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尸中介組織》的現(xiàn)代美學

《僵尸中介組織》的現(xiàn)代美學

與以往的預(yù)言性繪畫不同，香港電影《僵尸新娘》（corpsebladi）的動畫電影始終彌漫著黑暗的色調(diào)和鬼魂的氣氛。在哥特式的鬼魅形式背后,蒂姆·伯頓不遺余力地謳歌著真、善、美的童話,在哥特式的鬼魅和經(jīng)典童話的純凈之間游刃有余地舞蹈,在極端相反的特性中震撼著觀眾。一、影片的形成—哥特式電影元素的盡情綻放哥特式風格原本是個建筑學概念。在中世紀的歐洲,一種以尖頂大教堂為顯著特色的建筑風格大行其道。這種風格往往利用筆直的立柱、高挑兒的天頂、多尖的拱門營造出升騰的感覺,而彩色的玻璃和建筑空間中存在大量縱向延伸的線條,勾勒出迷離和神秘的氛圍。哥特式風格后來被移植到其他藝術(shù)門類中,產(chǎn)生了相當廣泛的影響,尤其是在文學創(chuàng)作領(lǐng)域發(fā)展得最為顯著。哥特式小說,簡言之,“一種恐怖和鬼怪的小說”。(1)這種小說多以中世紀的城堡、修道院、廢墟或荒野為背景,以濃重的色彩渲染暴力場面和恐怖氣氛,表現(xiàn)中心人物的孤獨之美。進入影像日益重要的讀圖時代,哥特式風格以它那特有的綺麗詭譎、毛骨悚然的震懾力進入電影領(lǐng)域,成為西方恐怖電影的主要源頭。從小在孤獨和恐怖片中長大的蒂姆·伯頓,深受哥特式風格的影響。從他的第一部動畫短片《文森特》開始,他的影片中就彌漫著怪異、恐怖的氛圍。黑色的主色調(diào),幽暗陰森的場景,陰郁、敏感、虛弱的青年,外形恐懼駭人、內(nèi)心純凈可愛的鬼怪等,構(gòu)成了蒂姆·伯頓所心儀的哥特式電影的基本元素。動畫電影《僵尸新娘》作為蒂姆·伯頓的代表作之一,流淌著他所推崇的哥特式電影的所有元素,這些元素在影片的故事場景、人物形象以及情節(jié)發(fā)展中都得以彰顯。影片構(gòu)建了兩個洋溢著哥特式元素的故事場景——地上人世和地下世界,這兩個世界截然不同,又相互顛倒。影片在蒂姆·伯頓一如既往、深沉而詭異的灰黑色調(diào)中揭開了地上世界的序幕:鏡頭下的小鎮(zhèn),恰似歐洲中世紀與世隔絕的荒野古堡,狹長的建筑、高聳的尖頂、厚重的石壁,局促的街道,從心理上讓人局促、壓抑,這可以說是傳統(tǒng)哥特式電影的黑暗和恐怖元素的應(yīng)用;影片中另一個世界——地下世界的恐怖駭人程度絲毫不遜色,僵尸新娘艾米莉斷裂的骷髏手、眼球里忽而鉆出的菜青蟲、巫師搔撓頭蓋骨那好似骨碎的嘩啦聲、掉進湯里的眼球等無數(shù)細節(jié)無不讓人毛骨悚然。但與地上世界的冰冷乏味相比,地下世界的骷髏、僵尸,無不透著蒂姆·伯頓式的可愛和古靈精怪,影片的色調(diào)也由此變得明快起來。僵尸們熱情、達觀和幽默的個性,超越了傳統(tǒng)的鬼怪形象,在震撼著觀眾感官的同時,也消解了觀眾觀看恐怖片時感官的極其不適。除了故事場景,影片的人物形象也具有濃郁的哥特式風格。男主角維克多是一個不被上流社會瞧得起的暴發(fā)戶的兒子,他陰郁、敏感、虛弱,是一個細腳伶仃、大眼睛、尖下巴、面容慘白的青年,眉宇間總有著揮之不去的陰霾。他放飛蝴蝶,向往著蝴蝶飛向自由的生活,但他又沒有勇氣和力量反抗強加在他身上的交易婚姻,只能在繪畫、音樂中放飛渴望自由的心。維克多的形象氣質(zhì)與蒂姆·伯頓最心愛的演員約翰尼·德普驚人地神似,一樣蒼白的面容、一樣卷曲的黑發(fā)、一樣神經(jīng)質(zhì)的嘴角,以及約翰尼·德普本人那飄忽不定的說話方式,為維克多所做的配音,都賦予了影片男主角以蒂姆·伯頓一貫鐘愛的哥特式青年的形象氣質(zhì)。而影片的女主角僵尸新娘艾米莉,也顛覆了傳統(tǒng)動畫中女主角的形象,她缺乏白雪公主式的美貌,也沒有活人的心跳,只有斷裂的骷髏手、會鉆出蟲的眼睛、破爛的婚紗,甚至就連曾經(jīng)美麗的臉龐上也凸顯著個窟窿,不斷地強化著影片哥特式風格的特征,并時刻提醒觀眾她是僵尸的事實。與傳統(tǒng)動畫的情節(jié)相比,《僵尸新娘》的情節(jié)具有哥特式電影怪誕緊張的特征。一般說來,哥特式風格“多描寫滿足個人情欲或者爭奪財產(chǎn)而引起的迫害、謀殺等不尋常故事”。(2)影片中艾米莉在人世被謀財害命的悲慘遭遇、維克多與艾米莉的人鬼未了情,都是傳統(tǒng)動畫中沒有出現(xiàn)過的情節(jié)。維克多苦練婚誓、錯向艾米莉求婚的一幕就扣人心弦:忽然變幻成骷髏手的枯樹枝,與維克多扭打在一起;帶著死亡氣息的烏鴉,突然被驚起;僵尸新娘從古墓中幽幽升起,維克多被嚇得落荒而逃,這些詭異恐怖的情節(jié),無一不讓觀眾的心收緊。正當觀眾以為維克多會安全逃離危險,擺脫僵尸新娘的追趕時,沒想到僵尸新娘猛然現(xiàn)身在維克多的身后。在這一幕中,尖利急促的配樂、人物豐富細膩的表情、鏡頭的運動和剪輯節(jié)奏、動畫技術(shù)呈現(xiàn)出的逼真光影效果,讓影片的恐怖和怪誕氣氛如此濃重,以至于觀眾幾乎忘了是在欣賞一部動畫片。在《僵尸新娘》這部動畫電影中,哥特式電影的恐怖、怪誕在蒂姆·伯頓的鏡頭下全面綻放,流淌在故事場景、人物形象以及故事情節(jié)中。然而黑暗、陰森的空間對于蒂姆·伯頓而言只是事物的表象,而非事物的本質(zhì),揭開哥特式鬼魅的形式面紗,蒂姆·伯頓為觀眾營造了一個純真童話。二、影片中的愛情教育童話是用“純粹愛心”書寫的世界,(3)蒂姆·伯頓致力于營造的童話世界洋溢著純粹的愛心氛圍,這份純粹的愛心點點滴滴流淌于地下世界的人情、愛情以及主人公自我超越的精神境界中。地下世界純真的人情關(guān)系是影片純粹愛心的一筆濃墨。相較于維克多所在人世的自私自利、爾虞我詐、乏味陰冷的人情關(guān)系而言,地下世界的骷髏鬼怪們熱情無私、純真善良、充滿了生機和愛心。他們跳著可愛而詭異的舞蹈,熱情地歡迎維克多來到地下世界,熱情地為艾米莉張羅婚禮,只是為了讓艾米莉圓夢;他們看透生死,死亡不過是通往快樂世界的途徑,因而豁達地高唱“死吧,死吧,我們遲早都會死,別皺眉,其實也沒什么。你可以逃避,也可以祈禱,但你終將成為尸骨一具”;他們鬼亦有道,不在不屬于自己地盤的地上世界懲戒惡人;他們的生機和純真愛心甚至逾越人鬼界限,感染了地上的人世。影片中最溫馨也最讓人動容的就是眾僵尸與陽間親人重聚的一幕,孩子認出這個站在面前張牙舞爪的骨架居然是自己逝去的祖父,老婦認出眼前的骷髏原來是已過世多年的丈夫,情不自禁地擺出了個亂世佳人的造型,恐怖的僵尸入侵竟變成了親人喜極而泣的重逢,活人們在地下鬼怪的溫情感召下,不再冰冷如初,他們熱情地參加了僵尸新娘艾米莉和維克多在小鎮(zhèn)教堂舉行的婚禮,為這段人鬼戀人送上自己真心的祝福。地下世界的骷髏鬼怪們以自己的善良熱情營造了一份純粹愛心氛圍,并在潛移默化中讓這份純愛也感染了原本自私陰冷的人世,這恐怕是影片最不可思議和讓人感動的地方。影片童話般的純真還來自一份以“犧牲”為基礎(chǔ)的愛情?！巴捁适吕锏膼垡郧闉楸?它揭示了以犧牲而不是以享受為基礎(chǔ)的愛的實質(zhì),是人與人之間最徹底最溫馨的體貼關(guān)懷?！?4)影片中僵尸新娘艾米莉沒有所謂活人的“跳動的心”,不能感受到“蠟燭灼燒的疼痛”,但她卻有著善良純潔的本性。當最后維克多心甘情愿飲下含有致命毒藥的葡萄酒,放棄自己的生命來成全他們的愛情,艾米莉卻選擇了自我犧牲,成全了維克多與地上的活人新娘維多利亞的幸福。艾米莉最終做出這樣的選擇,不僅僅是因為那一刻她看到了教堂門口維多利亞那幽怨的臉龐,更重要的是,對她而言,生命和夢想是那樣寶貴。她曾經(jīng)有過生命,有過夢想,只是“夢想被人奪走”,生命灰飛煙滅。她無法讓自己也“奪走別人的夢想”,奪走別人的生命。正是艾米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倫理操守,正是她舍己為人地成全“他者”幸福的善良,讓這段人鬼之戀跨越了個體的男女之愛,走向了超越生死的普世之愛,從而構(gòu)成了影片中一份最為溫暖人心、如水晶般純凈的愛心書寫。在《僵尸新娘》中,最高層次的純美之美是自由之美,“美是自由的象征”。(5)純美的力量便來自于男女主人公超越精神所帶來的心靈自由境界。在這段人鬼未了情中,男女主人公逐漸完成了內(nèi)在的超越,由不自由走向自由。對于僵尸新娘艾米莉而言,她的自我超越之路是克服占有式的愛,最終與維克多互相擁有,實現(xiàn)“真愛讓她自由”的夢想;對于維克多而言,這段未了的人鬼情讓他不再懦弱,勇于直面自己,直面現(xiàn)實,實踐自己的諾言。相識之初,艾米莉的愛情是占有式的,讓她淪為愛的奴隸,而維克多則是懦弱、怯于承諾的生澀青年,是自己命運的奴隸,他們都沒有個體的自由。單純善良的艾米莉盡管在人世間感情、財產(chǎn)被騙走,被謀財害命,但她最大的愿望還是成為幸福的新娘,因此,當維克多誤打誤撞地將結(jié)婚戒指戴在她手上時,她以為維克多就是“愿意與她牽手的人”,以為真愛就此來臨。殊不知,愛情是心靈的相互擁有,并非個人的一廂情愿。此時的她只是從自己的愿望出發(fā),將嚇得半死的維克多搶到地下的鬼怪世界,舉行了婚禮,完全沒有顧及到維克多作為活人忽然身處骷髏鬼怪世界的恐懼和不安。當維克多不斷地嘗試逃跑,偷見人世的未婚妻時,艾米莉飄然而至,憤怒地將他一把抓回到地下世界來。相識之初艾米莉這種以自我意愿為主的占有式的愛,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愛的需要,雖然可以理解,卻會導致對方難以承受,招致更強烈的抵觸。這是因為占有式的愛剝奪了對方選擇的自由和愛的權(quán)利,缺乏對對方的尊重。同樣,相識之初的維克多也并非完美的,他只是冰冷、壓抑人世中的一個懦弱青年,無法把握自己的命運。他既沒有勇氣對強加在自己身上“互相利用”的交易婚姻說不,只能小心翼翼地詢問父母自己的未婚妻為何不嫁個門當戶對的大官;也沒有勇氣承諾,即便是對維多利亞頗有好感,也無法順利地說出“用這蠟燭,我在黑暗中照亮你的生命”的婚誓。在相處過程中,艾米莉和維克多都在逐漸完善著自己,實現(xiàn)了內(nèi)在的超越。艾米莉開始擺脫了占有式的情感,考慮維克多的感受,她找到維克多已經(jīng)成骷髏小狗的皮皮,作為禮物送給維克多,讓維克多對這個骷髏鬼怪世界不再恐懼;為了達成維克多回家的心愿,她向地下世界的巫師求助。維克多也對艾米莉的悲慘遭遇心生同情,被艾米莉的善良打動,為她在月光下的舞姿和浪漫情懷傾倒,人鬼之間原本的隔閡也逐漸消弭,愛情在去除了物欲的地下世界逐漸生根發(fā)芽。兩人共同彈琴的戲份無疑是這段人鬼戀情的轉(zhuǎn)折點,艾米莉的委屈和憂傷,維克多的歉意和心意,在高低音的合奏中由舒緩到歡快;兩人冰釋前嫌,十指聯(lián)彈,彈至忘情,在琴瑟合鳴中愛情溢滿整個空間,琴聲、心靈都和諧、優(yōu)美地融合在了一起,愛情在琴聲中綻放,心靈在旋律中息息相通,互相擁有。正是因為這種心靈的相互擁有,賦予了維克多足夠的勇氣,甘愿犧牲自己的生命,與僵尸新娘艾米莉正式結(jié)合。正是這種心靈的互相擁有,讓維克多不再懼怕承諾,能夠流利地對艾米莉說出“用這只手,我將帶你走出憂傷困苦;用這杯酒,我將是你的生命之源”的莊重婚誓。維克多不再是那個在人世間唯唯諾諾、怯于承諾的青年,此時的他不僅有了選擇愛的自由和權(quán)利,也有了犧牲自己生命、實踐自己諾言的勇氣。同樣,對于艾米莉而言,正是這種心靈的相互擁有,讓她最后選擇“犧牲”自己,成全人世的情侶。表面看來是犧牲,實則在她做出“犧牲”的選擇時已經(jīng)完成了自己內(nèi)心的超越。對于她,愛情不再是占有,而是心靈的相互擁有。所以她的犧牲不是被動的、無可奈何地放棄,而是主動的成全,是她對領(lǐng)悟愛情實質(zhì)后的選擇,真愛在他們十指交扣琴瑟合鳴時已經(jīng)來臨,在維克多甘愿放棄生命飲下毒酒,成全自己新娘夢想時已經(jīng)來臨?！罢鎼圩屓俗杂?”影片最后,艾米莉在寧靜祥和中走出教堂,化成萬千美麗的蝴蝶,消失在星光燦爛的夜空中,艾米莉由占有式的愛走向相互擁有的愛,由愛的不自由走向愛的自由,完成了心靈的超越;維克多繼續(xù)留在人世,與維多利亞終成眷屬,經(jīng)歷過真愛的洗禮,維克多由懦弱到勇敢,由無法說出誓言到實踐諾言,由生存的不自由走向心靈的自由。地下世界純真的溫情、相互擁有的愛情以及走向自由的精神都在盡情書寫著一份純真的愛心氛圍,賦予了影片童話般的詩意和溫馨,為觀眾提供了直達心靈的溫暖。地理位置上的痛苦和痛苦蒂姆·伯頓在自己的世界中揮動空空妙手,就輕松地游走在哥特式鬼魅形式與童話的純真之間,這兩種極端相反特性的并置,讓他穿越了對身的關(guān)注,抵達了對心的透視,讓觀眾在恐怖的形式下震撼,在純真的溫情中感動。在蒂姆·伯頓的眼中,身體只是表象,心靈才是生命的本源。影片猶如一個孩子在描繪眼中的世界,將自己不喜歡的人物畫得丑陋不堪,將自己喜歡的人物描繪得快樂可愛。在蒂姆·伯頓的眼里,陰冷、缺乏愛心的人世無疑是貨真價實的人間地獄,生活在這個人間地獄中的自私勢利的父母、狡詐兇殘的男爵、偽善的牧師,無一不呆板沉滯、奇形怪狀、丑陋不堪,缺乏正常的人形;愛心滿滿的地下世界是蒂姆·伯頓這個大頑童眼中的快樂天堂,鬼怪們的外形即使再駭人可怕,再恐懼惡心,也擁有幽默善良的品質(zhì)。透過孩童式的眼睛,蒂姆·伯頓穿越了對身的關(guān)注,看透經(jīng)過無數(shù)變換的身體皮囊,抵達對心的透視。影片中哥特式的恐怖元素不時地打斷觀眾童話般純真溫情的體驗,讓觀眾在兩個極端相反的特性中掙扎,享受“痛并快樂著”的獨特觀影體驗。裂成兩半的讓路的骷髏、忽而掉落的眼球、骷髏小狗、朽得幾乎只剩下頭蓋骨的巫師和他搔撓頭蓋骨那好似骨碎的嘩啦聲等無數(shù)恐怖的細節(jié)極具視覺沖擊力,這種類似表現(xiàn)“戀尸癖”的細節(jié)刻畫給人的視覺和心理帶來了極端的不適,觀眾需要付出多倍的努力才能跨越這些視覺和心理障礙,接近影片的純真童話的本質(zhì),如此一來,與欣賞糖果般甜膩的迪斯尼動畫相比,觀眾的痛苦顯然增多了。但是一旦觀眾超越了這些視覺和心理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