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心、妙賞、洞見、深情”-魏晉風流與魏晉政治解讀

韓安逸2020.5.15“玄心、妙賞、洞見、深情”

—魏晉風流與魏晉政治解讀沙龍第二期一、何為魏晉風流指魏晉名士不同于流俗、甚至不同于任何歷史時期的精神面貌、言談舉止，他們用自己的言行、詩文、藝術等使自己的人生藝術化，并且追求藝術化的人生。它伴隨著魏晉玄學而起，具體表現(xiàn)為個體生命意識的張揚，由注重傳統(tǒng)儒家教化下的道德風范，向崇尚人物外貌、精神氣質的生命情態(tài)轉變，去追求曠達超脫、自然真情的人格美。一、何為魏晉風流“風流”本義：是指風俗教化如風之行，如水之流。詞義發(fā)展：1.英雄豪杰，蘇軾《念奴嬌·赤壁懷古》“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2.文學風格，嵇康《琴賦序》“體制風流，莫不相襲”；3.風流韻事，指隨便的男女關系。如果提到作為人格魅力上所指的風流，第一個應該想到的就是魏晉風流。一、何為魏晉風流首先，“風流”頻繁見于《三國志》《晉書》《世說新語》記載?！度龂尽じ哔F鄉(xiāng)公紀評》：高貴公才慧夙成，好問尚辭，蓋文帝之風流也。《三國志·劉琰傳》：先主在豫州，辟為從事，以其宗姓，有風流，善談論，厚親待之?！稌x書·劉毅傳》：六國多雄士，正始出風流?！稌x書·樂廣傳》：廣與王衍俱宅心事外，名重于時，故天下言風流者，謂王、樂為稱首焉。《世說新語·賞譽》：范豫章謂王荊州：“卿風流俊望，真后來之秀?！币?、何為魏晉風流

其次，“名士風流”成為之一歷史時期士人自覺追求的風尚?！逗鬂h書·郭泰傳》：“始見河南尹李膺，膺大奇之，遂相友善，于是名震京師。后歸鄉(xiāng)里，衣冠諸儒送至河上，車數(shù)千兩。林宗唯與李膺同舟而濟，士賓望之，以為神仙焉?！薄皣L于陳梁閑行遇雨，巾一角墊，時人乃故折巾一角，以為“林宗巾”。其見慕皆如此?！倍?、魏晉風流的表現(xiàn)形式（一）談玄之風

（二）品鑒之風（三）任誕之風二、魏晉風流的表現(xiàn)形式（一）談玄之風

談玄之風源自于東漢末年的太學清議。

《后漢書·黨錮傳序》：“逮桓靈之間，主政荒謬，國命委于閹寺。士子羞與為伍，故匹夫抗憤，處士橫議，品核公卿，裁量執(zhí)政，婞直之風，于斯行矣。”二、魏晉風流的表現(xiàn)形式（一）談玄之風——人物曹魏正始年間：何晏、王弼、竹林七賢；西晉：王衍、樂廣、衛(wèi)玠、阮修等，善清談而不善手筆；東晉：王導、謝安、庾亮、殷浩、殷仲堪、孫盛、劉惔、孫綽、王濛、王修、王述、桓溫、許詢、支道林、康僧淵、晉簡文帝司馬昱等。支道林（遁）、殷淵源（浩）俱在相王（簡文帝即位前曾以會稽王居相位，故稱）許，相王謂二人："可試交一言。而才性殆是淵源崤函之固，君其慎焉！"支初作，改轍遠之；數(shù)四交，不覺入其玄中。相王撫肩笑曰："此自是其勝場，安可爭鋒！"《世說新語·文學51》二、魏晉風流的表現(xiàn)形式（一）談玄之風——內容三玄：《易》《老》《莊》論辯主題：“言意之辨”、“有無之辯”、“聲無哀樂”、“才性四本”、“老莊與圣教異同”等等。二、魏晉風流的表現(xiàn)形式（一）談玄之風——內容舊云:王丞相過江，止道《聲無哀樂》《養(yǎng)生》《言盡意》三理而已。然宛轉關生，無所不入?！段膶W21》（嵇康聲無哀樂論、養(yǎng)生論）殷仲堪精敷玄論，人謂莫不研究。殷乃嘆曰：使我解四本，談不翅爾?！段膶W60》殷仲堪云：三日不讀道德經，便覺舌本閑強?！段膶W63》阮宣子（修）有令聞，太尉王夷甫（衍）見而問曰：老莊與圣教異同？對曰：將無同？太尉善其言，辟之為掾。世謂“三語掾”。《文學18》鐘會撰四本論，始畢，甚欲使嵇公一見。置懷中，既定，畏其難，懷不敢出，于戶外遙擲，便回急走?！段膶W5》（《魏志》曰：會論才性同異，傳于世。四本者，言才性同，才性異，才性合，才性離也。尚書傅嘏論同，中書令李豐論異，侍郎鐘會論合，屯騎校尉王廣論離。文多不載。）二、魏晉風流的表現(xiàn)形式（一）談玄之風——方式1.主客相對，在兩人中進行，論辯往復，探析玄理；

孫安國往殷中軍許共論，往反精苦，客主無閑。左右進食，冷而復暖者數(shù)四。彼我奮擲麈尾，悉脫落，滿餐飯中。賓主遂至莫忘食。殷乃語孫曰：“卿莫作強口馬，我當穿卿鼻。”孫曰：“卿不見決鼻牛，人當穿卿頰。”《文學31》二、魏晉風流的表現(xiàn)形式（一）談玄之風——方式2.自為主客，聽者不進行辯駁，自己問難，自己答辯。還有獨自講論，即就某一方面論題講座；何晏為吏部尚書，有位望，時談客盈坐，王弼未弱冠往見之。晏聞弼名，因條向者勝理語弼曰：“此理仆以為極，可得復難不？”弼便作難，一坐人便以為屈，于是弼自為客主數(shù)番，皆一坐所不及。《文學6》二、魏晉風流的表現(xiàn)形式（一）談玄之風——方式3.臨時拈題，在座都各清談一通；支道林、許、謝盛德，共集王家。謝顧謂諸人：“今日可謂彥會，時既不可留，此集固亦難常。當共言詠，以寫其懷?！痹S便問主人有莊子不？正得漁父一篇。謝看題，便各使四坐通。支道林先通，作七百許語，敘致精麗，才藻奇拔，眾咸稱善。于是四坐各言懷畢?！薄段膶W55》二、魏晉風流的表現(xiàn)形式（一）談玄之風——方式4.兩人論辯，一人評判。張憑舉孝廉出都，負其才氣，謂必參時彥。欲詣劉尹，鄉(xiāng)里及同舉者共笑之。張遂詣劉。劉洗濯料事，處之下坐，唯通寒暑，神意不接。張欲自發(fā)無端。頃之，長史諸賢來清言。客主有不通處，張乃遙于末坐判之，言約旨遠，足暢彼我之懷，一坐皆驚。真長延之上坐，清言彌日，因留宿至曉?！段膶W53》二、魏晉風流的表現(xiàn)形式（一）談玄之風——典型形象

談玄成為風尚，說明其中蘊含著魏晉士人所追慕風流韻味，比如名士在清談過程中表現(xiàn)出的儀容風度、才氣辭藻、辯理精微等是符合當時的審美情趣。“玉柄麈尾”、“奮擲麈尾”成為了魏晉清談名家的典型形象。支道林、許掾諸人共在會稽王齋頭。支為法師，許為都講。支通一義，四坐莫不厭心。許送一難，眾人莫不抃舞。但共嗟詠二家之美，不辯其理之所在?！段膶W40》王夷甫容貌整理，妙于談玄，恒捉白玉柄麈尾，與手都無法別?！度葜?》

二、魏晉風流的表現(xiàn)形式（二）品鑒之風諸葛瑾弟亮及從弟誕，并有盛名，各在異國。于時以為蜀得其龍，吳得其虎，魏得其狗?！镀吩?》世論溫太真（嶠），是過江第二流之高者。時名輩共說人物，第一將盡之閑，溫常失色?！镀吩?5》桓大司馬下都，問真長曰：“聞會稽王語奇進，爾邪？”劉曰：“極進，然故是第二流中人耳！”桓曰：“第一流復是誰？”劉曰：“正是我輩耳！”《品藻37》正始中，人士比論，以五荀方五陳：荀淑方陳寔，荀靖方陳諶，荀爽方陳紀，荀彧方陳群，荀顗方陳泰。又以八裴方八王：裴徽方王祥，裴楷方王夷甫，裴康方王綏，裴綽方王澄，裴瓚方王敦，裴遐方王導，裴頠方王戎，裴邈方王玄?！镀吩?》時人道阮思曠：“骨氣不及右軍，簡秀不如真長，韶潤不如仲祖，思致不如淵源，而兼有諸人之美?！薄镀吩?0》二、魏晉風流的表現(xiàn)形式（二）品鑒之風用于人物品鑒最常見的就是與清、神、朗、率、達、雅、通、簡、真、暢、俊、曠、遠、高、深、虛、逸等組合成的詞。這些詞是能夠比較準確傳達魏晉人的審美觀——清虛玄遠、超凡脫俗、瀟灑曠達。用自然風物如“松下風”“崖下電”“壁立千仞”“玉樹”“瓊樹”等等來描繪人物形象。嵇康身長七尺八寸，風姿特秀，見者嘆曰：‘蕭蕭肅肅，爽朗清舉?！蛟疲骸C肅如松下風，高而徐引?！焦┰唬骸憋逡怪疄槿艘?，巖巖若孤松之獨立；其醉也，巍峨若玉山之將崩。”《世說新語·容止》二、魏晉風流的表現(xiàn)形式（二）品鑒之風（清真、清遠、清流、清舉、清易、清譽、清鑒、清通、清虛、清暢等）

山公舉阮咸為吏部郎，目曰：“清真寡欲，萬物不能移也?！辩娛考灸客醢藏S：阿戎了了解人意。謂裴公之談，經日不竭。吏部郎闕，文帝問其人于鐘會。會曰：“裴楷清通，王戎簡要，皆其選也?！庇谑怯门帷Ａ窒轮T賢，各有俊才子。籍子渾，器量弘曠?？底咏B，清遠雅正。濤子簡，疏通高素。咸子瞻，虛夷有遠志。瞻弟孚，爽朗多所遺。秀子純、悌，并令淑有清流。戎子萬子，有大成之風，苗而不秀。唯伶子無聞。凡此諸子，唯瞻為冠，紹、簡亦見重當世。殷中軍道王右軍云：“逸少清貴人。吾于之甚至，一時無所后?！倍⑽簳x風流的表現(xiàn)形式（二）品鑒之風（神識、神理、神俊、神姿、神明、神懷、神令、風神等）

王戎云：“太尉神姿高徹，如瑤林瓊樹，自然是風塵外物。”王右軍道謝萬石“在林澤中，為自遒上”。嘆林公“器朗神俊”。道祖士少“風領毛骨，恐沒世不復見如此人”。道劉真長“標云柯而不扶疏”。謝公領中書監(jiān)，王東亭有事應同上省，王后至，坐促，王、謝雖不通，太傅猶斂膝容之。王神意閑暢，謝公傾目。還謂劉夫人曰：“向見阿瓜，故自未易有。雖不相關，正是使人不能已已?！被感浔碓疲骸爸x尚神懷挺率，少致民譽?！倍?、魏晉風流的表現(xiàn)形式（二）品鑒之風很多男子不再追求峨冠博帶、端莊嚴肅的儀容，而是紛紛以修飾臉蛋、敷粉裝扮為美，性格由先前的陽剛而變?yōu)殛幦?，不再以展現(xiàn)陽剛氣為榮，而是更追求于有類女子的陰柔美。常會使用“美容儀”、“美姿儀”、“容貌艷麗”等詞匯描述人物?！段郝浴罚?晏尚主，又好色，故黃初時無所事任。及明帝立，頗為冗官。至正始初，曲合于曹爽，亦以才能，故爽用為散騎侍郎，遷侍中尚書。晏前以尚主，得賜爵為列侯，又其母在內，晏性自喜，動靜粉白不去手，行步顧影。晏為尚書，主選舉，其宿與之有舊者，多被拔擢。魏末傳曰:晏婦金鄉(xiāng)公主，即晏同母妹。公主賢，謂其母沛王太妃曰:"晏為惡日甚，將何保身?"母笑曰:"汝得無妒晏邪!"

王右軍見杜弘治，嘆曰：面如凝脂,眼如點漆,此神仙中人。二、魏晉風流的表現(xiàn)形式（三）任誕之風任誕和放達是魏晉士人在險惡的政治環(huán)境和老莊哲學影響下，為全身遠禍所采取的一種極端行為。這種行為本身是帶有消極和頹廢的因素，從精神上又是具有某種浪漫的、深情的色彩。任誕之風的最突出的表現(xiàn)在魏晉士人服藥、飲酒、裸體、率真任性等方面。二、魏晉風流的表現(xiàn)形式（三）任誕之風——服藥何平叔（晏）云：“服五石散，非唯治病，亦覺神明開朗。”

王孝伯（恭）在京，行散至其弟王睹戶前，問“古詩中何句為最？”睹思未答，孝伯詠“‘所遇無故物，焉得不速老?！司錇榧选！倍?、魏晉風流的表現(xiàn)形式（三）任誕之風——飲酒

陳留阮籍，譙國嵇康，河內山濤，三人年皆相比，康年少亞之。預此契者：沛國劉伶，陳留阮咸，河內向秀，瑯邪王戎。七人常集于竹林之下，肆意酣暢，故世謂“竹林七賢?！辈奖Ｎ救?，廚中有貯酒數(shù)百斛，阮籍乃求為步兵校尉。諸阮皆能飲酒，仲容至宗人閑共集，不復用常杯斟酌，以大甕盛酒，圍坐，相向大酌。時有群豬來飲，直接去上，便共飲之。劉伶病酒，渴甚，從婦求酒。婦捐酒毀器，涕泣諫曰：“君飲太過，非攝生之道，必宜斷之！”伶曰：“甚善。我不能自禁，唯當祝鬼神，自誓斷之耳！便可具酒肉?！眿D曰：“敬聞命?！惫┚迫庥谏袂?，請伶祝誓。伶跪而祝曰：“天生劉伶，以酒為名，一飲一斛，五斗解酲。婦人之言，慎不可聽。”便引酒進肉，隗然已醉矣。二、魏晉風流的表現(xiàn)形式（三）任誕之風——裸裎劉伶恒縱酒放達，或脫衣裸形在屋中，人見譏之。伶曰：“我以天地為棟宇，屋室為(巾軍)衣，諸君何為入我(巾軍)中？”王平子、胡毋彥國諸人，皆以任放為達，或有裸體者。樂廣笑曰：“名教中自有樂地，何為乃爾也！”晉惠帝元康中，貴游子弟相與為散發(fā)裸身之飲，對弄婢妾，逆之者傷好，非之者負譏?！端螘の逍兄疽弧肺耗┤罴染苹姆牛额^散發(fā)，裸袒箕踞，其后貴游子弟阮瞻、王澄、謝鯤、胡毋輔之之徒，皆祖述于籍，謂得大道之本，故去巾幘，脫衣服，露丑惡，同禽獸，甚者名之為通，次者名之為達也。二、魏晉風流的表現(xiàn)形式（三）任誕之風——率性深情王子猷居山陰，夜大雪，眠覺，開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仿偟，詠左思招隱詩。忽憶戴安道，時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經宿方至，造門不前而返。人問其故，王曰：“吾本乘興而行，興盡而返，何必見戴？”郗太傅在京口，遣門生與王丞相書，求女婿。丞相語郗信：“君往東廂，任意選之?！遍T生歸，白郗曰：“王家諸郎，亦皆可嘉，聞來覓婿，咸自矜持。唯有一郎，在床上坦腹臥，如不聞?！臂疲骸罢撕茫　痹L之，乃是逸少，因嫁女與焉。王仲宣好驢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