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法國思潮變遷與?？?doc

法國巴黎是西方的一個文化中心。如果講特色的話，或許可以說，這是一個時尚制造中心。時尚(Fasion)的本義是指服裝的流行樣式，即時裝。長期以來，巴黎不僅領導著世界的時裝潮流，而且也不斷地制造文化時尚?，F(xiàn)代派文學藝術時尚大多濫觴于巴黎。 二戰(zhàn)結束后，哲學也成為時尚翻新的領域。存在主義，新弗洛伊德主義、結構主義、解釋學、解構主義、后結構主義、后現(xiàn)代主義紛至沓來，而且在每一種新潮中也是五花八門，令人應接不暇，眼花繚亂。 當代法國思潮的變遷，大體可以分為三個階段。首先，二戰(zhàn)后，法國知識分子普遍左傾?，F(xiàn)象學、尤其是存在主義勃然興起，風靡一時，馬克思主義也在知識分子中獲得同情。其次是1956年及其以后的一系列政治事件引起思想界的變化。赫魯曉夫在蘇共20大上做的秘密曝光；蘇聯(lián)出兵匈牙利，法國共產(chǎn)黨予以支持；法國新上臺的社會黨政府鎮(zhèn)壓阿爾及利亞革命，并得到法共支持。知識分子普遍失望，不愿面對政治和歷史。結構主義適逢其時，異軍突起，第三是1968年5月風暴后，后現(xiàn)代主義思潮風起云涌。 法國新潮思想明星也相應地更換了三批。大體上說，第一批以薩特、梅羅-龐蒂等為代表。第二批是結構主義大師列維-斯特勞斯、拉康、巴爾特、?？潞桶柖湃?。第三批是后現(xiàn)代主義思想家，包括?？?、德里達、布賀丟、博德里雅爾、李奧塔德、德呂茲等。 法國新潮思想疊出不窮，有其復雜的原因，本世紀兩次世界大戰(zhàn)的慘烈厄運，資本主義時代的劇烈變化，現(xiàn)代性固有的矛盾、異化，科技革命對社會文化各個領域的沖擊，等等，都造成了不容忽視的社會歷史危機。 單就思想領域本身而言，盲人摸象，不妨試著提出其中的幾點具體原因。首先是思想傳統(tǒng)?；仡?0世紀西方社會思想界的曲折演變，不難發(fā)現(xiàn)，濫觴于17世紀的歐洲思想的兩大支脈，歐洲大陸的理性主義的和盎格魯-撒克遜的經(jīng)驗主義，到20世紀仍在延續(xù)。如果說英、美思想界在邏輯實證主義方面愈益精深，那么，歐洲大陸則更糾纏于理性主義和反理性主留名、人本（道）主義和反人本（道）主義的矛盾情結。如果說，邏輯實證主義主要涉及的是人類的科學技術發(fā)展，因此是一種技術層面的工具思考，那么，歐洲大陸的思想則更關注變動環(huán)境中的人類生存命運，因此是一種主體層面的目的反思，是價值重估。社會歷史危機必然引起思想沖突。 其次是思想的雜交。法國作為歐洲乃至世界的一個文化中心，歷來對八面來風兼收并蓄，從而保持著文化的活力和創(chuàng)造力。二戰(zhàn)結束后法國思想界更呈現(xiàn)出一片混沌。由于法國在二戰(zhàn)中的勝利來得不光彩，傳統(tǒng)的自由主義備受打擊。馬克思、尼采、弗洛伊德、黑格爾、海德格爾等德國思想競相涌入，尤其在一些著名大學里，如巴黎大學（索邦）、巴黎高等師范學院等。各種思想的沖撞產(chǎn)生了形形色色的雜交品種，結出了奇花異果。這些新潮思想不是傳統(tǒng)自由主義的簡單延續(xù)，而是對傳統(tǒng)自由主義的批判，并且在不同程度上受到馬克思主義的影響，或者說與馬克思主義有互動關系。 那么，為什么法國的一些有創(chuàng)造力的學者沒有執(zhí)著于某種既有的思想體系，如自由主義或馬克思主義，而是另辟蹊徑，自立門戶？美國著名學者沃勒斯坦(I?Wallerstein)在論述法國歷史學中的年鑒學派提出一個耐人尋味的解釋：在法國的新史學思想中，民族主義是一個很重要的動機。戰(zhàn)后幾年是冷戰(zhàn)時期。自由主義同盎格魯-撒克遜國際霸權相聯(lián)系。馬克思主義不僅教條化，而且成為僵硬的斯大林主義的國際戰(zhàn)略工具。在文化觀念領域里實現(xiàn)既非盎格魯一撒克遜化，又非蘇聯(lián)化，成為知識分子的一種強烈情緒。在這種背景下，年鑒學派的存在為知識分子、尤其是青年知識分子的這種民族主義情緒提供出口。大學里所有的年輕人都轉向年鑒式歷史學。哲學和其他社會科學領域的情況也很相似。 第三是多學科的雜交?，F(xiàn)代學科愈益細密的分殊化，無疑與盎格魯一撒克遜的經(jīng)驗實證主義傳統(tǒng)有著更密切的關聯(lián)。而歐洲大陸理性主義和人文主義則有一種追求普遍原則的沖動，當然，各國情況也千差萬別。如果說德國人更偏愛聚斂式的體系，那么法國人似乎更喜歡發(fā)散式的百科全書風格。廣泛涉獵，心有旁騖，關注和吸收其它學科的進展成果，在法國學者中蔚然成風。用現(xiàn)代的學科框架往往難以界定一些重要學者的歸屬領域，就是一個最明顯的例證?？峙挛覀儾荒馨阉_特只說成是哲學家或文學家，也不能把列維-斯特勞斯說成是哲學家或人類學家或語言學家。最簡單的辦法是把他們說成是思想家，而在現(xiàn)代的學科劃分中恰恰沒有思想學這個學科。 反之，多學科的交叉又刺激了各個學科的邊界的擴大和思想的突破。拿破侖帝國繼路易十四絕對主義王權之余烈 ，造就了高度集中的政治-文化體制。盡管法國文化放眼世界，但其實際活動空間很小，濃縮在巴黎一地。故有人稱之為巴黎知識分子村（Parisian intellectual village）。一個村子里，抬頭不見低頭見。彼此熟識。某人在某學科有什么重大進展和突破，立即成為全村的新聞，并競相效尤。哲學、語言學、人類學，社會學，歷史學，政治學、經(jīng)濟學、心理學乃至文學藝術，自然科學，相互借鑒、互通有無，相得益彰。尤其是方法論，不分你我，沒有知識產(chǎn)權，而奉行拿來主義，種到自己的花園里，嫁接在自己的果樹上。南桔北枳，對文化和學術發(fā)展無疑利大于弊。因此，在語言學、人類學、社會學、歷史學、心理學、神話學等等研究中綻放出哲學思想之花，造成新潮拍岸，激浪沖天。 新潮思想既然成為時尚，就避免不了時尚的種種特征。 時尚就意味著新奇。新潮必須標新立異，爭奇斗艷，并且大有睥睨一切之勢，方能壓倒和排擠舊潮。法國的新潮思想就總是以其片面的深刻驚世駭俗。 時尚還意味著流行。法國的新潮思想得以流行于世，多賴實現(xiàn)mass production （可譯為批量生產(chǎn)）的美國。往往是法國發(fā)明思想，再經(jīng)過美國學術界按照學科進行標準化加工和批量生產(chǎn)而推向全球。 時尚也意味著短命。每種新潮所能維持的壽命已越來越短，能夠獨領風騷三五年，就很不容易了。記得幾年前，當解構這個新詞剛剛在中國登陸。一個在美國讀博士的朋友回國探親時感嘆道，只要在paper中出現(xiàn)decon（解構）這個詞，美國教授就嗤之以鼻，不屑一顧。 在國內(nèi)閉門讀哲學史之類的教科書，總以為西方現(xiàn)代思想經(jīng)歷了一個又一個大斷裂、大更新，似乎西方現(xiàn)代思想已面目無非。仔細想想，其實不然。尤其是本世紀后半期的新潮思想，大多是以反主流的姿態(tài)崛起。為何造反之浪此起彼伏，綿延不絕，而新潮作為時尚，只是曇花一現(xiàn)？這不正說明主流之根深蒂固、撼之不易嗎？即便是去中心的反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話語，按?？碌恼f法，也是由馬克思、尼采和弗洛伊德開創(chuàng)的。以后的作者都是話語功能。可以說，西方社會-文化在主要方面依然籠罩在啟蒙時代的巨大陰影下。 然而。新潮思想絕非過眼煙云。毋庸贅言，盡管大浪淘沙，但人類的知善惡之樹變得更繁花似錦，碩果累累。新潮思想沖擊和修正了主流思想，-當然也就可被主流思想所容納和消化。許多當年的新潮作品已經(jīng)成為西方大學的必讀書或參考書，就是一例。 但是，或許更重要的是，縱觀法國20世紀后半期五彩斑斕的思想，令人感到這是一個生機勃勃的思想時代，不由地想起18世紀法國啟蒙運動。當時，也是新潮迭起，狂飆激蕩。我們現(xiàn)在用啟蒙思想家一言以蔽之的那些人物，他們不也是各立門戶，聚訟紛壇，何嘗在聚義廳里排座次呢？但是，正是這些思潮匯合起來，形成了一場轟轟烈烈地思想運動。我們現(xiàn)在稱之為文藝復興的，也是綿延兩個世紀之久的多中心的文化現(xiàn)象，而不是單一文化流派的獨唱。資本主義五百年的發(fā)展，歷經(jīng)若干階段。思想領域同時也在變化。現(xiàn)在資本主義五百年的發(fā)展，歷經(jīng)若干階段。思想領域同時也在變化?，F(xiàn)在，資本主義還在變，有人稱之為晚期資本主義，也有人稱之為后工業(yè)社會或后現(xiàn)代社會。近幾十年西方（主要是法國）的新潮思想被統(tǒng)稱為后現(xiàn)代主義。這不無道理。 后現(xiàn)代主義不是一種統(tǒng)一的哲學-社會學原則，不是統(tǒng)一的人文科學流派。后現(xiàn)代主義思潮是對西方現(xiàn)代化的大反思、大批判，既是西方社會深刻變化的體現(xiàn)，也是這種變化的催化劑。后現(xiàn)代主義表達了世紀末的孤獨、憤懣、哀怨、無奈、刻毒、放蕩、狂歡，也嘗試著種種突圍的努力。其核心思想或許可以用?？碌恼f法來表述。即用差異哲學取代求真求同的哲學。近代啟蒙思想打破了等級思想，代之以平等思想。其核心是一個無差異的原子社會觀。摩登時代的流水線生產(chǎn)大有塑造出這種單向度的人之勢。后現(xiàn)代主義則強調(diào)每個人之間的差異，主張去權威、去中心、拆結構，其核心思想似可歸納為：承認異質(zhì)的平等觀。由此看來，后現(xiàn)代主義對啟蒙思想既有突破，又有繼承。在某種意義上，后現(xiàn)代主義并不是啟蒙思想的根本否定，而是啟蒙思想的延續(xù)和擴展，實際上把近代個人主義原則又推進了一步。 值得注意的是，后現(xiàn)代主義擴展為對資本主義現(xiàn)代世界體系的批判，例如東方主義、后殖民主義，則具有了世界歷史的意義。啟蒙思想的普遍原則、線性發(fā)展階段論和大同觀等理論是支撐現(xiàn)代世界體系的意識形態(tài)。打破這種普遍真理，承認民族性的差異、各民族發(fā)展道路的差異，則預示了一種新的世界歷史發(fā)展圖景。 在當代法國思想發(fā)展中，米歇爾??？?Michel Foucault)無疑是一位極其引人矚目的人物。 ?？略谖鞣剿枷虢绔@得了廣泛的盛譽。他被稱作20世紀法蘭西的尼采，薩特之后法國最重要的思想家。薩特去世前，其存在主義思想影響已經(jīng)日漸消退，而?？氯ナ篮?，其思想影響方興未艾，日益上升。法國著名哲學家德呂茲宣布：這個世紀將被稱作福柯時代。德國法蘭克福學派第二代大師哈貝馬斯說：在我這一代對我們的時代進行診斷的哲學家圈子里，?？率菍r代精神影響最持久的。美國著名學者克利茲曼說：?？轮涝诜▏R界造成了一個巨大的空白。在現(xiàn)代歷史上，沒有任何一個思想家像他那樣對歷史學、哲學、文學和文學理論、社會科學乃至醫(yī)學產(chǎn)生如此之大的影響。 ?？略谖鞣奖灰暈樗枷胫R界的一個斯芬克斯，一個謎樣的人物。但是，?？轮i并非如中國一些介紹文字所說是由于?？轮鞯钠D深晦澀造成的。這種說法十分奇怪。須知，?？碌闹饕鞔蠖嗖皇悄欠N堆砌術語的理論著作，而是歷史分析。另外，它們大多是暢銷書（包括個別艱深的理論著作。如詞與物?？梢姡？碌拇蟛糠种鲗τ诜▏x者乃至其他國家的讀者并非艱深晦澀。當然，暢銷書不等于通俗讀物。?？碌闹鳟吘故欠浅烂C的學術研究。理解?？?，首先需要有一些當代西方哲學和思想文化的知識。但是，中國研究者絕不應該給?？轮i憑空再增添一重迷霧。相反地，可以告訴讀者，只要抱著嚴肅認真的態(tài)度，通過?？碌闹髦辽倏梢灾苯痈Q見當代西方哲學和思想文化的一個側面。 ?？轮i首先在于?？滤枷氲碾x經(jīng)叛道和難以歸類性。1978年美國人類學家吉爾茨（Clifford Geertz）在紐約書評上介紹?？碌囊?guī)訓與懲罰英譯本時有一個精彩的說法：60年代初，?？乱云浏偘d與文明突然躍上學術舞臺。從那時起，他就成為一個令人無從捉摸的人物：一個非歷史的歷史學家，一個反人本主義的人文科學家，一個反結構主義的結構主義者。這段話已經(jīng)成為對?？碌囊粋€經(jīng)典性評論。這段話既涉及到對福柯一些基本思想的評價，也涉及到?？略诜▏臀鞣剿枷牒椭R系譜中的定位。這兩個方面相互關聯(lián)。 ?？率钦軐W家嗎？他不論述柏拉圖、笛卡爾和康德，不討論傳統(tǒng)的哲學概念，而是從西方文化的邊界入手，考察瘋癲、醫(yī)學、監(jiān)獄和性的歷史。?？率菤v史學家嗎？在他的歷史分析中，瘋癲、疾病、犯罪和性，乃至人，都不是確定不移的客觀事實，而是觀念、知識、話語。歷史是時間的流程，但在他看來，歷史不是進步、發(fā)展，而是斷裂、不連續(xù)。?？伦苑Q致力于科學史研究，但是他研究的是人文科學的歷史，他在人文科學中看到的不是客觀真理，而是權力關系。他的科學史研究是理性的，但是現(xiàn)代理性話語卻成為他嚴厲批判的對象。 福柯經(jīng)歷了法國戰(zhàn)后此起彼伏、前后相繼的三大思潮：存在主義，結構主義和后現(xiàn)代主義。各個思潮的風云人物往往會被下一次思潮所吞沒。?？略诿恳环N思潮中卻總是保持著一種獨立和疏離的姿態(tài)。他不斷地自我否定，不斷地超越流行思潮，不斷地發(fā)出驚世駭俗的聲音。?？略?jīng)被稱作結構主義冒險四巨頭之一。但是，在后結構主義、后現(xiàn)代主義思潮中，他仍然是一個主將。 仔細研究?？碌乃枷耄浑y發(fā)現(xiàn)其中的一致性。這就是借助尼采主義揭示、批判、打破和逃出資本主義現(xiàn)代性鐵籠的努力。早在1967年，福柯在一次談話中說：當人們考察古典時期時，人們只需要描述它。但是說到現(xiàn)代-始于1790-1810年，延續(xù)到1950年-問題則是如何從中解脫出來。這種明顯的爭議性質(zhì)源出于這個事實：人們不得不挖掘腳下積累的大量話語?？脊艑W家不得不像尼采主義哲學家一樣拿起榔頭來敲擊它們。1983年，福柯在最后一次接受采訪時說：簡單地說，我是一個尼采主義者，借助于尼采著作，我試著盡最大可能在許多方面看看這個或那個領域能夠做些什么。 當然，僅用尼采主義一言以蔽之，就會抹殺或貶低福柯思想的豐富性和獨創(chuàng)性。實際上，他的考古學、系譜學等方法論，他的話語實踐分析和權力-知識理論，他對許多領域的開拓性研究，等等，都已成為國外?？聦W的話題。 福柯之謎還在于?？滤缴畹脑谱H波詭。作為一個思想家或作家，個人生活與其創(chuàng)作、思想有著密切的關聯(lián)。?？卤砻嫔线^著一種苦行僧式的生活，數(shù)十年埋頭于圖書館和檔案館，以一種實驗科學家（他自己的說法是考古學家）的態(tài)度研究人類社會的反常、離軌、變態(tài)的現(xiàn)象。 但這只是福柯個人生活的一面，另一面被故意掩蓋了。首先是?？卤救藰O力保守自己的隱私。他不愿公開自己的個人生活。他多次聲稱，自己的生平就是由一系列的著作構成的；個人生活是乏味的，毫無故事性，不值得公之于眾。而且，?？聦ψ约旱膫€人生活也秘密分割。在較親近的小圈子中，?？碌耐詰俨皇敲孛?。但是，在他死后，那些自以為是?？履骋粫r刻唯一伙伴的人，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更讓他們驚訝的是，他們以為?？聵O端厭惡女人，但一些女人回憶了與?？碌挠H密合作。 其次是權力機構有意掩蓋。福柯英年早逝，舉世震驚。醫(yī)院為保護名人聲譽，始終對病因予以保密。因此，當?？滤烙趷圩滩〉南⑶那牧鱾鞒鰜砗?，許多崇拜者不敢置信。美國學業(yè)者米勒（James Miller）是一個典型。據(jù)他自己描述，這一消息給他強