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賈寶玉初試云雨情劉姥姥一進榮國府

1、第六回賈寶玉初試云雨情劉姥姥一進榮國府 【甲戌：寶玉、襲人亦大家常事耳，寫得是已全領(lǐng)警幻意淫之訓(xùn)。此回借劉嫗，卻是寫阿鳳正傳，并非泛文，且伏“二進”“三進”及巧姐之歸著?！俊敬嘶貏炓贿M榮國府，用周瑞家的，又過下回?zé)o痕，是無一筆寫一人文字之筆?！俊久桑猴L(fēng)流真假一般看，借貸親疏觸眼酸?？偸腔们闊o了處，銀燈挑盡淚漫漫?！俊绢}曰：朝扣富兒門，富兒猶未足。雖無千金酬，嗟彼勝骨肉?！繀s說秦氏因聽見寶玉從夢中喚他的乳名，心中自是納悶，又不好細問。彼時寶玉迷迷惑惑，若有所失。眾人忙端上桂圓湯來，呷了兩口，遂起身整衣。襲人伸手與他系褲帶時，不覺伸手至大腿處，只覺冰涼一片沾濕?；５拿ν顺鍪謥恚瑔柺窃趺戳?。寶玉紅

2、漲了臉，把他的手一捻。襲人本是個聰明女子，年紀(jì)本又比寶玉大兩歲，近來也漸通人事，今見寶玉如此光景，心中便覺察一半了，不覺也羞的紅漲了臉面，不敢再問。仍舊理好衣裳，遂至賈母處來，胡亂吃畢了晚飯，過這邊來。襲人忙趁眾奶娘丫鬟不在旁時，另取出一件中衣來與寶玉換上。寶玉含羞央告道：“好姐姐，千萬別告訴人?！币u人亦含羞笑問道：“你夢見什么故事了？是那里流出來的那些臟東西？”寶玉道：“一言難盡?！闭f著便把夢中之事細說與襲人聽了，然后說至警幻所授云雨之情，羞的襲人掩面伏身而笑。寶玉亦素喜襲人柔媚嬌俏，遂強襲人同領(lǐng)警幻所訓(xùn)云雨之事。【甲戌側(cè)批：數(shù)句文完一回提綱文字。】襲人素知賈母已將自己與了寶玉的，今便如此，

3、亦不為越禮，【甲戌雙行夾批：寫出襲人身份。】遂和寶玉偷試一番，幸得無人撞見。自此寶玉視襲人更比別個不同，【甲戌雙行夾批：伏下晴雯?！恳u人待寶玉更為盡心?！炯仔珉p行夾批：一段小兒女之態(tài)，可謂追魂攝魄之筆?！繒呵覄e無話說?！炯仔珉p行夾批：一句接住上回“紅樓夢”大篇文字，另起本回正文?！堪礃s府中一宅人合算起來，人口雖不多，從上至下也有三四百丁，雖事不多，一天也有一二十件，竟如亂麻一般，并無個頭緒可作綱領(lǐng)。正尋思從那一件事自那一個人寫起方妙，恰好忽從千里之外，芥豆之微，小小一個人家，因與榮府略有些瓜葛，【甲戌側(cè)批：略有些瓜葛，是數(shù)十回后之正脈也。真千里伏線?！窟@日正往榮府中來，因此便就此一家說來，倒還

4、是頭緒。你道這一家姓甚名誰，又與榮府有甚瓜葛？諸公若嫌瑣碎粗鄙呢，則快擲下此書，另覓好書去醒目；若謂聊可破悶時，待蠢物【甲戌雙行夾批：妙謙，是石頭口角?！恐鸺氀詠?。方才所說的這小小之家，乃本地人氏，姓王，祖上曾作過小小的一個京官，昔年與鳳姐之祖王夫人之父認(rèn)識。因貪王家的勢利，便連了宗認(rèn)作侄兒?！炯仔珉p行夾批：與賈雨村遙遙相對?！磕菚r只有王夫人之大兄鳳姐之父【甲戌雙行夾批：兩呼兩起，不過欲觀者自醒?！颗c王夫人隨在京中的，知有此一門連宗之族，余者皆不認(rèn)識。目今其祖已故，只有一個兒子，名喚王成，因家業(yè)蕭條，仍搬出城外原鄉(xiāng)中住去了。王成新近亦因病故，只有其子，小名狗兒。狗兒亦生一子，小名板兒，嫡妻劉氏

5、，又生一女，名喚青兒。【甲戌雙行夾批：石頭記中公勛世宦之家以及草莽庸俗之族，無所不有，自能各得其妙。】一家四口，仍以務(wù)農(nóng)為業(yè)，因狗兒白日間又作些生計，劉氏又操井臼等事，青板姊妹兩個無人看管，狗兒遂將岳母劉姥姥【甲戌雙行夾批：音老，出諧聲字箋。稱呼畢肖?！拷觼硪惶庍^活。這劉姥姥乃是個積年的老寡婦，膝下又無兒女，只靠兩畝薄田度日。今者女婿接來養(yǎng)活，豈不愿意，遂一心一計，幫趁著女兒女婿過活起來。因這年秋盡冬初，天氣冷將上來，家中冬事未辦，狗兒未免心中煩慮，吃了幾杯悶酒，在家閑尋氣惱，【甲戌雙行夾批：病此病人不少，請來看狗兒。】劉氏也不敢頂撞?！炯仔缑寂鹤浴凹t樓夢”一回至此，則珍饈中之虀耳，好看煞！

6、】因此劉姥姥看不過，乃勸道：“姑爺，你別嗔著我多嘴。咱們村莊人，那一個不是老老誠誠的，守多大碗兒吃多大的飯?！炯仔鐐?cè)批：能兩畝薄田度日，方說的出來?！磕憬砸蚰晷〉臅r候，托著你那老的福，【甲戌雙行夾批：妙稱，何肖之至！】吃喝慣了，如今所以把持不住。有了錢就顧頭不顧尾，沒了錢就瞎生氣，成個什么男子漢大丈夫呢！【甲戌側(cè)批：此口氣自何處得來？甲戌雙行夾批：為紈绔下針，卻先從此等小處寫來。】如今咱們雖離城住著，終是天子腳下。這長安城中，遍地都是錢，只可惜沒人會去拿去罷了。在家跳蹋會子也不中用?！惫穬郝犝f，便急道：“你老只會炕頭兒上混說，難道叫我打劫偷去不成？”劉姥姥道：“誰叫你偷去呢。也到底想法兒大家裁

7、度，不然那銀子錢自己跑到咱家來不成？”狗兒冷笑道：“有法兒還等到這會子呢。我又沒有收稅的親戚，【甲戌雙行夾批：罵死?！孔鞴俚呐笥眩炯仔珉p行夾批：罵死】做官的朋友，【脂批：罵死世人，可嘆可悲！】有什么法子可想的？便有，也只怕他們未必來理我們呢！”劉姥姥道：“這倒不然。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咱們謀到了，看菩薩的保佑，有些機會，也未可知。我倒替你們想出一個機會來。當(dāng)日你們原是和金陵王家【甲戌雙行夾批：四字便抵一篇世家傳?！窟B過宗的，二十年前，他們看承你們還好，如今自然是你們拉硬屎，不肯去親近他，故疏遠起來。想當(dāng)初我和女兒還去過一遭?！炯仔珉p行夾批：補前文之未到處?！克麄兗业亩〗阒鴮嶍懣欤瑫?，倒

8、不拿大。如今現(xiàn)是榮國府賈二老爺?shù)姆蛉?。聽得說，如今上了年紀(jì)，越發(fā)憐貧恤老，最愛齋僧敬道，舍米舍錢的。如今王府雖升了邊任，只怕這二姑太太還認(rèn)得咱們。你何不去走動走動，或者他念舊，有些好處，也未可知。要是他發(fā)一點好心，拔一根寒毛比咱們的腰還粗呢?！眲⑹弦慌越涌诘溃骸澳憷想m說的是，但只你我這樣個嘴臉，怎樣好到他門上去的。先不先，他們那些門上的人也未必肯去通信。沒的去打嘴現(xiàn)世?！闭l知狗兒利名心最重，【甲戌雙行夾批：調(diào)侃語。】聽如此一說，心下便有些活動起來。又聽他妻子這話，便笑接道：“姥姥既如此說，況且當(dāng)年你又見過這姑太太一次，何不你老人家明日就走一趟，先試試風(fēng)頭再說。”劉姥姥道：“噯呦呦！【甲戌側(cè)批：

9、口聲如聞?！靠墒钦f的，侯門深似海，我是個什么東西，他家人又不認(rèn)得我，我去了也是白去的?！惫穬盒Φ溃骸安环?，我教你老人家一個法子：你竟帶了外孫子板兒，先去找陪房周瑞，若見了他，就有些意思了。這周瑞先時曾和我父親交過一件事，我們極好的。”【甲戌雙行夾批：欲赴豪門，必先交其仆。寫來一嘆?！縿⒗牙训溃骸拔乙仓浪?。只是許多時不走動，知道他如今是怎樣。這也說不得了，你又是個男人，又這樣個嘴臉，自然去不得，我們姑娘年輕媳婦子，也難賣頭賣腳的，倒還是舍著我這付老臉去碰一碰。果然有些好處，大家都有益，便是沒銀子來，我也到那公府侯門見一見世面，也不枉我一生?！闭f畢，大家笑了一回。當(dāng)晚計議已定。次日天未明，劉姥

10、姥便起來梳洗了，又將板兒教訓(xùn)了幾句。那板兒才五六歲的孩子，一無所知，聽見劉姥姥帶他進城逛去，【甲戌雙行夾批：音光，去聲。游也。出諧聲字箋?！勘阆驳臒o不應(yīng)承。于是劉姥姥帶他進城，找至寧榮街。【甲戌雙行夾批：街名。本地風(fēng)光，妙！】來至榮府大門石獅子前，只見 簇轎馬，劉姥姥便不敢過去，且撣了撣衣服，又教了板兒幾句話，然后蹭【甲戌側(cè)批：“蹭”字神理?！康浇情T前。只見幾個挺胸疊肚指手畫腳的人，坐在大板凳上，說東談西呢?！炯仔珉p行夾批：不知如何想來，又為侯門三等豪奴寫照?！縿⒗牙阎坏貌渖蟻韱枺骸疤珷攤兗{福?！北娙舜蛄苛怂粫銌枴澳抢飦淼?？”劉姥姥陪笑道：“我找太太的陪房周大爺?shù)模瑹┠俏惶珷斕嫖艺埶铣?/p>

11、來?！蹦切┤寺犃?，都不瞅睬，半日方說道：“你遠遠的在那墻角下等著，一會子他們家有人就出來的?！眱?nèi)中有一老年人說道：“不要誤他的事，何苦耍他?！币蛳騽⒗牙训溃骸澳侵艽鬆斠淹线吶チ?。他在后一帶住著，他娘子卻在家。你要找時，從這邊繞到后街上后門上去問就是了?！薄炯仔珉p行夾批：有年紀(jì)人誠厚，亦是自然之理?！縿⒗牙崖犃酥x過，遂攜了板兒，繞到后門上。只見門前歇著些生意擔(dān)子，也有賣吃的，也有賣頑耍物件的，鬧吵吵三二十個小孩子在那里廝鬧?！炯仔珉p行夾批：如何想來？合眼如見。】劉姥姥便拉住一個道：“我問哥兒一聲，有個周大娘可在家么？”孩子們道：“那個周大娘？我們這里周大娘有三個呢，還有兩個周奶奶，不知是那一行

12、當(dāng)?shù)?？”劉姥姥道：“是太太的陪房周瑞。”孩子道：“這個容易，你跟我來。”說著，跳跳躥躥的引著劉姥姥進了后門，【甲戌側(cè)批：因女眷，又是后門，故容易引入?！恐烈辉簤?，指與劉姥姥道：“這就是他家?！庇纸械溃骸爸艽竽?，有個老奶奶來找你呢，我?guī)Я藖砹恕！敝苋鸺业脑趦?nèi)聽說，忙迎了出來，問：“是那位？”劉姥姥忙迎上來問道：“好呀，周嫂子！”周瑞家的認(rèn)了半日，方笑道：“劉姥姥，你好呀！你說說，能幾年，我就忘了?！炯仔鐐?cè)批：如此口角，從何處出來？】請家里來坐罷?！眲⒗牙岩槐诶镒咧槐谛φf道：“你老是貴人多忘事，那里還記得我們呢?！闭f著，來至房中。周瑞家的命雇的小丫頭倒上茶來吃著，周瑞家的又問板兒道：“你都長

13、這們大了！”又問些別后閑話。又問劉姥姥：“今日還是路過，還是特來的？”【甲戌側(cè)批：問的有情理?！縿⒗牙驯阏f：“原是特來瞧瞧嫂子你，二則也請請姑太太的安。若可以領(lǐng)我見一見更好，若不能，便借重嫂子轉(zhuǎn)致意罷了。”【甲戌雙行夾批：劉婆亦善于權(quán)變應(yīng)酬矣?！恐苋鸺业穆犃耍阋巡轮鴰追謥硪?。只因昔年他丈夫周瑞爭買田地一事，其中多得狗兒之力，今見劉姥姥如此而來，心中難卻其意，【甲戌雙行夾批：在今世，周瑞夫婦算是個懷情不忘的正人。】二則也要顯弄自己的體面?！炯仔缑寂骸耙惨@弄”句為后文作地步，也陪房本心本意實事。】聽如此說，便笑說道：“姥姥你放心，【甲戌側(cè)批：自是有寵人聲口?！看筮h的誠心誠意來了，豈有個不教你

14、見個真佛去的呢？【甲戌雙行夾批：好口角?！空摾?，人來客至回話，卻不與我相干。我們這里都是各占一樣兒：【甲戌側(cè)批：略將榮府中帶一帶?！课覀兡械闹还艽呵飪杉镜刈庾樱e時只帶著小爺們出門子就完了，我只管跟太太奶奶們出門的事。皆因你原是太太的親戚，又拿我當(dāng)個人，投奔了我來，我就破個例，給你通個信去。但只一件，姥姥有所不知，我們這里又不比五年前了。如今太太竟不大管事，都是璉二奶奶管家了。你道這璉二奶奶是誰？就是太太的內(nèi)侄女，當(dāng)日大舅老爺?shù)呐畠海∶P哥的?！眲⒗牙崖犃?，罕問道：“原來是他！怪道呢，我當(dāng)日就說他不錯呢。【甲戌雙行夾批：我亦說不錯?！窟@等說來，我今兒還得見他了。”周瑞家的道：“這自然的。如今

15、太太事多心煩，有客來了，略可推得去的就推過去了，都是鳳姑娘周旋迎待。今兒寧可不會太太，倒要見他一面，才不枉這里來一遭?！眲⒗牙训溃骸鞍浲臃?！全仗嫂子方便了?！敝苋鸺业牡溃骸罢f那里話。俗語說的：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不過用我說一句話罷了，害著我什么?！闭f著，便叫小丫頭到倒廳上【甲戌雙行夾批：一絲不亂?！壳那牡拇蚵牬蚵牐咸堇飻[了飯了沒有。小丫頭去了。這里二人又說些閑話。劉姥姥因說：“這鳳姑娘今年大還不過二十歲罷了，就這等有本事，當(dāng)這樣的家，可是難得的。”周瑞家的聽了道：“我的姥姥，告訴不得你呢。這位鳳姑娘年紀(jì)雖小，行事卻比世人都大呢。如今出挑的美人一樣的模樣兒，少說些有一萬個心眼子。再要賭口

16、齒，十個會說話的男人也說他不過。回來你見了就信了。就只一件，待下人未免太嚴(yán)些個?！薄炯仔珉p行夾批：略點一句，伏下后文?！空f著，只見小丫頭回來說：“老太太屋里已擺完了飯了，二奶奶在太太屋里呢?！敝苋鸺业穆犃耍B忙起身，催著劉姥姥說：“快走，快走。這一下來他吃飯是個空子，咱們先趕著去。若遲一步，回事的人也多了，難說話。再歇了中覺，越發(fā)沒了時候了?！薄炯仔珉p行夾批：寫出阿鳳勤勞冗雜，并驕矜珍貴等事來。甲戌眉批：寫阿鳳勤勞等事，然卻是虛筆，故于后文不犯。蒙側(cè)批：非身臨其境者不知?！空f著一齊下了炕，打掃打掃衣服，又教了板兒幾句話，隨著周瑞家的，逶迤往賈璉的住處來。先到了倒廳，周瑞家的將劉姥姥安插在那里略

17、等一等。自己先過了影壁，進了院門，知鳳姐未下來，先找著鳳姐的一個心腹通房大丫頭，【甲戌雙行夾批：著眼。這也是書中一要緊人。紅樓夢曲內(nèi)雖未見有名，想亦在副冊內(nèi)者也。】【脂批：觀警幻情榜方知余言不謬。】名喚平兒的?！炯仔珉p行夾批：名字真極，文雅則假?！恐苋鸺业南葘⒗牙哑鸪鮼須v說明，【甲戌雙行夾批：細！蓋平兒原不知有此一人耳?！坑终f：“今日大遠的特來請安。當(dāng)日太太是常會的，今日不可不見，所以我?guī)Я怂M來了。等奶奶下來，我細細回明，奶奶想也不責(zé)備我莽撞的?！逼絻郝犃?，便作了主意：“叫他們進來，先在這里坐著就是了?！薄炯仔珉p行夾批：暗透平兒身份?！恐苋鸺业穆犃?，方出去引他兩個進入院來。上了正房臺磯，小

18、丫頭打起猩紅氈簾，【甲戌雙行夾批：是冬日?！坎湃胩梦荩宦勔魂囅銚淞四榿?，【甲戌雙行夾批：是劉姥姥鼻中?！烤共槐媸呛螝馕?，身子如在云端里一般?！炯仔珉p行夾批：是劉姥姥身子?！繚M屋中之物都耀眼爭光的，使人頭懸目眩?！炯仔珉p行夾批：是劉姥姥頭目?！縿⒗牙汛藭r惟點頭咂嘴念佛而已?！炯仔珉p行夾批：六字盡矣，如何想來?！坑谑莵碇翓|邊這間屋內(nèi)，乃是賈璉的女兒大姐兒睡覺之所。【甲戌雙行夾批：記清?！科絻赫驹诳谎剡?，打量了劉姥姥兩眼，【甲戌雙行夾批：寫豪門侍兒?！恐坏谩炯仔珉p行夾批：字法?！繂杺€好讓坐。劉姥姥見平兒遍身綾羅，插金帶銀，花容玉貌的，【甲戌雙行夾批：從劉姥姥心中目中略一寫，非平兒正傳。】便當(dāng)是鳳姐

19、兒了。【甲戌雙行夾批：畢肖。】才要稱姑奶奶，忽見周瑞家的稱他是平姑娘，又見平兒趕著周瑞家的稱周大娘，方知不過是個有些體面的丫頭了。于是讓劉姥姥和板兒上了炕，平兒和周瑞家的對面坐在炕沿上，小丫頭子斟了茶來吃茶。劉姥姥只聽見“咯當(dāng)”“咯當(dāng)”的響聲，大有似乎打 柜篩面的一般，【甲戌雙行夾批：從劉姥姥心中意中幻擬出奇怪文字?！坎幻鈻|瞧西望的。忽見堂屋中柱子上掛著一個匣子，底下又墜著一個秤砣般一物，卻不住的亂幌?！炯仔珉p行夾批：從劉姥姥心中目中設(shè)譬擬想，真是鏡花水月。】劉姥姥心中想著：“這是什么愛物兒？有甚用呢？”正呆時，【甲戌雙行夾批：三字有勁?！恐宦牭谩爱?dāng)”的一聲，又若金鐘銅磬一般，不防倒唬的一展眼

20、。接著又是一連八九下。【甲戌側(cè)批：寫得出。甲戌雙行夾批：細！是巳時?！糠接麊枙r，只見小丫頭子們齊亂跑，說：“奶奶下來了?！敝苋鸺业呐c平兒忙起身，命劉姥姥：“只管等著，是時候我們來請你?！闭f著，都迎出去了。劉姥姥屏聲側(cè)耳默候。只聽遠遠有人笑聲，【甲戌側(cè)批：寫得侍仆婦?！考s有一二十婦人，衣 垢O窣，漸入堂屋，往那邊屋內(nèi)去了。又見兩三個婦人，都捧著大漆捧盒，進這邊來等候。聽得那邊說了聲“擺飯”，漸漸的人才散出，只有伺候端菜的幾個人。半日鴉雀不聞之后，忽見二人抬了一張炕桌來，放在這邊炕上，桌上碗盤森列，仍是滿滿的魚肉在內(nèi)，不過略動了幾樣。板兒一見了，便吵著要肉吃，劉姥姥一巴掌打了他去。忽見周瑞家的笑嘻

21、嘻走過來，招手兒叫他。劉姥姥會意，于是帶了板兒下炕，至堂屋中，周瑞家的又和他唧咕了一會，方過這邊屋里來。只見門外鏨銅鉤上懸著大紅撒花軟簾，【甲戌側(cè)批：從門外寫來。】南窗下是炕，炕上大紅氈條，靠東邊板壁立著一個鎖子錦靠背與一個引枕，鋪著金心綠閃緞大坐褥，旁邊有雕漆痰盒。那鳳姐兒家常帶著秋板貂鼠昭君套，圍著攢珠勒子，穿著桃紅撒花襖，石青刻絲灰鼠披風(fēng)，大紅洋縐銀鼠皮裙，粉光脂艷，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甲戌雙行夾批：一段阿鳳房室起居器皿家常正傳，奢侈珍貴好奇貨注腳，寫來真是好看。】手內(nèi)拿著小銅火箸兒撥手爐內(nèi)的灰?！炯仔鐐?cè)批：至平，實至奇，稗官中未見此筆。甲戌雙行夾批：這一句是天然地設(shè)，非別文杜撰妄擬者。

22、】平兒站在炕沿邊，捧著小小的一個填漆茶盤，盤內(nèi)一個小蓋鐘。鳳姐也不接茶，也不抬頭，【甲戌側(cè)批：神情宛肖?！恐还軗苁譅t內(nèi)的灰，慢慢的問道：“怎么還不請進來？”【甲戌側(cè)批：此等筆墨，真可謂追魂攝魄。蒙側(cè)批：“還不請進來”五字，寫盡天下富貴人待窮親戚的態(tài)度?！恳幻嬲f，一面抬身要茶時，只見周瑞家的已帶了兩個人在地下站著呢。這才忙欲起身，猶未起身，滿面春風(fēng)的問好，又嗔周瑞家的不早說。劉姥姥在地下已是拜了數(shù)拜，“問姑奶奶安。”鳳姐忙說：“周姐姐，快攙住不拜罷。請坐。我年輕，不大認(rèn)得，可也不知是什么輩數(shù)，不敢稱呼。”周瑞家的忙回道：“這就是我才回的那姥姥了?！薄炯仔鐐?cè)批：鳳姐云“不敢稱呼”，周瑞家的云“那個

23、姥姥”。凡三四句一氣讀下，方是鳳姐聲口?！盔P姐點頭。劉姥姥已在炕沿上坐了，板兒便躲在背后，百般的哄他出來作揖，他死也不肯。鳳姐兒笑【甲戌側(cè)批：二笑?！康溃骸坝H戚們不大走動，都疏遠了。知道的呢，說你們棄厭我們，不肯常來，【甲戌側(cè)批：阿鳳真真可畏可惡?！坎恢赖哪瞧鹦∪?，還只當(dāng)我們眼里沒人似的?！眲⒗牙衙δ罘稹炯仔鐐?cè)批：如聞?！康溃骸拔覀兗业榔D難，走不起，來了這里，沒的給姑奶奶打嘴，就是管家爺們看著也不象?！兵P姐兒笑【甲戌側(cè)批：三笑?！康溃骸斑@話沒的叫人惡心。不過借賴著祖父虛名，作個窮官兒，誰家有什么，不過是個舊日的空架子。俗語說，朝廷還有三門子窮親戚呢，何況你我?！闭f著，又問周瑞家的回了太太了沒

24、有。【甲戌側(cè)批：一筆不肯落空，的是阿鳳?！恐苋鸺业牡溃骸叭缃竦饶棠痰氖鞠??！兵P姐道：“你去瞧瞧，要是有人有事就罷，得閑兒呢就回，看怎么說?！敝苋鸺业拇饝?yīng)著去了。這里鳳姐叫人抓些果子與板兒吃，剛問些閑話時，就有家下許多媳婦管事的來回話?！炯仔鐐?cè)批：不落空家務(wù)事，卻不實寫。妙極！妙極！】平兒回了，鳳姐道：“我這里陪客呢，晚上再來回。若有很要緊的，你就帶進來現(xiàn)辦?！逼絻撼鋈チ?，一會進來說：“我都問了，沒什么緊事，我就叫他們散了?！兵P姐點頭。只見周瑞家的回來，向鳳姐道：“太太說了，今日不得閑，二奶奶陪著便是一樣。多謝費心想著。白來逛逛呢便罷，若有甚說的，只管告訴二奶奶，都是一樣?！眲⒗牙训溃骸耙矝]甚說

25、的，不過是來瞧瞧姑太太，姑奶奶，也是親戚們的情分?！敝苋鸺业牡溃骸皼]甚說的便罷，若有話，只管回二奶奶，是和太太一樣的?！薄炯仔鐐?cè)批：周婦系真心為老嫗也，可謂得方便?！恳幻嬲f，一面遞眼色與劉姥姥?！炯仔鐐?cè)批：何如？余批不謬?！縿⒗牙褧?，未語先飛紅的臉，【蒙側(cè)批：開口告人難?！坑徽f，今日又所為何來？只得忍恥【甲戌眉批：老嫗有忍恥之心，故后有招大姐之事。作者并非泛寫，且為求親靠友下一棒喝?！空f道：“論理今兒初次見姑奶奶，卻不該說，只是大遠的奔了你老這里來，也少不的說了?！眲傉f到這里，只聽二門上小廝們回說：“東府里的小大爺進來了。”鳳姐忙止劉姥姥：“不必說了。”一面便問：“你蓉大爺在那里呢？”【

26、甲戌側(cè)批：慣用此等橫云斷山法。】只聽一路靴子腳響，進來了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面目清秀，身 目 俏，輕裘寶帶，美服華冠?！炯仔鐐?cè)批：如紈绔寫照。】劉姥姥此時坐不是，立不是，藏沒處藏。鳳姐笑道：“你只管坐著，這是我侄兒?！眲⒗牙逊脚づつ竽笤诳谎厣献?。賈蓉笑道：“我父親打發(fā)我來求嬸子，說上回老舅太太給嬸子的那架玻璃炕屏，明日請一個要緊的客，借了略擺一擺就送過來的?！薄炯仔鐐?cè)批：夾寫鳳姐好獎譽。】鳳姐道：“說遲了一日，昨兒已經(jīng)給了人了。”賈蓉聽著，嘻嘻的笑著，在炕沿上半跪道：“嬸子若不借，又說我不會說話了，又挨一頓好打呢。嬸子只當(dāng)可憐侄兒罷。”鳳姐笑【甲戌側(cè)批：又一笑，凡五。】道：“也沒見我們王家的

27、東西都是好的不成？一般你們那里放著那些東西，只是看不見我的才罷?！辟Z蓉笑道：“那里有這個好呢！只求開恩罷?！兵P姐道：“若碰一點兒，你可仔細你的皮！”因命平兒拿了樓房的鑰匙，傳幾個妥當(dāng)人抬去。賈蓉喜的眉開眼笑，說：“我親自帶了人拿去，別由他們亂碰?！闭f著便起身出去了。這里鳳姐忽又想起一事來，便向窗外叫：“蓉哥回來。”外面幾個人接聲說：“蓉大爺快回來。”賈蓉忙復(fù)身轉(zhuǎn)來，垂手侍立，聽何指示?！炯仔缑寂簜魃裰P，寫阿鳳躍躍紙上?！磕区P姐只管慢慢的吃茶，出了半日的神，又笑道：“罷了，你且去罷。晚飯后你來再說罷。這會子有人，我也沒精神了?！辟Z蓉應(yīng)了一聲，方慢慢的退去?！炯仔鐐?cè)批：妙！卻是從劉姥姥身邊目中

28、寫來。度至下回。】這里劉姥姥心神方定，才又說道：“今日我?guī)Я四阒秲簛恚膊粸閯e的，只因他老子娘在家里，連吃的都沒有。如今天又冷了，越想沒個派頭兒，只得帶了你侄兒奔了你老來。”說著又推板兒道：“你那爹在家怎么教你來？打發(fā)咱們作煞事來？只顧吃果子咧?！兵P姐早已明白了，聽他不會說話，因笑止道：【甲戌雙行夾批：又一笑，凡六。自劉姥姥來凡笑五次，寫得阿鳳乖滑伶俐，合眼如立在前。若會說話之人便聽他說了，阿鳳厲害處正在此。問看官常有將挪移借貸已說明白了，彼仍推聾裝啞，這人為阿鳳若何？呵呵，一嘆！】“不必說了，我知道了?！币騿栔苋鸺业模骸斑@姥姥不知可用了早飯沒有？”劉姥姥忙說道：“一早就往這里趕咧，那里還有吃

29、飯的工夫咧。”鳳姐聽說，忙命快傳飯來。一時周瑞家的傳了一桌客飯來，擺在東邊屋內(nèi)，過來帶了劉姥姥和板兒過去吃飯。鳳姐說道：“周姐姐，好生讓著些兒，我不能陪了。”于是過東邊房里來。又叫過周瑞家的去，問他才回了太太，說了些什么？周瑞家的道：“太太說，他們家原不是一家子，不過因出一姓，當(dāng)年又與太老爺在一處作官，偶然連了宗的。這幾年來也不大走動。當(dāng)時他們來一遭，卻也沒空了他們。今兒既來了瞧瞧我們，是他的好意思，【甲戌側(cè)批：窮親戚來看是“好意思”，余又自石頭記中見了，嘆嘆！】也不可簡慢了他。便是有什么說的，叫奶奶裁度著就是了?！薄炯仔缑寂和醴蛉藬?shù)語令余幾哭出?！盔P姐聽了說道：“我說呢，既是一家子，我如何連影兒也不知道?！闭f話時，劉姥姥已吃畢了飯，拉了板兒過來，舚舌咂嘴的道謝。鳳姐笑道：“且請坐下，聽我告訴你老人家。方才的意思，我已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