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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花落花開欣欣他走進臨終關懷醫(yī)院的12號病房,推開門,妻子芬正半躺在病床上。芬的眼光從他手 里提著的橘子上一直移向他的眼睛,芬深陷的眼珠投射出來的仍是她一貫的冷漠,一股寒氣 從他的腳心直串到的腦門。他走進病床,但并沒有坐下,他把橘子放在桌上,并從里面拿出 來一個,開始剝皮?!俺砸粋€吧。他把橘子遞了過去。芬接過橘子,但她的視線并沒有因此而轉移。芬身上那件白底藍條的病號服,襯得芬的臉頰格外的蒼白,因為過度的瘦,使她的臉上 每一道骨頭的曲線都被勾畫的清晰而乂僵硬。她身上的每一個細胞似乎都承受著巨大折磨?!澳阕甙伞!狈业淖齑轿⑽⒌念澏犊矗拔也幌朐谝姷侥?!他站在那里,沒有反響?!澳憧熳唛_,沒聽見?我不想
2、再見到你! ”芬突然提高了嗓音,聽得出她用了很大的力他仍然沒有任何的動作。芬支撐著坐直了身子,她手中的橘子已經(jīng)被她捏的粉碎,然后用足了她所剩不多的力氣, 朝他的臉上丟了過去。他知道事情會是這樣的,這他早有防范。那只捏爛的橘子在空子游蕩 了不到半秒種的時間,沒有完成主人的愿望,終于還是落在了地上?!昂昧耍易?,你根本就不需要這樣?!彼D身朝門外走去?!暗鹊?! ”他拉開半扇門的手突然停住了?!澳阆胛宜溃抑?,可是我不會那么快就死?!狈业脑捜缤恢еP斑的針刺進他 的心臟。門“砰”的一聲被關上了。芬有點累,剛才的那番折騰確實讓她消耗了很多的力氣,她躺了下來,一邊幫自己重新 蓋上被子,一邊抹去不斷
3、流淌下來的淚水。她知道,哭泣會讓她精疲力竭??墒?,她仍亳不 吝嗇的揮霍著她的淚水。芬透過病房的窗戶,看見醫(yī)院的花園里正盛開著嫩黃色的臘梅?;ǘ溟_滿了整個枝頭, 那架勢就像巴不得開遍整個醫(yī)院。因該很香吧,她想著,轉過頭,閉上眼睛,不愿再看,臘 梅讓她對任何有生命的植物感到嫉妒。她不知道離死亡還有多遠,從被診斷得了癌癥后,她 就沒有打算活得很長久,也許從心里,她已經(jīng)不打算活下去了。她知道現(xiàn)在的她一定丑陋無 比,這從來探病的人們的那種憐憫而又奇異的眼神中已經(jīng)體味到了??墒菫榱怂恼煞蛄_, 她也要撐下去,能撐多久,就多久,她是這么對她的母親說的,但讓她覺得可笑的是,這并 不是因為愛他,而是出于仇恨。她
4、這點殘存的人類的情感,使她的生命還有點最后的意識。阿笛正坐在羅的對面,她正用餐刀很認真的切著盤子里的批薩餅,羅喜歡看她那認真而 又專注的神情。羅看著阿笛先把批薩餅切成圓的,三角的,方的,隨后舉著刀叉的欣賞自己 的杰作,最后才放在嘴里慢慢地咀嚼。羅笑了: “我看你教數(shù)學都教出毛病了?!卑⒌岩残α?,她的笑聲因為年輕而顯得富有朝氣,如同春天桃花盛開般的明媚。這不禁 讓羅想起了病床上被燈光照得臉色青暗的芬。“我我今天去過醫(yī)院了?!卑⒌训牡恫婺ゴ甑穆曇敉蝗煌V沽?,羅注意到阿笛微微蹙起了眉頭?!皩Σ黄穑也幌肼犇闫拮拥氖?,我和你在一起是因為要和你提供快樂,并不是和你一 起提供你妻子的痛苦。你想讓我說什么呢
5、?難道要我說,快了,她就快死了,我們就快在一 起了嗎? ”阿笛神情很嚴肅?!澳銥楹斡诌@樣說,難道現(xiàn)在我和你在一起,我就沒有背負著良心的譴貨嗎?為了你, 我愿意付出一切,對于我不能給你的自由,我又有著一種何等的折磨,更何況我同樣要承受 著芬對我那極大的怨恨?!绷_說話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點顫抖。阿笛沉默了片刻,語氣變得溫柔起來:“你妻子好些了嗎? ”“不好,情況還是那樣,但她說她不會馬上就死,這個我相信,她對我的怨恨會讓她支 撐很長的一段時間?!保?,阿笛長長嘆了口氣“我要是芬我也會怨恨你的,二年前她之所以沒有在離婚 書上簽字,也許她就存著要報復你的心了?!薄拔覍δ愦嬷乃侥?,使我在用最好的藥物給她
6、治療的同時.,卻不斷的擔憂著她會好起 來。我是一個怎樣的人,連我自己都感到可怕?!卑⒌训椭^,默不作聲。他知道,最糟糕的就是沉默無語,就如同他對芬的沉默。阿笛慢慢從手指上蛻下海藍色的戒指,放在桌子的中間。這是羅在阿笛23歲的生日送 給她的,那是阿笛最愛的顏色。“你為我所做的切我又怎能熟視無睹,但同樣我不能也不敢去想象芬在病床上痛苦的 神情。我們誰都不能被這樣的枷鎖束縛著。”阿笛摸了摸戒指繼續(xù)說道:“戒指還給你,我 希望有一天,你是在沒有任何負擔的情況下再為我戴上這枚戒指?!绷_覺得剛才被銹針刺過的地方開始滴血??伤麉s不能用任何的話來反駁阿笛。芬躺在病床上,她覺得自己還有點意識,她微微睜著眼睛,看
7、見窗外那臘梅的花瓣開始 飄落,花瓣帶著臘梅的余味,飄進她的病房。真的好香啊,她不知道那是自己的幻覺還是嗅 覺的恢復。母親告訴她,再過三個小時,要為她做個手術?,F(xiàn)在她正等著被推進手術室,可 她好像正在等待死亡的來臨。她看見羅正站在她的床前。她發(fā)現(xiàn)這個和她吵了二十多年架的丈夫,今天卻顯得很溫柔, 她想哭,可是沒有東西從眼睛里流出來。她突然覺得,她對羅的怨恨其實是出于對自己的怨恨。她對羅的愛也全表達在他們的爭 吵中,這使羅走向了另外一個女人,也使她走向了死亡。芬覺得羅的身影有些模糊,她看著羅在空中飄蕩的身影笑了。羅看見芬臉上那僵直的笑容一直保持到推進手術室。他的血液被她的笑容所凝固,那種 笑容就像水面上飄零的花瓣一樣的慘淡。也許他更希望的看到的是芬的憤怒而不是笑容。他 單獨坐在手術室門外的長椅上,看著護士進進出出。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是在等芬的手 術成功?還是在等芬的死亡。在漫長的六個小時的等待后,手術室的燈伴隨著一陣喧囂而熄滅。他站了起來。芬被推 了出來,和進去前不同的是,芬的臉上蒙著白色的被單。生存還是毀滅,終于有了答案。羅單獨走在街頭,零晨三點的街道,安寧而又蕭瑟,就象臨死前的芬。打 給阿笛嗎? 羅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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