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事證據(jù)法學》第十二章 刑事證明標準

第三編刑事證明論

第十二章

刑事證明標準證明標準是證據(jù)法學的一個基本理論問題，指的是運用證據(jù)對案件事實進行證明應當達到的程度。歷史上曾經存在過的神示證據(jù)制度、法定證據(jù)制度和自由心證證據(jù)制度的證明標準分別是神示真實、法定真實和主觀真實。在案件事實和證明標準的性質上，存在著客觀事實與法律事實、客觀真實與法律真實、絕對真實與相對真實、實質真實與形式真實四對基本范疇。證明標準的性質應當是法律真實，法律真實為證明標準的多元化提供了制度性基礎。英美法系國家有罪判決的證明標準是“排除合理懷疑”，大陸法系國家有罪判決的標準是“內心確信”。我國法定的刑事證明標準“案件事實清楚，證據(jù)確實充分”在理論上存在著缺陷，在實務中陷入困境，應當予以改革，以法律真實為基礎，構建多元化的刑事證明標準。第一節(jié)證明標準概述一、證明標準的概念

（一）證明標準的概念證明標準是證據(jù)法學的一個基本理論問題。“證明標準”這一術語源自于西方國家訴訟法或者證據(jù)法。因此，要明確證明標準的概念，應當追根溯源，到西方國家訴訟法或者證據(jù)法中去探求究竟。以法國、德國為代表的大陸法系國家盡管在認定案件事實過程中有相對的證明標準，但由于在傳統(tǒng)上更重視實體法規(guī)范，并不存在一般意義上的證據(jù)法典，沒有一系列證據(jù)規(guī)則，實行的是較完全的自由心證，所以證明標準的重要性不如英美法系那樣突出。在英美證據(jù)法中，證明標準即是運用證據(jù)對案件事實進行證明應當達到的程度，它與證明責任密切相關，是法定責任的卸除標準，是案件事實得到證明對證據(jù)的質和量所提出的具體要求。

在我國，就證明標準，還曾存在過一些與之類似的說法，如證明任務、證明要求。有些學者認為證明標準與證明任務、證明要求的含義相同。證明標準對訴訟活動具有指導意義。首先，證明標準是衡量訴訟當事人（包括刑事訴訟中的公訴方）是否完成法律所要求的證明責任的尺度，因而可以引導負有證明責任的當事人積極有效地收集證據(jù)和提供證據(jù)；其次，證明標準是衡量法官對案件事實的認定是否達到法律要求的尺度，因而可以指導法官對證據(jù)的審查與評斷。（二）證明標準與證明責任的關系證明標準與證明責任關系密切，是法定證明責任的卸除標準。證明標準和證明責任本質上是一物兩面的概念，它們是從不同的角度就同一個訴訟現(xiàn)象進行考察所得出的不同概念。證明責任是從訴訟主體角度觀察的證明標準，實質上是證明標準的主體化；證明標準是從訴訟客體角度觀察的證明責任，實質上是證明責任的客體化。（三）證明標準的特點第一，證明標準是主觀的，但離不開一定的客觀基礎。第二，證明標準是衡量事物的尺度，但它又不是被衡量的事物本身。第三，證明標準應當是確定的、穩(wěn)定的，但并不排斥靈活性。二、歷史上存在過的幾種證據(jù)制度的證明標準（一）“神示真實”——神示證據(jù)制度下的證明標準神示證據(jù)制度是人類歷史上最原始的一種證據(jù)制度，普遍存在于亞歐各國的奴隸社會。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出于維護階級統(tǒng)治的需要，加之生產力發(fā)展水平十分低下，人們不可能通過科學的方式正確認識各種自然現(xiàn)象和社會現(xiàn)象。（二）“法定真實”——法定證據(jù)制度下的證明標準所謂法定證據(jù)制度，是指一切證據(jù)的證明力的大小，以及對它們的取舍和運用，都由法律預先明文加以規(guī)定，法官在審理案件過程中不得自由評斷和取舍的一種證據(jù)制度。由于這種證據(jù)制度只要求法官查證案件情況是否符合法律事先規(guī)定的各項規(guī)則，而不問其是否符合案件的客觀真實情況，故又稱形式證據(jù)制度。法定證據(jù)制度的證明標準是“法定真實”或“形式真實”。（三）“主觀真實”——自由心證證據(jù)制度下的證明標準所謂自由心證的證據(jù)制度，是指一切證據(jù)證明力的大小以及證據(jù)的取舍和運用，法律不預先作出規(guī)定，而是由法官根據(jù)自己的良心、理性自由判斷，并根據(jù)其形成的內心確信認定案件事實的一種證據(jù)制度。相對于法定證據(jù)制度下的“法定真實”或“形式真實”，自由心證制度下的證明標準可稱為“主觀真實”或“訴訟上的真實”。第二節(jié)證明標準的性質一、與案件事實相關的哲學范疇（一）客觀事實與法律事實客觀事實與法律事實是關于案件事實性質的一對重要范疇?？陀^事實即客觀存在的事實。就訴訟證明活動而言，是指確實在客觀世界中發(fā)生的案件事實。法律事實是法律意義上的事實，是由法律規(guī)范所調整或認可的，可以引起一定法律后果的事實。在訴訟活動中，法律事實指由證據(jù)證明的案件事實，是經過人的主觀活動明確或確認的案件事實。（二）客觀真實與法律真實客觀真實和法律真實是以客觀事實和法律事實為基礎的一對范疇，但是客觀真實和法律真實的概念并不完全等同于客觀事實和法律事實的概念。所謂客觀真實，是說訴訟活動中人們對案件事實的認識完全符合客觀的實際情況，即符合客觀標準的真實。所謂“法律真實”，是說訴訟活動中人們對案件事實的認識符合法律所規(guī)定或認可的事實，是法律意義上的真實，是在具體案件中達到法律標準的真實。（三）絕對真實與相對真實訴訟證明是人的活動，因而就存在著認識結論是否真實以及在何種程度上真實的問題。絕對真實和相對真實即是關于這個問題的一對范疇，是由客觀真實和法律真實衍生出來的。所謂絕對真實，就是說訴訟證明所確認的案件事實完全符合客觀發(fā)生或存在的事實，是100％的真實。所謂相對真實，是說訴訟證明所確認的案件事實只是一定程度上符合客觀發(fā)生或存在的事實，不是100％的事實，可能只是90％、80％或51％的真實。（四）形式真實與實質真實所謂實質真實，是指證明活動的結果在實質上符合客觀真實，是實質內容的真實。所謂形式真實，是指證明活動的過程和形式符合證明規(guī)律的要求，是形式所表現(xiàn)的真實。在訴訟活動中，訴訟證明的形式真實通常表現(xiàn)為程序的正當與合理，因此又可稱為程序真實，或程序意義上的真實。實質真實和形式真實，在一定程度上反映著訴訟證明活動的內容與形式之間的關系。二者是對立的統(tǒng)一。二、證明標準的性質以訴訟證明活動中的案件事實的性質是客觀事實還是法律事實為基礎，關于訴訟證明標準的性質，存在著客觀真實和法律真實、絕對真實和相對真實、實質真實和形式真實三對范疇。而對于訴訟證明標準性質的認識，也相應存在著客觀真實說、主觀真實說、法律真實說、相對真實說等學說?？陀^真實說認為，訴訟中對事實的證明，應當達到客觀真實的程度。查明案件的客觀真實，不但是必要的，而且是完全可能的。主觀真實說認為，在訴訟中證明的案件事實，實際上是一種主觀真實。相對真實說認為，訴訟證明因其自身的特殊性，即證明主體、證明客體、證明時空和資源的局限性以及證明程序和證據(jù)規(guī)則的制約，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達不到證明結果與案件客觀事實完全一致的程度，只可能達到近似真實，“最大限度的蓋然性”，而不可能達到絕對真實。訴訟證明的結果應當是法律真實，法律真實是訴訟證明活動必須達到的真實。但法律真實只是界定了訴訟證明標準的性質，并沒有具體回答訴訟活動中的證明標準是什么。各國對于訴訟證明標準的具體表述并不一致，甚至在同一國家，對于不同種類訴訟、不同種類案件、訴訟不同階段、不同證明主體、不同證明對象的證明標準的表述也存在著差異。第三節(jié)

證明標準的多元化一、證明標準多元化的含義所謂“一元化”標準，就是說在一個國家的訴訟活動中只有一種統(tǒng)一的證明標準。所謂“多元化”標準，就是說在一個國家的訴訟活動中有多種證明標準，證明標準可以根據(jù)案件的不同和訴訟階段的不同而有所區(qū)別。二、證明標準的多元化

（一）不同種類訴訟證明標準的差異不同種類的訴訟活動可以適用不同的證明標準。一般來說，刑事案件有罪判決的證明標準應該高于民事案件的證明標準。在英美法系國家，刑事訴訟中作出有罪判決的證明標準的表述是“排除合理懷疑”，而民事訴訟中的證明標準的表述是“優(yōu)勢證據(jù)”。至于大陸法系國家，雖然刑事案件中的證明標準和普通民事案件中的證明標準都可以表述為“內心確信”，但二者仍然有區(qū)別。至于行政訴訟，其客體是被訴行政行為的合法性，直接涉及公共利益和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組織的財產權及一定范圍的人身權。相比而言，行政訴訟客體對公共利益和個人利益的影響的嚴重程度比民事訴訟高，但比刑事訴訟低。因此，行政訴訟的證明標準也應當高于民事訴訟，低于刑事訴訟。（二）不同種類案件證明標準的差異案件的種類不同，適用的證明標準可以不同。（三）訴訟不同階段證明標準的差異在我國，一個公訴案件有罪判決的作出，大抵要依次經過立案偵查、逮捕、移送審查起訴、提起公訴和判決等幾個處理階段。當刑事訴訟活動隨著訴訟階段的不同而依次推進時，后一階段對證據(jù)的質和量的要求應當高于前一階段對證據(jù)的質和量的要求，也就是說，立案偵查的證明標準應當?shù)陀诖兜淖C明標準；逮捕的證明標準應當?shù)陀趥刹榻K結移送審查起訴的證明標準；偵查終結移送審查起訴的證明標準應當?shù)陀谔崞鸸V的證明標準；提起公訴的證明標準應當?shù)陀谧鞒鲇凶锱袥Q的證明標準。這是符合訴訟進程和證明的客觀規(guī)律的。（四）不同證明主體證明標準的差異在刑事訴訟中，證明主體不同，證明標準應當有所不同。（五）不同證明對象證明標準的差異證明的對象不同，證明標準也可以有所不同。一般來說，實體法事實的證明標準要高于程序法事實的證明標準；案件主要事實或犯罪構成要件事實的證明標準要高于案件次要事實的證明標準。第四節(jié)

外國的刑事證明標準一、英美法系國家的刑事證明標準在英美法系國家，在刑事訴訟中認定被告人有罪時適用的法定證明標準是“排除合理懷疑”。制定法、法官和學者們還是努力地對“合理懷疑”作出了一些定義或解釋。英國的樞密院和上訴法院認可的含義是：“當你們在處理自身事務的重要問題時，能以各種方式影響你作出決定的那種性質和種類的懷疑。”二、大陸法系國家的刑事證明標準

大陸法系國家的刑事證明標準，我國學者通常概括為“內心確信”。在證據(jù)法理論中，也有學者將其概括為“高度蓋然性”，這與英美法系國家“排除合理懷疑”的刑事證明標準的要求在實質上是一致的，具有明顯的同一性。表現(xiàn)在：第一，它們要求達到的證明程度是相同的，即在信念上確信，并且這種確信出于良知或者是真誠地形成的，是理性的；第二，無論“排除合理懷疑”，還是“內心確信”，都并不是完全主觀和任意的，它們也都要求據(jù)以形成確信的證據(jù)基礎；第三，都要通過這種要求，來防止法官或陪審團錯誤地認定案件事實?！芭懦侠響岩伞迸c“內心確信”由于基本立場的一致及近代法系的融合，大陸法系與英美法系在證明標準上已相互借鑒，兼采并用，而使證明標準趨于同一。第五節(jié)

中國的刑事證明標準一、中國的刑事證明標準

（一）案件事實清楚，證據(jù)確實、充分一般認為刑事訴訟法規(guī)定的證明標準是“案件事實清楚，證據(jù)確實、充分”。（二）“兩個基本”這個標準在理論上和實務中通常被稱為“兩個基本”，即基本事實清楚、基本證據(jù)確實充分。實際上，“基本事實”就是法律真實，是由刑法規(guī)定的，包括具體犯罪構成要件的事實和罪行輕重的事實；“基本證據(jù)”就是對上述基本事實起決定性證明作用的證據(jù)。“兩個基本”使我們不必糾纏于案件的細枝末節(jié)，在保證證明質量的前提下提高了訴訟效率。二、中國刑事證明標準的改革

（一）“案件事實清楚，證據(jù)確實充分”標準的實務困境（二）我國法定刑事證明標準的改革方向我國應當在刑事訴訟中確立“排除合理懷疑”的刑事證明標準，它是在審判階段作出有罪判決應當達到的標準，即定罪標準；如果公訴方不能“排除合理懷疑”地證明被告人有罪，應當宣告被告人無罪。此外，系統(tǒng)性地構建刑事訴訟中的證明標準還應當注意以下幾點：（1）應當區(qū)分不同種類案件的證明標準。（2）在刑事訴訟中，應當構建層次性的證明標準，即隨著訴訟階段的推進而設置從低到高的證明標準。（3）應當明確在刑事訴訟中，被告方承擔說服性證明責任時的證明標準低于公訴方證明被告人有罪應當達到的證明標準，可以表述為“優(yōu)勢證據(jù)”?！締栴}與思考】

1．試論述證明標準的客觀性與主觀性。

2．如何理解證據(jù)法上關于證明標準性質的幾種學說，如“客觀真實說”、“法律真實說”、“主觀真實說”？

3．試比較英美法系刑事證明標準“排除合理懷疑”和大陸法系刑事證明標準“內心確信”的異同與優(yōu)劣。

4．如何理解訴訟證明標準的多元化？

5．如何理解“基本事實清楚，基本證據(jù)確實”的刑事證明標準？

6．試論述我國法定刑事證明標準的缺陷與完善。7．1994年6月的一天，美國超級橄欖球明星辛普森的前妻尼科爾·布朗·辛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