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在馬克思墓前的講話》誤讀問題

談《在馬克思墓前的講話》誤讀問題

柏拉圖曾把詫異看作是真正哲學家的情緒和哲學決定性的起點。對?在馬克思墓前的講話》〔下列簡稱“?講話》〞〕被嚴重誤讀這一客觀事實的發(fā)現(xiàn)，著實讓筆者大大詫異了一番。

從20世紀60年代起，?講話》就一直是高中語文教科書保存性的經(jīng)典篇目。由于不同年代的教材具有連續(xù)性的特點，現(xiàn)行教材〔即現(xiàn)行的普通高中語文教科書及教師教學用書、高中課程規(guī)范語文教科書及教師教學用書〕對?講話》的誤讀，顯然是承襲過去的教材而來的，而且迄今為止，對教材一直延續(xù)下來的誤讀結(jié)論，還沒有哪一位語文教育界人士提出過任何異議，全都抱著欣然或默然接受的態(tài)度，由此看來，對?講話》的誤讀是一個籠罩整個高中語文教學界長達40年之久的悲劇性誤讀事件。

現(xiàn)行教材對?講話》的誤讀，主要體現(xiàn)在如下幾個方面。

第一，教材對?講話》文體性質(zhì)的認定，一直模棱兩可、含混不清。

在文體性質(zhì)上，?講話》無疑是一篇悼詞，各種版本的教材一方面籠統(tǒng)地稱?講話》是一篇講演辭，另一方面卻又直接把它當作一般的議論文來闡釋解讀。筆者認為，與一般講演辭相比，悼辭在敘述內(nèi)容和文本格式方面有著一些特殊的要求，而把悼辭當作論說文對待那么必定會造成對具體文本的誤讀。

首先，在議論文中，感情因素是可強可弱甚至可有可無的，但感情是悼辭的必備之物，甚至可以說悼辭都是出于寄托和敘述對死者強烈深切的悼念之情的目的而作；

其次，議論文雖然并不排斥表達或曰敘事性成分，但議論文中的敘事成分不具有獨立性，僅僅作為例子附著并效勞于對論點的表明論證，通常也不能鋪陳太多，僅僅是緊扣論點的點到為止。悼辭是對死者一生的蓋棺論定和事跡緬懷，必然有一定量的且有相對獨立地位的事跡表達的內(nèi)容；

再次，議論文效勞的對象是中心論點，悼辭是對一位值得敬仰的人的逝世的追思、悼念和緬懷，以使生理上已經(jīng)死亡的人在人們的精神上“復活〞過來，在人們的心理上和口耳間為死者聳起一座永垂不朽的豐碑。與議論文相比，悼辭，尤其像?講話》這樣的經(jīng)典悼辭，其內(nèi)涵要豐厚得多。

對?講話》文體性質(zhì)的認識含糊，為對課文整體思路的理解和把握埋下了很深的誤讀隱患。

第二，教材對?講話》根本思路的理解和把握，出現(xiàn)了嚴重差池。

現(xiàn)行教材一直把?講話》第2段第1句話視為全文的中心句，進而把其中的兩個“對于〞當成“全文的論述中心〞。按照這種議論文的讀解思路，敘述文章意義所絕對必需的語段就只剩下第2段〔提出中心論點〕、第3第4段〔理論兩個“發(fā)現(xiàn)〞〕和第7段〔直接革命實踐〕了，其余5個語段竟然全都成了可有可無的配搭兒。誤讀就這樣把?講話》這一簡練而精彩的馳名講演異化為了行文拖泥帶水的典型。

筆者認為，?講話》真正的“中心句〞就是文章開頭的第一句話：

三月十四日下午兩點三刻，當代最偉大的思想家停止思想了。

這是一句表現(xiàn)力很強的話。它像經(jīng)典性的新聞導語一樣，把最重要的事實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訴聽眾，并具有多個意義層面：

客觀事實表達：1883年3月14日兩點三刻，有一個人逝世或曰停止呼吸了。

蓋棺論定評價：逝世的這個人是當代最偉大的思想家。

感情隱含敘述：對當代人來說，這〔即合并前兩個層面〕是多么的沉痛和不幸啊。

文章第1、第2段其余3句話都是對中心句之情思內(nèi)涵不同側(cè)面的初步展開。以上可以看作?講話》之整部安魂曲的第1樂章：序曲。文章這一局部句句說的都是馬克思，卻一次也沒有提到馬克思這個名字，這種敘述法不僅強化了2段4句話之間的整體性聯(lián)系，也使全文“中心句〞對馬克思崇高、準確的綜合性評價得到反復提示和強調(diào)，顯示了恩格斯含蓄、雋永、深贍的語言格調(diào)，也說明把第2段劃入全文第二局部是違背課文之邏輯脈絡的。

文章的第3、第4、第5、第6、第7段是第二局部，可以看作整部樂曲的第2樂章，即主體樂章。文章這一主要局部，著重表達、論列馬克思一生的卓越奉獻、輝煌業(yè)績及人生追求，充沛展現(xiàn)馬克思的精神境界和人格魅力。一方面，這局部還可以進一步劃分為3個相對獨立的小層次：即馬克思的科學發(fā)現(xiàn)〔第3、第4段〕、馬克思的人格境界〔第5、第6段〕和馬克思的革命實踐〔第7段〕。另一方面，行文上層層推進、步步回升的特點，又密切了3個層次之間的有機聯(lián)系。

必須指出，承不成認第5、第6段在全文第2樂章中作為一個與科學發(fā)現(xiàn)層次及革命實踐層次相并列的人格境界層次的相對獨立地位，實際上波及到對全文主旨的不同理解這一基本性的問題，如果認定?講話》只是從兩個方面“總結(jié)了馬克思一生的偉大奉獻〞，抑或只是揭示了“馬克思作為思想家和革命家的雙重身份〞，就必定不會成認第5、第6段的獨立地位，而只能胡亂地做屬上或?qū)傧碌奶幚?；如果認定?講話》對馬克思輝煌業(yè)績和偉大奉獻的表達及贊譽是效勞于揭示馬克思之精神境界與人格魅力的，以敘述對這位當代最偉大的思想家的逝世的深切哀悼之情，那就必定會成認這一揭示馬克思之人格境界的層次的相對獨立地位。在這一層次中，正因為作為科學家的馬克思和作為革命家的馬克思是不可分割的聯(lián)系在一起的，才突出了馬克思人格的整一性，這一層次才成為把前一層次〔科學發(fā)現(xiàn)〕和后一層次〔革命實踐〕連接成一個整體的關(guān)捩點和中樞。就馬克思而言，當他作為科學家到達至高境界時，必定同時又是一個革命家，馬克思主義代表著科學的革命；反之，當他作為革命家到達至高境界時，也必定同時又是一個科學家，馬克思主義又稱作革命的科學。正因為如此，他才是當代最偉大的思想家。

第8、第9段為整部樂曲的尾聲，是全文的第三局部。這一局部是說馬克思得到的崇高榮譽和所產(chǎn)生的深遠歷史性影響。從第8段可知，不僅在逝世后受到革命階級的尊敬、愛戴和追思是他的崇高榮譽，作為當代最遭忌恨和最受誣蔑的人，生前被驅(qū)逐、受誹謗、遭詛咒更是他的崇高榮譽，一句“他可能有過許多敵人，但未必有一個私敵〞，揭示出了馬克思因思想偉大而樹敵的人格境界。第9段也不僅僅是一般意義上的祝愿或悼念語，而是全文思想情感邏輯開展的必然結(jié)果，以“他的英名和事業(yè)將永垂不朽〞，呼應文章開頭“當代最偉大的思想家〞，從而獲得了首尾一貫、金聲玉振的最正確篇章效果。

第三，教材對?講話》概念關(guān)系的理解犯了常識性邏輯錯誤，使誤讀成為鐵的事實。

就?講話》本身而言，其概念的使用是非常明確且嚴格遵循形式邏輯之根本規(guī)那么的。由于在全文第一句話中“當代最偉大的思想家〞是作為馬克思這個名字的替代語而出現(xiàn)的，無疑是對馬克思之完整生命存在總體性的概括與評價。行文中又先后出現(xiàn)了“他作為科學家就是這樣〞〔第6段〕、“因為馬克思首先是一個革命家〞〔第7段〕這樣的話。正確理解這幾個稱謂之間的關(guān)系就成為把握?講話》之邏輯結(jié)構(gòu)的關(guān)鍵。在文章中，“思想家〞顯系涵概馬克思一生全部業(yè)績和所有奉獻及整體人格魅力的屬概念，只是為了突出馬克思與人們通常所說的思想家的區(qū)別并張顯馬克思作為一位思想家的至高人格境界，才特別增加了“當代最偉大的〞這一修飾語。抓住思想家這一對馬克思做總體概括評價的屬概念，聯(lián)系第2段的兩個“對于〞，可以分明地看到全文的邏輯脈絡和結(jié)構(gòu)布局。之所以說馬克思是當代最偉大的思想家，就在于他不僅是一位偉大的科學家，更是一位偉大的革命家，是理論研究和社會實踐的雙重巨人。進一步而論，馬克思之所以一人而具備科學家與革命家的雙重品質(zhì)，并且這兩個方面又是密不可分地聯(lián)系在一起的，就在于馬克思有著遠遠超越于一般科學家或一般革命家之上的崇高精神境界〔第5、第6段〕。由此可見，?講話》是用馬克思既是偉大的科學家又是偉大的革命家的根本事實表明馬克思是當之無愧的當代最偉大的思想家的。這樣一來，幾個概念間的邏輯關(guān)系就十分分明了：“思想家〞是屬概念，“科學家〞和“革命家〞是“思想家〞這一屬概念統(tǒng)領(lǐng)下并列存在的種概念。

然而，原本十分清晰的邏輯關(guān)系，一經(jīng)教材給予錯誤讀解，就全亂了套。如，2000年版教材既然認定恩格斯稱馬克思“當代最偉大的思想家〞是“以準確而崇高的評價〞，在開掘恩格斯這一評價之事實依據(jù)的時候，卻令人匪夷所思地僅僅列舉了“因為，……他發(fā)現(xiàn)了人類歷史的開展規(guī)律和殘余價值〔即資產(chǎn)階級社會特殊的運動規(guī)律〕〞一方面，即作為科學家的馬克思這一方面，而對作為革命家的馬克思這一在恩格斯看來更重要的方面卻只字未提，這就從基本上取消了“思想家〞在全文當中作為最高的屬觀念的邏輯地位?，F(xiàn)行教材根據(jù)兩個“對于〞這一所謂的“全文的論述中心〞認為?講話》的主旨是論述了“馬克思作為思想家和革命家的雙重身份〞，新課標教材更是毫無根據(jù)地斷言“在恩格斯看來，馬克思首先是一個思想家，……其次，馬克思還是一個革命家〞，這就把原本是屬概念的“思想家〞與種概念“革命家〞等量齊觀，不僅嚴重誤解了恩格斯的原意，并且犯了把屬概念與種概念相并列的常識性邏輯錯誤。

綜合以上三個方面，可以說現(xiàn)行教材乃至整個高中語文教育界對?講話》存在嚴重誤讀是一個沒有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