就會亮起”。正當他因為這種虛幻的感覺而感到困惑不已的時候,船上有人因為去紐約還是去阿爾巴尼亞發(fā)生了爭執(zhí)。有人建議,既然船長是愛爾蘭人,就得聽他的,也有人說,“這是一個自由國度,我們現(xiàn)在都是美國公民了”(422)。對此,弗蘭克想:“真是如此嗎?”(422)然而,其中的一位船員卻毫不懷疑:“弗蘭克,這真是一個非凡的國家,不是嗎?”(422)與船員的興奮不同,弗蘭克顯得疑慮重重。這種巨大的心理差異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弗蘭克是“回到”美國,而船員卻是第一次離開愛爾蘭到達美國。更重要的是,弗蘭克的“回歸”承載著全家的希望。弗蘭克記得,有一天看到“爸爸坐在桌子旁看報。他說羅斯福總統(tǒng)是個好人,所有美國人不久都會有工作了。”(27)母親同樣認為,“將來有一天我們大家都會回到美國,我們會住在一個舒服而溫暖的地方,樓下有一個廁所,像科拉松大街上的那種,而不是現(xiàn)在這樣,就在門外,那么骯臟。”(121)就連萊姆林克的鄰居也對母親安吉拉說:“你真幸運,太太,多少見了些世面。哦,上帝,假如我能去紐約看看,讓我干什么都行,那兒的人在百老匯翩翩起舞,無憂無慮?！?69)老米蘭奇、安吉拉以及鄰居的美好想象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大部分愛爾蘭人的觀念。這當然與愛爾蘭當時所處的現(xiàn)實密切相關(guān)。1845-1848年的大饑荒,奪走了150萬的生命,100多萬愛爾蘭人不得不離鄉(xiāng)背井,遠走美洲。嚴酷的英國殖民統(tǒng)治與剝削,使愛爾蘭人民一直在貧困和疾病之中掙扎。1913年,持續(xù)了5個月的都柏林工人大罷工使得每況愈下的國內(nèi)經(jīng)濟實際上已經(jīng)處于崩潰狀態(tài)?！栋布幕覡a》描寫的邁考特一家的生存狀況無疑是這樣一種社會狀況的縮影。老米蘭奇經(jīng)常處于失業(yè)狀態(tài),年幼的奧利弗因營養(yǎng)不良和不適應(yīng)濕度過高的氣候而病死,幾個月后,尤金也幾乎死于同樣原因。老米蘭奇變得越來越消沉,他花掉家里寶貴的救濟金把自己灌得爛醉,還稀里糊涂地把兒子的棺材當成了他在酒館里酩酊時的酒桌。面臨這樣的困境,父親和母親把重返美國當成全家的出路。老米蘭奇雖然在美國時也同樣經(jīng)常遭遇失業(yè)的困境,但他依然認為,“在美國,你干什么都行,那兒充滿了機會。你可以在緬因州做一名漁夫,或者在加利福尼亞做一名農(nóng)夫?！?238)與老米蘭奇一樣,安吉拉的祖母同樣認為美國是一個充滿機會的地方。她認為安吉拉在愛爾蘭“毫無用處。你為什么不去美國?美國為所有沒有用的人提供了有用的空間(5)。然而,安吉拉在美國的“用處”就是一個接一個地生孩子;老米蘭奇“雖然天天上班,靠給人洗地板掙幾美元,……但他立刻就會把這幾個錢買酒喝”。不過,安吉拉的姐姐認為,安吉拉在美國依然“毫無用處”,主要因為她嫁給了一個缺乏自控能力的北愛爾蘭人:“這只能說明當你嫁給一個北愛爾蘭人以后,你就應(yīng)該明白,你就完全喪失了自控能力”,因此,她認為安吉拉應(yīng)該回到故鄉(xiāng),她和孩子們“在故鄉(xiāng)會過得好一些”(42)。就連安吉拉本人也認為,“她不得不離開美國(hadtoleaveAmerica),因為她的女兒死了,她無法忍受?！?64)安吉拉有一個小箱子,她警告孩子們誰也不許動。弗蘭克發(fā)現(xiàn)里面裝著“不少文件、出生證、授洗禮證、她自己的愛爾蘭護照、爸爸在貝爾法斯特簽發(fā)的英國護照、我們的美國護照”。(291)對于安吉拉而言,這些護照就是他們各自的身份證,并認為“弗蘭克和米蘭奇天生應(yīng)該像美國人那樣擁有單獨的衛(wèi)生間?！?252)從表面看,邁考特一家的美國想象源于他們在愛爾蘭貧民窟的苦難遭遇。在他們的想象中,美國不僅能夠為他們提供了愛爾蘭貧民窟缺乏的一切,同時還能為弗蘭克和米蘭奇保證美國身份的合法性。這并非僅僅因為弗蘭克和米蘭奇擁有美國護照,而是在她的意識中,她接受了一種普遍的想象:美國是一個自由的國度,用祖母的話來說,就是那兒充滿了機會;用老米蘭奇的話來說,在美國你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頗有意味的是,老米蘭奇和安吉拉在美國除了生孩子、失業(yè)并沒有得到比他們后來在愛爾蘭時得到更多的機會,然而,他們依然向他們的孩子們描繪了一個烏托邦圖景?，旣悺ぢ芬捉z·普拉特(MarryLouisePratt)把這種亞文化民族對強勢文化進行描述時的烏托邦構(gòu)想稱作“民族自表述”(autoethnographicexpression)。這種話語“并非表明人們通常認為的‘真實’……相反,民族自表述體現(xiàn)了亞文化民族對統(tǒng)治者用語的部分使用”(Pratt7);不僅如此,普拉特還認為,這種話語方式在邊緣化的民族或群體中常常顯現(xiàn)為一種“跨文化過程”(transculturation):“話語使用者通常從主流文化或大都市文化傳遞給他們的物質(zhì)生活中做出選擇或進行創(chuàng)造”(Pratt6)。在《安吉拉的灰燼》中,敘述者通過安吉拉之口反復(fù)強調(diào)出生在美國的弗蘭克應(yīng)該回到美國,應(yīng)該像美國人那樣擁有獨立的衛(wèi)生間,顯現(xiàn)了處于邊緣文化空間中的人們對主流文化生活方式的認同以及主流文化通過物質(zhì)生活方式對邊緣文化的意識形態(tài)影響。對于這種互構(gòu)互動的“跨文化過程”,戴安娜·布蘭頓(DianaBrydon)認為,這是一種具有“污染”作用的文化或政治計劃(Ashcroft136)。當弗蘭克在重返美國的船上詢問一位美國婦女廁所(lavatory)在哪兒時候,對方不解地反問:“你說什么?”弗蘭克重復(fù)說:“廁所?！泵绹鴭D女恍然大悟:“噢,你是說洗手間(thebathroom),往這兒走,親愛的,在樓下。”(424)從“廁所”到“衛(wèi)生間”,這個富有隱喻特征的語言細節(jié)與安吉拉的愿望形成了一個十分有趣的敘事鏈,它不僅體現(xiàn)了安吉拉的一再強調(diào)的弗蘭克身份的歸屬得以實現(xiàn),同時也體現(xiàn)了敘述者從愛爾蘭貧民窟文化到美國大都市文化的空間轉(zhuǎn)換。二民族歷史的復(fù)雜性需要指出的是,美國雖然作為邁考特一家遙遠的“回歸”夢,但它并不代表他們一家的愛爾蘭身份的完全喪失。與之相反,對愛爾蘭身份的描述在整個敘述中作為一個與美國夢平行的敘述內(nèi)容而存在。如果我們把敘述者從四歲時回愛爾蘭至19歲重返美國的敘述看作一個線性的敘述過程,那么,凸現(xiàn)愛爾蘭身份的矛盾性與復(fù)雜性則不斷地打斷這一線性敘事,使得關(guān)于愛爾蘭身份的敘述以一種不連貫的方式出現(xiàn)在文本中。這種不連貫性通過敘述文本中關(guān)于邁考特家內(nèi)部的矛盾性得以體現(xiàn)。安吉拉一直認為她的兩個兒子應(yīng)該屬于美國并希望他們能夠回到美國。在這一過程中,老米蘭奇一直將“時刻準備為愛爾蘭戰(zhàn)斗,為愛爾蘭死”作為一個不滅的愿望。在弗蘭克的記憶中,父親經(jīng)常醉醺醺地半夜回家,然后大聲喊道:“快起來,孩子們,起來。誰能保證愿意為愛爾蘭去死,我就給誰5分錢”(18)。具有反諷意味的是,老米蘭奇的“愿意為愛爾蘭死”的愿望都是在他醉醺醺的時候才得以宣泄。在相當大的程度上,邁考特一家的貧困,尤其是老米蘭奇經(jīng)常性的失業(yè)使得有關(guān)“回歸”美國的夢想成為整個敘述向前發(fā)展并與身份的困惑發(fā)生糾葛的敘事動力;同樣,關(guān)于老米蘭奇失業(yè)的敘述成為一種追溯英國殖民統(tǒng)治以及與之相關(guān)的愛爾蘭民族本身的歷史記憶。依照敘述者在大部分時候采用的現(xiàn)在時作為一個整體框架,我們不妨象征性地把有關(guān)回歸美國的敘事看作一個鑲嵌在歷史現(xiàn)在時框架內(nèi)的未來事件,那么,文本對愛爾蘭民族獨立的記憶則是一段歷史追述。正如敘述者在開篇處予以明確的那樣,他要講述的不是普遍意義上的“悲慘童年”,而是“悲慘的愛爾蘭童年”(1);在他看來,悲慘現(xiàn)象是普遍的,但是,“愛爾蘭的悲慘獨一無二”:除了貧困,酗酒的父親,無助的母親,裝腔作勢的牧師,欺凌學(xué)生的校長,還有“英國人800年來對我們所做的各種可怕事情”(1)。值得注意的是,敘述者采用的童年視角和聲音,這一技巧雖然限制了敘述者從宏觀的角度進行全景敘述,但是,這種有限的敘述視角以旁觀者的角度對現(xiàn)象進行揣摩;同年敘述者的天真與愛爾蘭民族歷史的復(fù)雜形成了明顯的對比。當邁考特一家又不得不依靠救濟金勉強生存時,弗蘭克問父親:“爸爸,你為什么不去英國,那樣,我們就可以有電燈,無線電收音機,媽媽可以站在家門口告訴全世界,我們家吃晚飯了?(248)在孩子眼中,既然父親無法在愛爾蘭找到工作,就應(yīng)該去英國,等戰(zhàn)爭結(jié)束以后,“我們大家都去美國”(249)。至于父親為什么無法在愛爾蘭找到工作,童年弗蘭克的解釋簡單而沉重:因為父親說話帶有北愛爾蘭口音。同樣,敘述者以童年的眼光,將這一復(fù)雜的民族歷史問題通過老米蘭奇與安吉拉原來家庭成員之間的格格不入來表現(xiàn)。雖然老米蘭奇一直把“為愛爾蘭死”當作自己的愿望,但他并沒有得到安吉拉母親家庭成員的認可。相反,他一直被視為一名異類予以排斥。老米蘭奇與安吉拉原來家庭中的成員互不往來,彼此從不說話,因為他不是萊姆林克的人,而是北愛爾蘭人,而且把這種異質(zhì)遺傳給了弗蘭克,這使得安吉拉的祖母十分不快。她對弗蘭克說:“你的頭發(fā)完全不是我們家族的遺傳。而是來自你那北愛爾蘭的父親。長老會的人才會有這樣的頭發(fā)。假如你母親當初嫁給一位合適而又體面的萊姆林克人,你的頭發(fā)就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豎著長,這是北爾蘭人的頭發(fā),長老會的人才有的頭發(fā)?！?142)祖母的這些看法表明,萊姆林克以外的一切只能破壞萊姆林克的純潔性。就連湯姆叔叔的妻子簡,祖母家族的人也不予理睬,因為她來自高爾維茲漁港,長得像西班牙人(146)。為了維護萊姆林克的純潔性,她對弗蘭克和孩子們都不予理睬,這使得安吉拉一家根本無法從親人那里得到幫助:“祖母不和我們說話,這很糟糕,因為當我們想從她那兒借一些糖、茶或者奶的時候,就不可能了。如果求助于愛吉嬸嬸也沒有用,她只會把你罵得狗血噴頭,她會說,回家告訴你父親,讓他去掉他那北愛爾蘭味,然后像萊姆林克的體面男人那樣找到一份工作?！?147)不過,在弗蘭克的記憶里,當孩子們說話帶有英國口音時,安吉拉雖然也會不高興,“但是她覺得總比挨餓好?！?253)用弗蘭克伙伴布萊蒂的話來說,“說話帶什么樣的口音并不重要,只要記住英國人在這800年中對我們所作的一切就行了?！?253)很顯然,處于英殖民統(tǒng)治下的愛爾蘭人已經(jīng)到了極端惡劣的生存狀態(tài),對英國殖民者的憤恨已經(jīng)內(nèi)化為一種深刻的歷史記憶,與之相伴,愛爾蘭身份在很多時候只能通過愛爾蘭民族內(nèi)部在宗教信仰、語言習慣、日常生活中的矛盾性才能展現(xiàn)。通常,人們認為,當民族矛盾上升為主要矛盾時,民族/國家內(nèi)部矛盾降至次要地位;但是,《安吉拉的灰燼》的敘述者借用孩子的眼光和敘述聲音似乎向人們訴說這樣一個事實:當一個民族在相當長的歷史時期內(nèi)淪為殖民地并受到殘酷的政治、經(jīng)濟壓迫時,民族身份矛盾顯現(xiàn)為民族內(nèi)部的復(fù)雜性,或者說,殖民權(quán)力揭示了被置于民族統(tǒng)治下的民族危機與矛盾。在《安吉拉的灰燼》,這種民族內(nèi)部的矛盾性尤其體現(xiàn)在萊姆林克人與北愛爾蘭人之間看似不可調(diào)和的沖突:“住在萊姆林克小巷里的人家互不說話,這已經(jīng)是多年來形成的習慣。有些人家因為各自的父輩在1922年的內(nèi)戰(zhàn)中屬于敵對方,所以他們的后代從不來往。假如一個男人參加了英國軍隊,他的家人寧愿搬到萊姆林克的另一個地方,在那兒,也有人參加英國軍隊的人家。假如你家里有人在過去800年中對英國人有一點點顯得不友好,就會有人舊事重提,對你橫加指責,你就不如搬到都柏林,在那兒沒有人在意這些事。有些家庭,有人在大饑荒時期為了從新教教徒那里得到一碗湯喝而放棄自己的宗教信仰,這些人后來一直為這樣的行為感到羞恥,因為這些人后來一直被稱作‘喝湯的人’。”(147)也正是因為這些原因,萊姆林克一直被認為愛爾蘭“最神圣”的城市(163)。在許多人眼里,萊姆林克象征著純粹的愛爾蘭身份。從伙伴們的口中,弗蘭克了解到了萊姆林克學(xué)校里的老師不僅仇恨英國,而且同樣仇恨美國:“本森先生仇恨美國,所以你必須記住你也得仇恨美國,不然,他就會揍你。奧狄先生仇恨英國,因此你必須記住你也得仇恨英國,不然,他就會揍你。假如你說任何關(guān)于奧利佛·克倫威爾的好話,他們都會揍你。”(85)在這樣一個環(huán)境中,邁考特一家就顯得有些格格不入。母親珍藏著孩子們的美國護照以及丈夫的英國護照,她本人雖然擁有愛爾蘭護照,但心中一直懷著“回到”美國的愿望。如果把1169年英國入侵愛爾蘭到20世紀初中葉在愛爾蘭日益高漲的民族自治運動當作一個斷代史,我們不難看出,構(gòu)成這段歷史的每一個點都記載了殖民與反殖民的血腥故事。1171年,英王亨利成為愛爾蘭君主;1541年,英王成為愛爾蘭國王,期間反英民族起義綿延不斷,但是,1649年,克倫威爾率軍鎮(zhèn)壓并把整個愛爾蘭置于英國統(tǒng)治之下。在美國獨立戰(zhàn)爭和1789年法國大革命的影響下,愛爾蘭再次發(fā)動起義,然而又遭到英國鎮(zhèn)壓,并于1801年吞并了愛爾蘭。此后,經(jīng)歷了1845-1848大饑荒以后的愛爾蘭人民在極端的條件下繼續(xù)展開爭取民族獨立、自治權(quán)和收回土地的斗爭,此后的芬尼運動以及C.S.巴涅爾自治運動和土地同盟活動,為20世紀初的愛爾蘭文化復(fù)興運動以及都柏林工人大罷工醞釀了必要的歷史條件。在這一過程中,愛爾蘭民族一直作為英國版圖上的一個次等文化種群而存在。在這樣一個殖民框架下,愛爾蘭喪失的不僅僅是土地,還有他們的身份。對于身份喪失后的缺損,任何適用于描述殖民地的話語都可以被用于描述愛爾蘭人。借用布魯克林酒吧老板的話,“愛爾蘭人特別容易惹麻煩”“一旦允許他們唱歌,下一刻他們就會揮舞拳頭打架”(20);借用安吉拉的話來說,他們是“乞丐”,沒有選擇權(quán)(21)。安東尼·格蘭西在題為“亞文化階級的歷史”一文中這樣說,所謂亞文化,“依照定義,這種文化本身缺乏統(tǒng)一,除非變?yōu)橐粋€‘國家’,否則它不可能統(tǒng)一”;作為亞文化存在的文化“即便它們起來反抗,他們同樣受制于統(tǒng)治群體;只有永遠的勝利才能將他們從統(tǒng)治者那里徹底解放”(Gramsci52)。以此為闡釋框架,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在《安吉拉的灰燼》中,作為愛爾蘭民族身份象征的萊姆林克與北愛爾蘭之間的矛盾實際上正是體現(xiàn)了處于殖民統(tǒng)治之下的愛爾蘭人民獲得解放的重重困難。這也解釋了老米蘭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