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默《祖先與小丑》閱讀答案

雷默《祖先與小丑》閱讀答案

祖先與小丑

雷默

父親得了食道癌，生命進入倒計時的時候，他指了指床邊的櫥柜，讓我去拿上面的種子。我竟然不知道櫥柜上還放著種子，那些種子都用舊報紙包著，包得很規(guī)整，打開后，種子光鮮亮麗，一顆顆都飽滿而圓潤。父親語氣低沉，不容商議?，他說，"你仔認真細，用手捋一遍!"我不明白，他為什么讓我這么做，他說那都是他留下的種子，活人的手不摸一摸，他擔(dān)憂來年發(fā)不了芽。

那時候，我挺懊喪的。母親卻特別地服從，我只好都依著做。捋完種子，我又重新用舊報紙包好，每一包都包得當(dāng)心翼翼，那仿佛是我父親全部的心血。

等做完這一切，他眼睛中的光變得微弱，仿佛隔著一層輕薄的霧氣。他始終看著我和陳小秋，我想這可能是他最終一次認出我們了。哀痛的心情猶如輕柔的湖水，一寸寸地淹上來，沉沒到脖子那里，讓人難以呼吸。

葬禮上，在做法事的道士們寫的一堆黃紙中，我發(fā)覺了一個生疏的名字張端木。我想了很久，也不清晰這個人是誰，但我又不敢輕易亂說，怕說錯了，遭到他們責(zé)備。我把堂哥叫到屋外。問他："張端木是誰你知道嗎?"堂哥搖搖頭，他驚異地說："不會寫錯了吧?我去跟他們說!"我看到堂哥進了屋。跟領(lǐng)班的道士嘀咕了一陣，他又走出來跟我解釋："那是你未誕生的孩子。一般都是這樣，小孩兒沒誕生，先寫一個去，你們遲早會有的。"

當(dāng)我告知陳小秋這件事時，她驚異地問："怎么會這樣?"

"不知道，可能風(fēng)俗就是這樣的。"

"端木端木。"她突然蹙了蹙眉頭說："這個名字好土!"

"我也這么覺得。不過以后真有了孩子，也不肯定會用。"

"那寫在靈位牌上干嗎?"陳小秋說著，還惶恐地往父親的遺體上瞥了一眼。

"寫一個去，也是一種勸慰吧。"

"假如以后有了孩子，不叫這個名字，那不是在騙爸爸嗎?"陳小秋漲紅了臉，好像在擺脫可怕的念頭。她抓緊搖頭說："這事不能任憑，騙了誰都可以，不能騙爸爸!"

"那你想個好聽的名字，我讓他們?nèi)ジ?"

"是木字輩嗎?"

"可能吧。"

"嘉木怎么樣?"

"你說行就行，我無所謂。"

葬禮過后，少一個人的區(qū)分一下子凸顯了出來。我們嘴上誰都沒說，但我敢確定，母親和陳小秋都覺察到了。這真是一種驚奇的感覺，說實話，一想起父親，他的模樣就開頭往后退，像隨風(fēng)飄散一樣．不由你掌握地越走越遠，想得越用力，他的樣子就越模糊。我想起來就懊悔，在他還活著的時候，沒去拍個全家福。

屋前的梨樹快枯死了，原來的根部四周卻探出了一棵小樹苗的腦袋。我把它移植到了屋后，陳小秋舀了一盆水過來，用手蘸著水，一下一下地淋。我和母親在旁邊看，雖然嫌麻煩，但誰也沒阻擋她這么做。母親看了一陣，走開了，她去整理屋前的雜物，那猶如一地狼藉的心境，總得漸漸整理起來，生活還得回歸原本的模樣。

父親留下的種子，過完年后，我都播到了地上，春雨過后，它們大部分都活了，也有少量的沒有發(fā)芽，地上的綠色疏密不均，一目了然。父親走了以后，家里的確消失了轉(zhuǎn)機。以前心心念念惦記的過年宰羊，在父親過世后的第一個年關(guān)就實現(xiàn)了。

那年春天，陳小秋懷孕了，這讓家里一下子有了生氣。我每天都會把躺椅搬到屋子外面，看著陳小秋挺著個日益隆起來的大肚子，笨拙地曬著太陽。那個被寫進父親靈位牌的小東西在太陽的照射下，像禾苗一樣開頭萌動，它的每一次游動，都會讓陳小秋驚叫起來："又動了，快看，快看!"

過完年后，孩子誕生了，是個男孩兒，我還是把他取名為嘉木。名字定下表時，我和陳小秋默契地相視一笑。母親并不知情，她說，孩子的名字不能取得太洋氣，于是又給他起了一個小名，叫"小丑"。

母親總在心滿足足的時候叨嘮父親命薄，沒有福氣看一眼這么可愛的小家伙，但她很快又從失落中自己解脫出來，她說，誰知道呢?說不定是父親去了那邊，才換來了小丑。

我發(fā)覺母親在帶孩子的過程中，經(jīng)常會帶著對父親的簡單感受。有時候，她似乎把小丑看作轉(zhuǎn)世后的父親，用戲謔的口吻調(diào)侃著他，短暫的迷失過后。她又回過神來，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荒唐。

小丑比別的孩子更早地表現(xiàn)出了語言天賦，他到三歲的時候，跟我們的溝通已經(jīng)沒有什么障礙。每年的清明和冬至，我們都會去父親的墳頭，母親說，小丑太小，不要去墳地。于是，他每次都會不厭其煩地問我去了哪里。我說，去給爺爺掃墓。他又問我爺爺是誰。我說，就是他的祖先。于是，他吵著要去看祖先。

母親只好把他領(lǐng)到屋后的那棵小梨樹下，說："這是你!"然后又把他領(lǐng)到屋前，指著那棵已經(jīng)徹底枯死的老梨樹說："這是你爺爺！"說的次數(shù)一多，小丑就認定他爺爺就是一棵樹。

那棵老梨樹在白蟻的吞噬下，慢慢成了一段朽木，有的枝條紛紛剝落，朽成了粉末。母親擔(dān)憂，小丑在樹下跑來跑去危急。讓我把它砍了?？撤サ漠?dāng)天，小丑抱住那棵老樹，哭得難過欲絕。

小丑五歲那年的清明節(jié)，我才帶著他去看了他爺爺。他在他爺爺?shù)膲災(zāi)雇涟l(fā)覺了一只黑色的螞蟻，問我："我們在地球上。是不是跟螞蟻在爺爺?shù)膲災(zāi)股弦粯?"

我笑了笑說："應(yīng)當(dāng)是的。"

小家伙很快樂，在下山的路上。他又問我："爺爺始終住在山上嗎?"

我愣了一下，說："是的。"

"那老虎來了怎么辦?"

"呃他不怕，那是他養(yǎng)的小狗。"

"他一個人會孤獨嗎?"

我的喉嚨口瞬聞滾過一陣熱流，我說："每年的清明和冬至，我們就來看他。"說完這句話，我的眼淚竟然沒忍住，"嘩"地流了下來。

小家伙看到我流淚。驚呆了，他的兩只小手在我的衣領(lǐng)上磨蹭著，過了一會兒，他也許想替我把眼淚擦掉，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小手摸到了我的腮幫處又縮了回去。

我把兒子緊緊地摟進了懷里，我不能確定我有沒有被父親這么抱過。我摟得有點兒太用力，以至于兒子漲紅了臉蛋兒，但他并沒有激烈地掙扎，任由我抱著。那一刻，我想著，我失去的都已經(jīng)回來了。

(有刪改)

6.下列對小說相關(guān)內(nèi)容和藝術(shù)特色的分析鑒賞，不正確的一項是（3分）（）

A."我"對在父親的靈位牌上寫什么名字無所謂，由于"我"覺得這不過是一種封建迷信的做法，比較反感。

B.小說開篇寫父親讓"我"仔認真細地捋一遍種子，側(cè)面表現(xiàn)了父親對"我們"的牽掛，盼望他走后家里的生活仍能過好。

C.兒子小丑的誕生，為冷清的家里帶來了生氣，也讓母親在帶孩子的過程中，經(jīng)常會帶著對父親的簡單感受。

D.小說主要聚焦兩極，爺爺與孫子，生命與死亡，來處與去處其間的來回生息構(gòu)成了一個豐富的藝術(shù)空間。

7.簡要賞析畫線句子的表達效果。（6分）

8.小說結(jié)尾說"那一刻，我想著，我失去的都已經(jīng)回來了"。請結(jié)合全文簡要分析其含意及作用。（6分）

答

6.A（B選項"比較反感。"錯誤，由原文"我也這么覺得。不過以后真有了孩子，也不肯定會用。"和"寫一個去，也是一種勸慰吧。"可知，"我"并不反感，只是覺得是對父親的一種勸慰。故選B）

7.①強調(diào)"被寫進父親靈位牌的小東西"暗含著"我"對父親的懷念，表意含蓄。②"像禾苗一樣開頭萌動"通過比方寫出新生命的日漸長大。生動形象。③"在太陽的照射下"具有象征意味。給人暖和之感，盼望能撫平父親的離世帶來的傷痛。

解析：本題考查賞析句子表達效果的力量。賞析句子，首先指出句子運用的手法，然后結(jié)合詳細內(nèi)容分析是如何運用該手法的，最終指出句子運用該手法有什么表達效果，或者表達什么情感。"像禾苗一樣開頭萌動，它的每一次游動，都會讓陳小秋驚叫起來"句子運用了比方的修辭手法，把新生命比方成禾苗，生動形象的寫出新生命的日漸長大。"太陽"給人暖和之感，象征了父親，就像父親一樣給我暖和，表達了對父親的懷念。

8.含意：①"我"失去了父親的愛，又因自已孩子的誕生而獲得一份愛。②"我"失去父親的哀痛由于兒子的到來得以緩解。"我"將對父親的懷念寄予于對兒子的愛上。作用：點明小說的主旨，即生死的轉(zhuǎn)換、生命的生生不息讓人動容，而我們每個人都在這樣的轉(zhuǎn)換中不斷得到和失去，引人深思。

詳解：本題考查分析鑒賞作品內(nèi)容和情節(jié)作用的力量。解答此題要結(jié)合文章內(nèi)容分析句子的含義，表達的感情，然后再從主旨方面分析其作用。由原文"小家伙看到我流淚。驚呆了，他的兩只小手在我的衣領(lǐng)上磨蹭著，過了一會兒，他也許想替我把眼淚擦掉，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小手摸到了我的腮幫處又縮了回去。"可知，"我失去的都已經(jīng)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